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顧還卿好怕他就此一蹶不振,甚至患上兒童自閉癥什么的。 然而還好,一來到牛家村,阿牛陪著他跟村里的小娃娃們玩了幾天,他就完全活過來了——對什么都感到新奇!一切都那么新鮮! 而且村里那些小動物好可愛啊,他不是逗雞就是打狗,再不就是追在跑起來歪歪斜斜的鴨子屁股后面,攆得鴨子“嘎嘎嘎”的拼命亂叫,他則仰著小腦袋,“咯咯咯”的笑個不停,那笑聲清脆極了! 當然也有運氣不好的時候,他不知道鵝很兇,把鵝當成鴨子欺負,結果被反撲——鵝攆著他要啄他,嚇得他倉皇奔逃,大喊救命…… 簡而言之,他現在都快玩瘋了! 除了叮嚀他不準玩水,還有讓阿??粗粶嗜ニ吝呁嬉酝?,顧還卿一般不約束他,橫豎福伯福嬸等人都會看顧他的。 他要養小動物顧還卿不反對,可她看了看趴在墻角曬太陽的大白,不禁有些為難:“可是貓和狗在一起會打架啊,它們天生不對盤?!?/br> 大白這祖宗一看就是個傲嬌貨,只怕和小狗難以做到敦親睦鄰。 “???!”聶九靈失望的叫了一聲:“怎么會這樣?” 顧還卿便攛掇他:“要不你去和大白商量商量吧,它要是答應你養,你就養啦?!?/br> 剛打發走小的,一顆亂蓬蓬的腦袋出現在她面前:“卿卿,我剛才和澤叔他們去后山砍竹子了,我砍了好多?!?/br> 聶淺歌,一副邀功的口氣。 牛家村家家戶戶都沒有砌院墻,只在屋前屋后扎矮矮的籬笆,顧還卿入鄉隨俗,也不砌院墻,正好后山有成群的竹子,澤叔等人便砍了許多竹子來打籬笆當院墻使。到時繞著竹籬笆種點絲瓜,葫蘆和豆莢一類的植物,讓它們繞著竹籬笆攀援,既好看又有食用價值。 聶淺歌沒事干,便跟著去伐竹子,顧還卿覺得他笨頭笨腦的,指不定竹子沒砍著,卻把自己劃傷了:“沒傷著哪里吧?” 聶淺歌一聽她關心他,頓了頓,立刻把兩只手伸給她看:“被竹子劃了好幾道口子,很疼,還流血了?!?/br> 他那兩只手臟的都看不出是手了,哪里能看到“流了血的口子”……顧還卿無語良久,秉持“日行一善”的原則,往他手上吹了吹,敷衍了事:“吹吹就不疼了,沒事了啊?!?/br> “顧姑娘?!甭櫱姘鸭缟峡钢囊焕﹂L竹子放在院子門口,走過來笑道:“二爺如今變得能干了,不論干什么都像模像樣的,比在京里強多了?!?/br> “是啊,我也這么覺得?!鳖欉€卿深有同感,大概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聶淺歌的進步很明顯,她甚至有種預感,也許在不久的將來,聶淺歌會和正常人一樣也說不定。 “只是……”她覷著聶淺歌堪比犀利哥的造型,嘗試著跟他打商量:“咱能不能把這頭發梳好,衣服也穿的規規矩矩的?還有這……”她指著他臟污的臉:“把這臉也洗干凈?”路上趕路倒了罷了,到了村里,怎么也要收拾一下吧。 聶淺歌看了聶擎一眼,不語。 ※※※※※※ 灶房的土灶也是新砌的,灶身未干,往灶膛里塞上柴草一燒,濕潤的灶身到處冒白煙,等多燒幾次,土灶也就干了。 一旁的新案板上放著村里大伙送來的雞蛋、腌鴨蛋、空心菜、青菜,波菜、豌豆莢、葫蘆、絲瓜、燒瓜、長豆角…… 福嬸正和村里的兩位年輕的媳婦在做飯,福嬸是聶府里的老人,平日甚少涉足灶房等地,也算養尊處優多年,如今不僅要過顛沛流離的生活,做飯的事她也當仁不讓的攬到身上了。 