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此間屋子的主人，竟是如此尊貴的身份。

    “楊侍郎，天色已這般晚了，為何還要前來？”坐上之人，聲音平緩道。

    只見這人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說道：“殿下，還請你救救老臣。昨日我那不爭氣的小兒子，竟在護國寺行為無狀，沖撞了郢王世子殿下?！?/br>
    原來這位楊侍郎，正是兵部侍郎楊繼德。

    也正是之前在護國寺無端發瘋的楊雷的親爹，他也是今日才得知，昨日在護國寺發生的事情。

    要命的是，他之前就曾聽聞過九殿下，因為故意縱馬踢傷了護國寺的釋然法師。

    竟叫世子殿下告到了太后和皇上的跟前，現如今九皇子還被禁足，沒放出來呢。

    還有之前康寧侯府的嫡幼子，縱馬行兇一事。

    康寧侯府還是開國就存在的百年侯府，還不是被皇上一句話，說降爵就降爵。他不過是個靠著年歲熬上資歷的兵部侍郎，臉面豈能與百年侯府相比。

    之前他在宮中為妃的女兒，還特地傳出話來。

    說不管在京城中，不管得罪誰，頭一個便不要得罪這位行事無常的世子殿下。

    “謝程嬰？一個郢王世子便把你嚇成這般模樣？”座上的這位殿下，顯然是有些看不上楊繼德的膽小怕事。

    楊繼德只差沒伸手抹汗，他訕笑道：“殿下身份尊貴，自然不用懼怕郢王世子?？墒俏⒊际桥氯f一這件事傳到皇上或者太后的耳中，到時候一樁小事，只怕也會鬧的不可開交。所以老臣這才厚著臉皮，來求殿下。還請殿下開口，替老臣向世子美言幾句?！?/br>
    “無妨，只是些小事罷了，這點事情程嬰還是會給我些許薄面?！?/br>
    楊繼德這才徹底放寬心。

    待他又千恩萬謝了幾句之后，便告辭離開。

    他一走，座上之人立即喊道：“出來吧?！?/br>
    只見一個穿著一身勁裝的高大男子，從身后的屏風處，走了出來。

    “方才楊繼德的話，你已經聽到了吧?！弊现碎_口說道。

    高大男子頷首：“殿下，楊繼德膽小懦弱，實在不堪大用?！?/br>
    座上之人嗤笑一聲：“本王自然知道他膽小如鼠，本來也沒指望他有什么大用處，不過現在他倒是真的有了用處?！?/br>
    “先前安排在楊府的探子，不是說楊家這個小少爺最近行為頗為古怪?！?/br>
    高大男子點頭：“確實，探子回報說，這個楊雷似乎染上了‘芙蓉醉’，似乎時常會參加私下聚會。聽聞楊雷甚至還在外面借下了虎皮錢?！?/br>
    “都說虎父無犬子，楊繼德此人雖膽小，卻也算得上精明?？上@個幼子，簡直是一無是處。好在他馬上就要派上大用處了?！?/br>
    “咱們不是一直不愁查不出這‘芙蓉醉’背后的主子，不過我猜測也不外乎我那個太子哥哥，或者另外那幾個人。如今咱們也不用費心再去查了?！?/br>
    高大男子似乎有點不太懂，他問：“殿下有何打算？”

    “方才楊繼德不是說，謝程嬰的一點小事就容易傳到父皇和太后的耳中，可若是程嬰攤上一件大事，你說父皇和太后會不會關心呢？”

    “您的意思是，是借世子的手，將‘芙蓉醉’這個案子捅到皇上跟前，讓皇上來徹查，究竟誰是‘芙蓉醉’的幕后主使?！?/br>
    只是高大男子又疑惑道：“不過方才屬下聽了楊大人所言，世子與楊雷之間也不過是些小糾紛，頂多算是楊雷行為無狀?！?/br>
    “若楊雷死了呢?！?/br>
    高大男子一怔。

    座上之人眼底露出詭異，他說道：“郢王世子在護國寺將兵部侍郎的兒子，吊入冷水中施虐，惹出一樁人命官司。只要這個消息在京城中傳來，對程嬰的名聲必會大大影響。我父皇一向愿意向全天下的人展現，他是如何恩寵程嬰。況且還有一個太后在，她老人家可是實打實的偏心?！?/br>
    “這個楊雷又算什么東西呢，他們兩位怎么可能讓這種人影響程嬰的名聲，到時候父皇必會派錦衣衛調查楊雷的死因。而如果他是死在‘芙蓉醉’用料過度之下，‘芙蓉醉’就能鬧到父皇面前，有父皇在，何愁找不到那個幕后之人呢?！?/br>
    “殿下計劃縝密，竟能從這么一件小事，將‘芙蓉醉’徹底推到所有人面前。不過單單只是這個東西，真的能絆倒一位皇子嗎？”

    甚至是太子？

    畢竟芙蓉醉究竟是哪位皇子，他們到現在也還沒查出。

    座上之人冷笑：“越是這種藏著掖著的東西，就說明它越見不得光，你以為這單單只是一味能讓人上癮的藥石嗎？這是白花花的銀兩，‘芙蓉醉’價格昂貴，光是在京城之中便已經秘密流傳這么久，更別提在其他地方了。幕后之人靠著芙蓉醉只怕早已經賺下幾百萬銀子?！?/br>
    “你說如果這件事背后，真的是一位皇子，他還秘密謀取這么多銀兩，究竟是想干嘛？”

    高大男人腦海中閃爍出了兩個字。

    謀反。

    只怕到時候這幕后之人，哪怕沒有謀反之心，也定然是百口莫辯了。

    高大男子再次躬身：“殿下，果然是算無遺策?！?/br>
    “既如此，就讓咱們安排在楊家的棋子，找個時間送楊雷上路吧?！?/br>
    “是?！?/br>
    *

