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不過在抬起頭時,他突然說道:“府丞大人說,是事關大人正在查的案子,所以還請大人早些去京兆府?!?/br> 沈絳一聽事關案子,立即說道:“都已經到巷子口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三公子你還是先去府衙吧,畢竟事關重要?!?/br> 說完,她不等謝珣挽留,伸手掀開車簾。 待她下了馬車,站在路邊的那個衙役,還頗為好奇的瞧了她一眼。 謝珣雖是剛到京兆府沒兩個月,但是他卻是京兆府除了府尹大人之外,最叫人關注的一位大人。 無外乎其他,就是因為他這幅長相。 府尹孫繼德就感慨過,他家中女孩要不就是已嫁人,要不就是年歲尚小,實在沒有能與謝珣般配的,要不然他非要把謝珣招為乘龍快婿。 況且他到了京兆府,連著辦了幾件案子,都頗為干凈利落。 如今京兆府遇到了什么大案,頭一個就是分派給他。 沈絳往巷子里走了幾步,就聽到身后的馬蹄聲響起,她回頭看了一眼,清明已駕著馬車慢慢離開。 等沈絳走到巷子內,自己家的院子門前,她正要敲門。 誰知手掌剛碰上院門,門板就被輕輕推開,露出一絲縫隙。 沈絳的心,猛地狂跳一瞬。 她站在門外,腦子在瘋狂的飛轉,進入還是就此退出去。 可她回頭望了來時的巷子,長長的巷道,離外面的街道只有十幾米遠。 可是這十幾米,只怕就是一道天塹。 兩側的屋舍院落里,說不定就會在她往后轉的一瞬間,撲出來。 置之死地而后生。 沈絳突然在腦海中生出這個念頭。 這一路上,她不是在被追殺,就是被圍獵,絲毫沒有反抗的余地。 此刻天色徹底黑了下來,院子里和房內都沒點著燈,到處都是漆黑一片,沈絳一步一步緩緩向前。 她所租住的這個小院,并不大,所以院子里藏沒藏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這個時辰,按理說阿鳶和卓定都應該在家。 況且她曾叮囑過,不管什么時候,門口的院子都得拴上。 她并沒有立即前往正房,而是走到院子里堆著干木柴的地方,這是卓定劈好,堆在這里的。沈絳摸了一下,就找到了那把砍柴刀。 幸好,這把刀還在。 砍柴刀的刀口是被開過鋒的,今晚月色不錯,天上銀月,往整片大地傾瀉了一地的銀輝。如水的光輝照在這把砍柴刀上,刀口上反射出同樣冷冽的光。 不知為何,這個院子猶如陷入死寂。 沈絳從懷中摸出一個荷包,貼身藏著的。 這個荷包里的東西,她從得到起,一直到現在,還從未用過。 因為先生曾與她說過,此物不到萬不得已,不可使用。 之前在周叔的院子,她就想過,若是她發出狼煙彈還是無法將對方勸退,就會服下這個東西。 那日沒用到的,沒想到在她家中,反而用到。 她將荷包里的東西倒出,一口吃下。 天空劃過一道閃電,照得整個小院里亮如白晝。沈絳的腳步輕晃,竟輕如鴻毛,不知道她怎么動的,就一下到了正房門口。 她一腳踢開房門。 驟然響起的撞擊聲之中,卻夾雜著一道極輕的破空聲,隨后一道而來的閃電,將逼近門口的刀鋒,照的雪亮。 刀鋒破空而至,瞬間就逼近了沈絳的脖頸。 沈絳絲毫不亂仰首,避開刀鋒的同時,手里的砍柴刀已橫掃出去,刀尖刺啦一聲,劃破了對方的衣裳。 而空中也飄落著一絲鬢發,那是沈絳的長發,被刀鋒削去。 要不是她方才身形如鬼魅般快,躲避及時,被這鋒利的刀刃削去的,只怕不只是她的發絲,而是她的腦袋。 依舊無人說話。 因為隨之而來的刀刃,再次逼近,這次沈絳不再被動防守,竟是豁出性命般,與對方拼殺。 很快,她就摸透了。 這是個男人,因為無論是臂力,還是隱藏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的身高,皆是男人。 只是這一人一刀,不僅身形快如疾風,就連刀法亦是。 對方一把長刀在她周圍揮舞出一片刀網,只要她一個不慎,非死即傷。 兩人在這個狹窄的正堂內,打得難解難分。 