不過顧還卿也會幫忙,上輩子她雖然是個城市的小孩,小時候常常分不清韭菜和麥苗,但她二叔開了一家小餐館,放假時,她會去二叔的餐館幫幫忙,一來二去,看多了大師傅炒菜,她也受了不少熏陶,炒的菜竟也色香味俱全。 這幾天修房子,珩叔和澤叔他們幾乎每天早上都要去城里一趟,趕上牛車,天不亮就出發,二十多里路,太陽出來時就可以回來了。 每天顧還卿都會讓他們帶點新鮮的肥豬rou回來,熬油用。 這時節其實有菜籽油,豆油膏,芝麻油、豬油、牛油和羊油等油了,村里過一段時間就會有挑著兩個篾筐走鄉串戶賣油的賣油郎和賣油翁,但村里人做飯節省,除了來貴客,自家人吃飯甚少放油,連豬油都用的少。 沒錢是沒錢的過法,手上有倆錢,顧還卿就不愿委屈的過,她把豬油熬好,趁豬油未凝固時加點鹽,再放少許花椒加以攪拌,用油罐封起來存放,可長時間不變味,炒菜時挖上一勺,菜噴香。 而且熬豬油剩下的油渣聶九靈超喜歡吃,一點都不浪費…… “顧姑娘?!眱蓚€年輕的媳婦臉兒紅紅的和顧還卿打招呼。 她們對顧還卿的身份有點迷惑,聽說是聶家老大未圓房的媳婦,因為聶家老大差不多是死了,聶大將軍怕耽誤了人家姑娘的大好青春,死前留下遺言,讓這姑娘在聶家守上三年便可另嫁。這一家子也以顧還卿馬首是瞻,對她很尊敬,并像未出閣一樣待她,稱她為姑娘。 大家伙只好跟著稱她為姑娘…… 而且顧還卿生的白,模樣長的好,跟村里大部分的姑娘媳婦都有明顯的區別,一雙眼睛似泉水般清瑩瑩的,比天上的星星都還璨燦明亮,年輕的姑娘媳婦們一看見她就有自慚形穢的感覺,不自覺的會在她面前低下頭。 顧還卿為人隨和且不拘小節,笑著和她們打招呼,隨手系了灰藍色的圍裙在身上,過來幫忙。 見長豆角都堆了一地,這時節天氣較熱,不吃就會放壞了,她早想做豆角蒸菜了,只是苦于在別人家里借住不方便,這時候有了自己的房子,昨晚上她就把米洗好了晾上,這會只怕都晾干了,剛好可以磨蒸菜米分了。 家里尚未置上石磨,得去隔壁借,聶淺歌在她身后跟腳跟手,亦步亦趨,她瞄了瞄他:“跟我去推磨?” “……嗯嗯嗯?!甭櫆\歌點頭如搗蒜。 但是,牛牽到北京還是牛,以為撿到個好勞力,結果卻是個笨蛋——聶淺歌根本不會推磨! 顧還卿也不會,她只聽說蒸菜米分是要磨的,但現代社會有現成的蒸菜米分賣,不用自個cao心,所以她也是紙上談兵。 鄰居王大娘實在看不下去了,過來把推磨的技術傾囊相授,兩人磕磕絆絆的總算會用了,但聶淺歌嫌推的太麻煩,他干脆用手轉動磨柄,一圈一圈的轉的飛快,蒸菜米分如下雪一般的漱漱直往下面的簸箕里落…… 磨盤不大,但顧還卿仍有些驚訝,望著他道:“原來你力氣蠻大的,以前真是小看你了?!?/br> 聶淺歌埋頭轉磨,悶悶地道:“以后你可以把我看大一點了?!?/br> “……”顧還卿。 把長豆角理好,切段,用蒸菜米分拌勻,蒸籠里面鋪上干凈的紗布,這紗布的村里人自己織,自家用正好。把摻好米分的豆角放進蒸籠里,灶上不斷火就不用cao心了。 福嬸笑著道:“豆角還可以這樣吃???老婆子到是第一次看見?!?/br> 那兩個年輕的媳婦也一臉新奇,每個地方的吃食不同,嘉陵縣這邊的人不大興吃蒸菜,大富人家例外——他們有專門的廚子,蒸魚和蒸rou一類不會少,但蒸疏菜的少。