    沈絳這幾日都早早到了朱顏閣。

    因為她與大jiejie說過，要是她想找自己，就派人來朱顏閣。所以她每日都守在這里，也算是另外一種方式的守株待兔吧。

    待她要出門時，就見在后院歇息的侍女，竟是在閑聊。

    “一個自小在佛寺中長大的人，竟活生生將別人虐待至死，可見這位世子殿下性格肯定是陰鷙，說不準他就特別喜歡虐殺旁人呢?！?/br>
    “啊喲，聽著就嚇人呢?！?/br>
    “誰說不是呢?！?/br>
    她們本來聊的正開心，也不知是誰先看見沈絳，趕緊站了起來，沖著她行禮。

    “你們方才是在說什么？”沈絳問道。

    最開始說話的侍女，趕緊半蹲著身子哀求道：“掌柜的，奴婢們只是聽了客人的話，閑聊幾句而已，并非有意要躲懶?！?/br>
    “無妨，你們本來就有歇息的時間?！?/br>
    沈絳又追問道：“我方才聽你說什么佛寺，還有世子殿下？”

    見她似乎確實是對這個消息感興趣，而不是要尋她們幾個的麻煩，小侍女趕緊回稟：“回掌柜的，奴婢也只是聽了今日來店內的貴人閑聊。說昨天夜里，兵部侍郎楊大人家的小兒子好端端的就沒了。后來才說，原來是前幾日釋然法師開法會的時候，這位楊小公子入寺，也不知怎么就惹惱了郢王世子殿下?！?/br>
    “聽說那位殿下竟叫人將楊小公子綁在書上，活生生溺在水中，楊小公子又被淹又被嚇，聽聞剛回家就不行了。這不挨了梁三日，竟一命嗚呼了?！?/br>
    沈絳詫異：“他死了？”

    那日她明明看見楊雷是活生生的被抬上來的，他雖被嚇得不輕，但也不至于被嚇死吧。

    “對呀，今個楊府都鬧翻天了。聽說楊老太太生前最喜歡這個小孫子，還要進宮告御狀呢?！?/br>
    沈絳想起那個戴著銀色面具的男子。

    他安靜站在那里，清冷出塵，周身似有佛光籠罩，猶如仙人之姿。

    沒想到今日竟有如此潑天黑水，被傾倒在他身上。

    沈絳作為那日在場的人，她當然不信楊雷是被這位世子殿下折磨死的。

    世子確實懲罰了他，卻并未要他性命。

    沈絳突然覺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東西藏在這件事的背后。

    第44章

    沈絳沒想到這件事, 竟在整個京城引起了如此軒然大波。

    楊家的兒子昨個夜里沒的，誰知今日一早，就傳的整個京城都知道, 鬧的是滿城風雨。就連她店里的侍女們, 都議論紛紛。

    沈絳立即派了卓定出去打探，究竟是怎么回事。

    卓定出去一趟, 大約到了晌午時分才回來。

    他一進來, 滿頭大汗，阿鳶趕緊給他倒了杯溫茶，他一口氣喝下去，才看向沈絳，說道：“楊家確實是亂了，據說昨天夜里, 他家小公子在院子里面, 突然就不行了。連夜請了大夫, 都不行，沒救回來?！?/br>
    “那關郢王世子什么事？”沈絳問道。

    卓定說：“聽說楊小公子自打從護國寺回來之后, 就一直臥病在床，聽說是被那位殿下給折磨的下不了床?！?/br>
    沈絳蹙眉。

    心底浮現一個念頭，怎么可能。

    先前侍女們說起的時候, 她還以為是女子間閑聊, 容易將言語夸張。

    可是卓定出去打探一圈消息之后，居然說法與那些侍女的差不多, 那就是說如今整個京城都在謠傳著，郢王世子將楊小公子凌虐至死的傳聞。

    于是沈絳不再猶豫, 換了一身男裝。

    卓定問：“三小姐, 需要屬下陪你一同出去嗎？”

    沈絳搖頭：“不用, 替我準備馬車，我自己去就好了?！?/br>
    很快，馬車在店鋪后門處等著，沈絳上車后，馬車悄無聲息離開。

    一路上行駛，待到了地方，車夫停下，恭敬說了一聲。

    沈絳掀開簾子下車，外面人聲鼎沸，街道兩邊的小攤販，正cao著南腔北調做著買賣。再抬頭望向不遠處，京兆府衙門的大門就在眼前。

    只是門口站著兩個腰間別著刀的衙役，威風凜凜，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沈絳轉頭瞧了一眼不遠處賣小餛飩的攤販，立即走過去：“老板來份小餛飩還有燒餅?！?/br>
    “好嘞?！崩习鍛?。

    待他抬頭看向沈絳時，突然一怔：“喲，小兄弟，是你啊?！?/br>
    這個老板倒不是吹噓的，他確實有雙過目不忘的眼睛。

    沈絳指了下，說道：“待會能麻煩你將小餛飩，送到府衙給我家大人嗎？不過大人吩咐我去辦別的事情，我得馬上離開?！?/br>
    “那是自然可以。你放心吧，我這攤子在這兒擺了十幾年，京兆府衙門熟的很?！?/br>
    沈絳輕笑，付錢時特地多給了點。

    很快，她躲在街角等著。

    果然老板讓自家女兒將餛飩和燒餅送進京兆府，那些衙役不僅沒審問，反而沖著小姑娘笑了笑。

    又等了片刻，小姑娘出來了。

    跟在她身后的是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