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山匪人數占據優勢,哪怕卓定武藝高強,一時被幾個人纏住,沒辦法立即過來保護沈絳。 此時沈絳剛拿過帕子,將臉上的血跡擦凈。 “你受傷了?” 她垂眸落在他的手臂上。 卓定左手臂處的布料被劃拉出一條長口子,血跡斑駁,顯然是在混戰中受了傷。方才他瞧見山匪頭子直奔馬車,拼盡搏殺才突出包圍,沖至馬車旁。 可他沒想到,自己過來看見的是匪首的尸體。 只是片刻,沈絳一個柔稚姑娘,竟殺了這樣的悍匪。 “只是小傷而已,屬下并不礙事?!?/br> 沈絳顧不上解釋他臉上的詫異,問道:“可發了信號?” 卓定立即點頭:“方才與山匪遭遇的一瞬,我就立即放了信號,只是這里山野偏僻,即便放了也未必有官兵能及時救援。如今既然匪首已死,不如我護著姑娘突圍出去?!?/br> 沈絳望著遠方,卻沒立即說話。 雖然這些山匪人數眾多,但是比不上沈家護衛各個身懷武藝,戰斗力驚人,一時間,雙方之間打得難解難分。 直到不遠處傳來馬蹄聲震動,還有隱隱齊整的行軍聲。 “是官兵到了?!?/br> 沒一會兒,一隊人馬出現,為首的看起來還是個官。 沈絳怕對方誤傷了沈家的護衛,立即說:“既然官兵已經到了,讓我們的人退下。剿匪這種事,是官府的差事?!?/br> “是,三姑娘?!弊慷I了命。 本來匪首一死,這些山匪就成了烏合之眾。如今一看官府的人居然到了,更是作鳥獸散,仗著對這片地形熟悉的優勢,往山坳子里亂竄。 領著人來剿匪的,是這片山歸屬地的縣令。 原本漳州就因為地勢險峻,民風又彪悍,落草為寇的事情屢見不鮮。 況且這里更是南北連接的交通要沖,往來商隊絡繹不絕。 打家劫舍,這種無本買賣,即便掉腦袋,也有得是人愿意干。 這位縣令姓趙名錦,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只是為人略有些不通庶務,因此一被外放出來,就被打發到這種沒人愿意接的燙手山芋地方。 漳州說起來是不錯的地界,錯就錯在,這幾年屢禁不止的匪患。 朝中更有議論,認為漳州地界上有官匪勾結的現象。欽差大臣倒派來查過,只是欽差一來,這些山匪就藏在山里頭,連頭都不露一下。 有個風吹草動,就沒了蹤影。 欽差一走,又接著打劫往來客商隊伍。 于是圣上一怒,把漳州的官兒換了個七七八八。 這個望山縣縣令趙錦,就是這么被外派來的。 本來他也沒有什么鴻鵠之志,指望自己一上任就徹底滅絕匪患。他原先想著是來日方長,先擬定個剿匪的章程,再徐徐圖之。 誰知他新官上任,屁股還不坐熱乎呢。 監察御史就到了望山縣。 別看這監察御史不過正七品的芝麻小官,可如今在朝中為官,誰聽了都察院的名號,心底不要抖上三抖。 監察御史有監察百官,巡視州縣的職責。 這要是被監察御史參上一本,不死也得脫層皮。 趙錦本來就戰戰兢兢,昨日他突然收到一封密報,信中說明日在靈巖山一帶,會有山匪出沒。 若是平時,趙錦還要猶豫一下這個消息來源的真假。 可監察御史如今就在縣衙里住著,這與山匪有關之事,他得拿出十二分的精力。 他當即把這封密信交給了監察御史,并且打算帶著一隊官兵明日到靈巖山附近,要是真如密信上所言,正好一舉剿滅山匪。 若是密信乃是虛言,也不過是多跑一趟腿的事。 監察御史對于他這個決定十分贊同,于是兩人一早就帶著人馬到了靈巖山。 巡視了一圈,都沒發現異常。 沒想到正要回程時,瞧見半空中的那一枚信號箭。 趙錦拉著人馬就往這邊趕來,居然撲了個正著。 “朗朗乾坤,山河月明,豈容爾等宵小這般猖獗,我乃望山縣令,還不快快束手就擒?!壁w錦先前在京里當著芝麻綠豆的小官,走哪兒都得伏低做小。 如今騎在馬背上,看著被官兵圍的猶如山兔四處亂竄的山匪,心頭竟生出豪情萬丈,一時忍不住掉起書袋子,也不管這些生于鄉野的山匪,聽不聽得懂他的咬文嚼字。 不遠處馬車里的阿鳶掀起簾子,看得發笑道:“小姐,你看這個縣令說話文縐縐,你說這些山匪能聽得懂嗎?” “又不怕了?”沈絳反而好笑的望著她。 本以為這丫頭剛才被嚇得失魂落魄,必要許久才能恢復。 這才一會兒,就又笑了起來,可見是個心大的。 阿鳶被她一提醒,又想起剛才那一幕。 