哪怕是沈絳的砍柴刀,都能輕易擊穿身側的桌子,將椅子一分為二。 只是幾次交鋒之后,沈絳心底突然升起了一股異樣。 因為對方的刀風雖然快如閃電,卻沒有要取她性命的意思。 似乎每一次的劈斬襲來,都留有余力。 直到最后的兩刀相擊,刀身長鳴,迸濺出零星火花。 沈絳手中的砍柴刀終于受不了這樣劇烈的相擊,竟應聲破碎,刀片如破碎的雪花,灑落到地上。 她此刻只握著砍柴刀的刀柄。 對面的人終于在一直以來粗重的喘息聲之后,發出了第一聲冷笑。 長刀已順勢再揮舞過來,指向她的喉嚨,而隨之而來的是:“小師妹,你的刀不行?!?/br> 而下一刻,又輕又細的機簧拉緊聲音,男人停在耳畔,卻如同擂鼓。他的刀還未指到沈絳的喉嚨,卻已經收回,豎起擋在自己的身前。 電光火石間,短箭的箭矢射在刀刃上的聲音響起。 男人聽著刀身那一身箭矢響起的位置,這一箭是沖著他的喉嚨來的。 “你的身手不行?!鄙蚪{收回手臂,藏在長袖下的袖箭,再次隱沒在寬松的袖子下。 黑暗中的人影無奈道:“師妹,你還真的想殺我?!?/br> 沈絳面無表情道:“我曾與先生發誓,不輕易動刀,但是見過我動刀的人,必須得死?!?/br> “你不記得了,你自小習武時,便是我給你喂招的?!焙谟坝质且宦晣@氣。 當屋子里的燭光被點燃,沈絳望著一屋子里的碎片,滿地狼藉。 她回頭望向站在另一端的傅柏林。 就見他穿著一身玄衣勁裝,確實是暗夜行走的好穿著。 “別這么看我,我可沒打算把你家搞成這樣?!备蛋亓蛛p手平攤,一副他很無辜的模樣。 沈絳走到桌子的碎片旁,輕踢了一腳:“黃花梨木雕花方桌,一百兩銀子?!?/br> “黃花梨木太師椅,三十兩銀子,一共四張?!?/br> “青花瓷瓷碗,一套八十兩?!?/br> 傅柏林目瞪口呆聽著她一一報數。 直到沈絳走到另外一堆碎片前,冷冷說道:“景泰藍三足象鼻香爐,一千兩銀子?!?/br> “……” 他指著沈絳站著的地方:“那什么景泰藍香爐,怎么可能價值一千兩,南門大街上的古玩店,一百兩都算貴的?!?/br> 此刻,傅柏林才發現自己他媽是腦子壞了? 居然跟她爭執這些破爛的價格,而不在意她讓自己賠錢的事情。 傅柏林跳腳,他堂堂一個錦衣衛千戶,向來只有他威脅別人,敲別人竹杠,今個居然有人敢敲詐到他頭上。 沈絳雙手抱在胸前,冷冷望著他:“還有你未經我同意,擅自進我家里,五千兩銀子?!?/br> 傅柏林徹底無言以對。 他這是被訛上了? 被訛了吧。 “最后是你剛才差點失手砍到我,導致我心跳到現在都沒緩和下來,一萬兩銀子?!?/br> 沈絳在心頭默數了下,認真道:“統共是一萬七千六百兩,我給你湊了整數,兩萬兩銀子?!?/br> 傅柏林暈頭轉向,最后說道:“我當錦衣衛至今,都沒有一萬兩銀子?!?/br> “那你混的可真夠凄慘的?!鄙蚪{一向算得上好性子,此刻卻有些刻薄道。 傅柏林瞧著眼前的小姑娘,突然低聲說:“小丫頭,你長大了?!?/br> 離開那年,他看著站在先生身側的小姑娘,還是仰頭望著她,明明眼里包著淚,卻死活不愿跟他說一句話。 還是他騎上馬要走了,故意逗弄她:“師妹,你真的不跟師兄再說一句話?!?/br> 終于小姑娘板著臉,冷冷道:“日后你在外,可千萬別輕易提咱們先生的名字?!?/br> 傅柏林詫異問:“為何?” “因為我怕別人會詫異,先生為何會教出這么個蠢笨學生?!?/br> 傅柏林哈哈幾聲大笑,隨后他雙腿夾著馬腹,與她揮手的同時,揚長而去。 那時也是春天。 官道兩側上的楊柳依依,在微風吹佛下,輕輕搖擺著枝條,仿佛都在說著再見。 沈絳站在原地,似也被他這句話戳中了心思。 直到傅柏林說:“還被你說中了,來了京城之后,我可再未提過咱們先生的名字?!?/br> “為何?”這次反而是沈絳問道。 傅柏林朗聲一笑:“人人皆說錦衣衛是皇上御前走狗,一條狗,何必要侮辱先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