第224節
昨日還在宮里的勛貴大臣,女眷命婦,如今都還在被集中看管在各處宮殿,畢竟太子造反牽扯的人這么多,這些勛貴里頭,肯定也有。 一處宮殿,太醫云集,比起別的凄風楚雨的慘淡場景,這里多了一分寂靜。 沈絳渾身濕冷的坐在床榻邊,昨夜大雨澆在身上,都及不得現在一分的冰冷。 她安靜而死死地盯著床上躺著的人,連眨眼都不舍得。 仿佛只要她眼睛眨一下,面前的謝珣就會消失不見。 “灼灼,你先去換一身干凈的衣裳吧?!币慌缘纳蚴庖暨€是看不下去,上前勸說。 沈絳如石雕般,一動不動。 沈殊音眼底隱含著不忍,昨夜兵亂,她被傅柏林帶到一處殿閣藏了起來,傅柏林叮囑她,非他本人親自前來,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雖然沈殊音也擔心沈絳安危,可她知道自己不會武功,出去反而是拖累。 終于到了天亮,沈殊音戰戰兢兢躲了一夜,不敢閉上眼睛。 外面的廝殺聲漸漸小了下去,周圍開始有士兵搜索的聲音,就在她以為自己會被士兵搜出來的時候,傅柏林趕到。 他將自己帶到這處宮殿,沈殊音一進來就四處搜尋沈絳的身影。 卻處處沒看見。 直到傅柏林與她解釋:“世子殿下身中一箭,現在正在被太醫們搶救,三姑娘正在陪著他?!?/br> 方才太醫們終于離開內殿,到外面商討世子殿下的病情。 沈殊音這才有了機會,進來看看沈絳。 瞧見沈絳身上的衣裳半干未干,外面隨意裹著一件披風,沈殊音還是忍不住勸說了一句。 可是沈絳沒有絲毫反應。 沈殊音不忍,又低聲說:“灼灼,三公子會好起來的?!?/br> 終于這句話像是勾回了沈絳的魂魄,她僵直的脊背輕動了下,蒼白而柔軟的唇瓣,微動了下,發出極細極低啞的聲音:“jiejie,我救不了他?!?/br> 她親眼看見那一箭射入謝珣的身體里。 箭勢凌厲,箭身沒入,鮮血從傷口噴射而出,與雨水混融在這天地間。 那一刻,她以為自己要永遠失去了他。 她奔過去,想要將他抱起來,可是她一點力氣都沒有,她抱不動他。 大雨似要將這天地都淹沒。 “灼灼,不會有事的,我方才聽太醫說,三公子的傷勢已經穩定,他只是還沒蘇醒而已,”沈殊音見沈絳的語氣如此迷茫,生怕她走岔了心思,趕緊小聲安慰。 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郢王爺和王妃終于趕到。 原來昨晚兵禍起時,太后還強撐著一口氣,生怕給皇上添亂。 誰知北大營勤王軍來了,動亂被安定,又聽聞太子在事敗之后自殺,太后強撐的這一口,一下子xiele去。 整個人當即昏厥過去。 皇上都來不及收拾殘局,趕緊召了太醫救治太后。 郢王哪怕得知兒子身中一箭,負了重傷,可一邊是親娘一邊是親生兒子,兩頭一樣的煎熬。 還是皇上聽說謝珣受傷,趁著皇后稍微好點,趕緊讓郢王夫婦趕過來。 畢竟郢王妃一直哭個不停,要是讓太后再知道,謝珣受如此重傷,這就是在催太后的命。 一進了內殿,王妃望著躺在床上的謝珣,險些當場昏過去。 幸虧郢王伸手扶住她。 這一夜過來,哪怕是平日里金尊玉貴的王爺夫婦,身上都不免有幾分狼狽。 “程嬰,定然會沒事的?!臂鯛斉峦蹂^分激動,趕緊安慰他。 王妃撲到床邊哭了起來:“我只有這么一個兒子,他若是有三長兩短,我便也不活了。程嬰,你快睜開眼睛,看看阿娘?!?/br> 王妃伏身大哭,聲音凄楚沙啞,叫人聞者落淚。 郢王爺此刻也忍不住別開頭,偷偷抹了眼淚。 沈絳此刻反而冷靜了下來,她低聲道:“王妃,三公子的箭傷并未傷及要害?!?/br> 真正要命的,是他身上的蠱毒牽絲。 牽絲之毒,在他身上越來越克制不住。 昨晚那支箭,按照平日里來說,根本不會被謝珣放在眼中??删褪且驗闋拷z恰好在那時發作,引得他身形遲緩,避不開射來的箭羽。 郢王妃這才止住哭聲,輕聲道:“你呢,可有受傷?” 沈絳沒想到王妃在此刻,還會關心她。 她自幼喪母,未曾享受過這般和風細雨的關懷,一時眼眶有些微澀,她輕輕搖頭:“我并未受傷,多謝王妃關心?!?/br> 很快,外面再次響起腳步聲。 “我要見殿下,”一個著急的聲音響起。 郢王皺眉,走出去正欲呵斥:“都什么時候了,還在此吵吵嚷嚷?!?/br> “卑職見過王爺?!比斡粢磺埔娵鯛?,著急道:“不知世子殿下可曾醒來,卑職有要事。告知?!?/br> 郢王爺皺眉:“世子昨夜受傷,一直不曾醒來。不管有什么事,你都暫且壓下?!?