且古時候又不像現在,有各式各樣的菜館,南來北往的菜都有,各地風味不同,任君品嘗。 所以看到就覺得很新鮮,而且長豆角在村里真是不值個什么,籬笆墻上掛得到處都是,隨便哪兒都成串成串的,要多少有多少。 顧還卿又借著有蒸菜米分,索性把蒸魚和蒸rou都弄上甑,又切上肥rou做了一個燉豆角,那一堆豆角就消滅的差不多了。 她回頭對那福嬸和兩個媳婦道:“豆角真的多了的話,可以淖水曬干做干豆角,這干貨也很好吃,冬季沒菜的時候燉和炒都行,不浪費。要味道鮮美的話,就用點肥rou皮和五花rou?!?/br> 牛家村的人多是務農,到了冬天也不缺疏菜,不像塞北苦寒之地,冰天雪地的時候能吃的疏菜就那幾樣,單調的很,必須想方設法的曬些干菜以待冬季食用,是以牛家村只有曬腌菜的,不怎么曬干菜干貨。 但誰也不嫌會嫌菜多是不是,而且主要是不浪費豆角,兩個媳婦問清楚了怎么弄,躍躍欲試地表示回家后馬上做實驗。 這邊在做飯,那邊聶淺歌轉完磨,因為顧還卿不讓他進灶房,他只好怏怏不樂的去找冷奕。 “你說,我要不要露出原形?” 冷奕正在用劍削竹子,削好了就可以扎籬笆了,他邊削邊替他的寶劍感嘆大材小用,聽了聶淺歌的話,他抬眸看了他一眼:“哪個原形?列御幫你做了十幾個原形,我哪知道你要露哪個?總不會是想露出真面目吧,那她鐵定會把你趕走,并與你老死不相往來?!?/br> 這是毋庸置疑的,不用冷奕說聶淺歌也知道,所以他愁啊,原形太多了也不好,撒謊撒太多了更不好——都不知道要怎么圓了…… 況且,如果“原形”太漂亮,顧還卿喜歡上這個原形怎么辦?那置他于何地??? 可如果“原形”太丑,顧還卿又喜歡以貌取人,以后都不讓他跟了怎么辦? “不過你老這樣也不是個事?!崩滢纫蔡嫠睿骸八疾恢滥汩L啥樣,你圍著她轉也是白轉,保不齊到時便宜了別人?!?/br> 冷奕這話并非危言聳聽,至少聶淺歌聽來就覺得危機重重,于是晚飯的時候,他煥然一新的出現在眾人面前。 “……這是二爺?” “二少……爺?” “呆呆?……二哥?你長這樣???” “喲,聶家二爺原來長這樣???” 今天來幫忙的人不多,堂屋擺兩桌給男人們坐正好,女人們在灶房另擺一桌,聽到堂屋里的動靜太大,灶房的女人都抻頭往外看,就見一十四五歲的青衫少年,目不斜視地往灶房而來,而堂屋里的男人也跟她們一樣,一個個抻著頭往外望,臉上表情各異。 晚霞滿天,裊裊炊煙剛散,少年身材高挑,肌膚白皙,發如黑瀑,模樣清秀溫潤,一雙眼睛卻如黑曜石般深遂幽深,熠熠閃亮。 顧還卿怔怔地看著少年邁進灶房,走到自己面前立定,這張臉是陌生的,可為何她會有一種熟悉感。 “卿卿,我梳了頭,洗了臉,換了衣服?!币婚_口,聲音依舊是帶點沙啞的木訥,人還是那個人,只是收拾干凈了。 但這也夠出乎人們的意料了!不說村里人不知道聶淺歌長啥樣,便是福伯他們也有好多年沒看到他真實的模樣了。 大家都高興的笑起來,顧還卿也一臉笑容地看著他,夸道:“不錯,沒想到咱家二爺的皮相這么優,比外頭那些油頭米分面的公子哥強多子?!?/br> “那是那是?!备鸬热穗S聲附和。 聶淺歌垂下眼瞼,抿了抿米分色的唇瓣,俊顏淡淡,但半掩的墨眸卻諱莫如深,深不見底——她會喜歡這張臉嗎? 