此時阿鳶望著沈絳艷若桃李的臉頰,雖年紀還小,卻已是傾城之姿。本該是養在深閨中的世家貴女,如今卻能在這樣絕境之中,殺人而面不改色。 她好想問小姐一句,怕不怕。 可是阿鳶卻又覺得她不該問,自從侯爺出事的消息傳來,她就覺得自幼相伴的小姐,好像變了。 * 官匪人數之間的巨大差距,而且在官兵到來之前,沈家護衛又消耗了山匪,因此很快官兵就大占上風。 連鉆進林子里的山匪,都被捉了回來。 趙錦拿下山匪,追問:“匪首葛貴呢?” “大…大哥死了?!鄙椒穗p股顫顫,連跪都快跪不好,哪還需要嚴刑拷問。 趙錦大驚:“死了?什么時候死的?怎么死的?” 這個葛貴原先不過是個屠夫,卻因脾氣暴躁失手打死人,干脆上山做了山匪。只是他天生力大,又因為殺豬有些刀上的功夫,手段狠厲,很快就成了這一代的匪首。 原先趙錦想著緝拿這個匪首歸案,可是個極大功勞。 前頭縣令因為剿匪不力,被撤職查辦。 可到他這里,屁股還沒坐熱,就先拿下匪首。 不僅在監察御史面前長臉,說不定還能上達天聽呢。 趙錦眼瞧著康莊大道就在眼前,卻沒想到,匪首居然先一步死了。 “在那邊,剛才大哥去追馬車上的女眷,結果就死了?!?/br> 趙錦趕緊打馬過來,果然看見一具趴在地上的尸體,他當即揮手:“來人,把這尸首給我翻過來?!?/br> 身后上來兩個人,把尸首一翻,趙錦就看見尸體臉上那條橫貫半張臉的刀疤。 “果然是葛貴?!?/br> 這些匪首早有畫像,況且這個葛貴臉上還有這樣明顯的標志。 趙錦朝馬車看了一眼,輕咳了一聲,朗聲道:“吾乃望山縣令趙錦,不知車內人可否出來一見,本官有些關于匪首之事想要詢問一二?!?/br> 沈絳微瞇著眼,她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 她本想低調入京,卻還是半路上遇到了山匪。 按照夢境,她當時遭了山匪,但逃了出去,在野外躲了一夜,才被人救回。 這也是后來她被冤枉失了名節,被退婚的原因。 如今她干脆利落殺了匪首,雖然不用再擔心被誣陷失節,但是她片刻間殺死一個壯年男子的事情,也有些駭然。 若是日后真有人想查她上京的事情,未必查不出來。 因有夢境預示,她知道自己得處處小心,步步為營。 于是她低聲吩咐阿鳶:“待會看我眼色行事?!?/br> 阿鳶緊張的點頭。 很快,車簾被輕輕掀起,在掀開的一剎那,空氣仿佛又靜默了瞬間。 饒是自覺在京城見慣了大世面的趙錦,乍一瞧見,連話頭都不利索:“竟…竟是位姑娘,倒是本官唐突了?!?/br> 他還能說出整句話。 身后站著的衙役,卻早已看愣了神。 車門上先是探出一只纖纖素手,緊接著一抹纖細身影扶門而出,漫天潑灑的霞光落在她微低著的發鬢間,烏發雪膚,還未見其眉眼,便已窺得那垂眸間的國色天姿。 待她緩緩抬起頭時,漫山遍野的景致也黯然失色。 穿林而過的山風緩緩而來,吹起她腰間的長發。 恍如九天仙子悄然落于這山林之中,周圍人光是望著她時,呼吸禁不住屏住,似乎生怕驚擾了她。 只見沈絳下車,沖著趙錦微微一俯身:“小女乃是衢州人士,進京訪親。沒想到路過此處,遭遇山匪。幸得大人及時趕到救得性命。大人救命之恩,請受小女一拜?!?/br> “姑娘客氣了,趙某乃是望縣父母官,剿匪是本官的分內之事?!?/br> 沈絳稱贊:“望縣百姓有大人這樣的父母官,實乃幸也?!?/br> 好聽話,誰都喜歡。 況且是從美人嘴里說出來的,趙錦得意的伸手捋唇下短須,臉上皆是志得意滿。 此時,他才想起正事,問道:“我請姑娘下馬車,是為了這匪首葛貴之事,不知是哪位壯士將他斬殺,這賊子可是害了不少無辜性命?!?/br> 沈絳面上不顯,心底卻好笑:因為那位‘壯士’正是區區在下。 不過她朝葛貴的尸體看過去,只一眼,臉色剎那白如紙,唇瓣微顫,身體一晃居然就往一旁的阿鳶身上倒過去。 幸虧阿鳶謹記著剛才她說的話,及時將她扶住,并著急大喊:“小姐,小姐,你沒事吧?!?/br> 沈絳靠著她,小聲喘息:“無妨,我只是乍然見血,有些暈……” “大人見諒,我家小姐自幼便見不得血,況且這尸身如此嚇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