/br> 任郁瞪大雙眸,一臉又急又氣,他雙眼布滿血絲,這一夜下來,他帶兵殺敵,疲倦不堪,如今還不得歇息。 “王爺,此乃是十萬火急之事?!比斡魡≈曇粽f。 郢王爺無奈問道:“到底什么事情,你先與我說說,程嬰到現在都還未蘇醒,你便是再鬧騰,他也沒法替你決斷?!?/br> “昨夜卑職帶五千御林軍兄弟,誓死守衛皇城,殿下曾當眾下令,封我為御林軍統領。如今動亂平定,他們便要微臣交出御林軍的兵權,這是哪里來的道理?!?/br> 任郁此刻眼眶越發紅,兔死狗烹,這未免來的也太快了。 郢王也沒想到,怔了半晌,這才問道:“是誰讓你交出兵權的?” “有個叫田冀的人,適才派人來通知卑職?!比斡粽f著,忍不住咬牙,“他們這是趁著殿下昏迷,趁火打劫?!?/br> 郢王皺眉,不由道:“這個田冀是何許人也?” 沈絳聞言,從內殿走了出來,方才她聽了任郁的話,此刻道:“此人乃是禁軍參將?!?/br> “一個小小參將,竟敢將手伸到了御林軍,豈不是笑話?!臂醢櫭?。 他現在雖然并不過問朝堂之事,可是這個任郁既然是被謝珣昨晚點為御林軍統領,可見他便是謝珣的人。 沈絳左右看了一眼,低聲道:“王爺,任統領,還請過來一步說話?!?/br> 這附近有宮女和太監,說不準哪一個就成了告密者。 所以沈絳說話,格外小心。 三人到了僻靜處,沈絳低聲說:“此人我識得,先前端王在護國寺便刺殺,便是他趕到救援。當時說他是為了換防,才會正巧趕上?!?/br> “但我與三公子都覺得,太子刺殺端王一事,乃是端王自導自演?!?/br> 任郁驚覺:“您的意思是說,此人乃是端王的人?” 這一下可是讓任郁差點跳起來。 他咬著牙說:“若不是端王之事,太子豈會造反。如今太子事敗,他倒是立即跳出來爭權。老子昨天帶著兄弟,誓死保衛圣上,如今讓我交出兵權……” “不干?!?/br> 任郁氣得跳腳,只是察覺面前兩位,實在不是自己能造次的。 倒是沈絳安慰說:“世子殿下能在危急時刻,如此相信任統領,任命你為御林軍統領,可見他與你是同進退的。所以世子殿下醒來之前,你一定不能交出兵權?!?/br> 沈絳知道謝珣在這場動亂之中,勢必要得到更多。 他們總是被牽著鼻子走,總是頭頂著無法抵抗的權勢。 所以三公子在揚州回京之后,便一直在改變,他參與朝政,他想要將他們的命運徹底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任郁沒想到她一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姑娘,居然說出的話,如此強勢,能這般支持自己。 他當即道:“三姑娘放心,卑職定當不負殿下所托?!?/br> 郢王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什么,卻又沒有說話。 直到里面傳來一聲驚呼,還有歡喜的聲音:“醒了,醒了?!?/br> 沈絳聽到這聲音,提著裙擺,也不顧禮儀,頭也不回地跑了過去。 她到了床邊,謝珣已經睜開眼睛,只是眼神有些茫然,在盯著周圍的人看了一圈,將視線落在了沈絳身上,他嘴角上揚,露出一抹蒼白笑意。 “阿絳?!彼麖埩藦堊?,終于在最后,笑著喊她的名字。 這會兒連郢王妃都讓出位置,讓沈絳輕撲到他的身邊,她的臉頰貼著他的手臂,嘴唇顫抖,哽咽的想要說話,卻怎么都說不出口。 謝珣伸手撫著她的烏發,輕柔至極,待他的手指觸及她的臉頰,指尖擦拭掉她落下的淚。 他越是溫柔,沈絳越是哭的厲害,最后她只哽咽說出三個字:“你醒了?!?/br> 他的每一次受傷,都讓沈絳如墜深淵。 沈絳最怕的就是他從此一睡不醒。 謝珣抬起手臂,將她緊緊攬在懷中,讓她在溫熱寬厚的懷抱中,找到安全感,不必再強行壓抑自己的情緒。 沈絳的哭聲從壓抑的沙啞,成了失聲痛哭。 他的衣衫漸濕,心頭仿佛被她的眼淚水浸泡著,又酸又軟,只能不停的輕撫著她的鬢發,一遍遍安慰:“是我,讓阿絳哭了?!?/br> “我保證,以后再也不會讓阿絳哭的?!?/br> * 謝珣醒來之后,他居然不顧著眾人的勸阻,強撐著起身,親自去見了皇上。 皇上在奉昭殿內,正與眾大臣商議,該如何此次叛亂。 內閣的幾位大臣都在呢。 就聽大總管彭福海入內稟告,世子殿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