冷奕拉他去堂屋吃飯,剛坐下,就聽福伯說:“沒想到顧姑娘還會做菜,這幾道菜做的絲毫不遜大廚??!” 聶淺歌一聽,面皮一繃,雙目如電的往桌上盤盤碟碟上掃,他沒進灶房,以為顧還卿只在灶房里幫忙,沒想到她還做菜了,張嘴就問:“都是她做的嗎?” 冷奕道:“不全是,不過這蒸的魚啊、rou啊、菜都是顧姑娘做的,那幾道炒菜也是……” 話未完,看見聶淺歌雙手飛快地一伸,端起兩三樣菜放到自己面前,他頓時如醍醐灌頂,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下,慌忙伸手攔住他,咬牙低哼:“二爺,你別丟人了好不好,這么大了還護食?” 眾人驚悚:“……”護食?看來聶家老二的呆是名不虛傳,白浪費了一張好皮。 ※※※※※※ 房子基本上算完工了,其它一些細節方面,自家人便可動手,不必麻煩村里人了,顧還卿松了一口氣,一口吃不成胖子,不合自己意的地方慢慢改進,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先好好休息休息,養足精神再戰。 福嬸在灶上燒了熱水,她舀來洗了頭,用干布巾把頭發擦的半干,又洗了澡,剛換好褻衣,感覺肚子隱隱作痛,她嘆了一口氣——惱人的秋風又來了。 “篤篤?!遍T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誰?” “……我?!?/br> 是聶淺歌,她穿上外衫,攏了攏長發,端起簡易燭臺,一邊往門口走一邊問:“有什么事嗎?” “……嗯,有事?!?/br> 剛拉開門閂,聶淺歌便閃進屋內,顧還卿微不可察的擰了一下眉:這家伙動作好快。 “你先坐一下,有什么事你慢慢說?!鳖欉€卿指著一旁的竹椅子讓他坐,把換下來的衣服收好扔在竹籃里,明天洗,然后去端洗澡盆。 剛彎下腰,澡盆就被人端走了。 “那個……你放下,我自己來?!甭櫆\歌端著澡盆往外走,顧還卿有點不好意思,因為聶淺歌是出了名的呆子,且平時又不修邊幅,所以人們并未把他當成少年看,顧還卿也一樣,對他沒有半點男女防范的意識。 剛才不假思索便把他放進屋內,此時才覺得有點不妥,畢竟聶淺歌現在的樣子比之前齊整多了,呆固然呆,但確實是很吸睛的一個少年。 正檢討間,聶淺歌已只手拎著空木盆進來了:“水倒了,澡盆我洗干凈了,以后這種事我來做?!?/br> “……謝謝啊,但以后就不必了,我自己來?!鳖欉€卿總覺得別扭,倒洗澡水什么的,還幫她涮澡盆,這是不是太親密了點? 但人家孩子目光清朗,一派光風霽月,恐是自己想多了。 “你有……” “你是……” 兩人異口同聲的開口,又同時閉嘴。 聶淺歌走近她,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色,蹙起眉頭:“你不舒服?” 顧還卿咳了咳,總覺得聶淺歌今夜的目光過分明亮,璨璨如星子,灼灼的射在她身上,灼的她寒毛都豎起來了,以前可能是亂發覆蓋,沒發現:“無事,就一點小毛病?!?/br> “那你坐床上去,我說你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