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情深意長(1)
1 鄉村里的宅基用地,一向都是各戶自行申請,村里受理同意后進行統一規劃落實。 但鑒于上面對宅基地的使用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也就不免出現“一個和尚一本經,一個將軍一個令”的現象; 這其中,不僅宅基地大小規模村村各異,就是在一個村里,也會由于干部的更換而出現不同的用地標準。 我們只要稍加觀察,就會不難發現: 在某些地方,正所謂“行好一輩子,沒有能忘記自己的”。這要反映到規劃宅基用地上面,往往就表現為:主持村子里工作的干部,要是他自己的兒子(或親近人等),也正好需用宅基地,那就幾乎可以肯定地說,這次的宅基地規劃不光會面積大——將來蓋起房來宅院寬敞,就是那地理位置,恐怕也是出入方便之處! 這是一個無需諱言的現象——盡管不能說是普遍,可也算不得是什么稀罕! 就石竹村的情況來說,從那老狐貍上臺當政這二年來,因為他自己家不急需新的宅基地,而他的心思,又整天價像黃鼠狼老是數算人家的小雞一樣,一直工于心計,數算這數算那的,也根本就沒把心思放在規劃宅基地這方面。 所以,規劃宅基地的事,這二年提出申請的個人也不少,可村里就是遲遲沒有行動。 2 從大奎的心意來講,他從去冬就在打算要宅基地的事,今年一開春便向村里提出了申請。 盡管他現在手上好不容易積攢的那幾個錢,并不足以使他撐起幾間新房來,可他還是想盡快把宅基地要到手。以便開始趁早帶晚,提前備下些打墻的用土,以及壘墻基要用到的石頭之類。 這樣,等到具體開始蓋房子時也好省勁一點。 cao辦二奎的那新房時,他就是這么辦的。 唉,這也算是笨鳥先飛吧。誰讓自己手頭緊巴呢? 可以說,自打三奎定親后,大奎對宅基地的事情不禁更是有些心急起來; 他是尋思著:三奎現在訂了親,也許明年差不多就該給他結婚辦喜事了,新房子的事最好還是盡快cao辦明白了,也好著手下一步。 雖然大奎他心里也很清楚,照自己現在手頭的那點“底火”,蓋房尚且不足,要再緊接著辦婚事,那明擺著是更得去拜門子打告借。但他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一條: 借就借吧——只要還能借得到。自己就一個目的:就是咬緊牙關一步一步往前奔。走到哪山砍哪柴。不管再苦再難,反正自己還年輕,再大的饑荒有自己頂著,只要能給弟弟成上個家就行! 說來也是巧了,就在三奎剛訂親不多日子,村里規劃宅基地的事情竟然開始有了行動。 又過了不多久,宅基地的事也就落實到了位。 此后,大奎便開始打算想辦法搞到點haya,瞅空先起些石頭以備蓋房使用。 3 話說這天晚上,因為心里老是盤算事情,大奎一時難有睡意,夜深時分還坐在院子里獨自抽煙。 這時,出去跟玉淑約會的三奎興沖沖進了家門。 三奎帶回來的信息令大奎由不得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三奎告訴大奎,關于自己跟玉淑的親事,以玉淑父母親的意思,也是明年結婚為宜,那樣的話,從時間上說,事情能辦得從容些。 但今天玉淑母親找人給查看了一下,從男女雙方的命相上算,兩人明年都不宜結婚;除開今年,那就只能等后年才能辦喜事。不過,要是把婚事拖到后年才辦,那似乎又······ 一聽到這里,大奎不由得就開口問道: “那——沒聽那頭是怎么個意思?” “他們的意思就是最好今年完婚······” “今年?這······”一聽三奎的話,大奎登時就不禁有點心急起來。 三奎安慰地笑道: “大哥你先別急,聽我跟你解釋······這件事,玉淑的父母倒沒想硬主張什么,說是讓玉淑自己拿定主意,他們沒啥說的。玉淑今晚跟我說了她自己的意思;她說要是咱也同意今年辦喜事的話,那就今年辦。至于新房的事,她知道咱家的難處,也不想讓咱為難,說是就在這老房子里先結婚就成。新房子的事以后再說。就是結婚時嫁妝啥的這些事情,今晚玉淑跟我說:她父母也已表了態,說她家的日子總算比咱容緩些,就雙方一塊擔著點,省得讓咱一家累贅······” 來自玉淑方面的這些思想打算,無疑是讓倍感壓力的大奎頓感緩解輕松。這讓大奎一經聞聽,情不自禁地立即大為感動,甚至激動得不無哽咽,半天說不上話來······ 是啊,也難怪大奎會這樣的情緒激動——想想人家玉淑以及她父母,定親時不要彩禮,眼下這又是如此來替自己考慮;再看看當今社會上,有些人家訂親時,動不動先把彩禮講在前頭不說,新房之事更是毫不含糊——因為新房的關系,婚事遲遲扭別在那里不辦的情況,實在不是一家半家。甚至最后為此吹燈拔蠟散了伙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對照那些,再看眼下人家玉淑一家老少的這思想、這行為,此情此意,實屬難能可貴。這如何能不令大奎感動非常呢? 大奎心潮翻滾了半天,最后,他只對三奎說出了這樣幾句: “那——事情就這樣:他們那邊覺得咋辦好咱就咋辦。就是新房的事,你等跟那邊說——這事我記掛在心上呢;等給你們把婚事先辦上來,我隨后就盡快想辦法給你們蓋新房。我、我肯定說話算話,讓他們盡管放心?!?/br> 4 情形的變化,雖然讓蓋新房的事情不再是當下的第一要務,但既然打算今年就辦喜事,這需要大奎現在就開始來cao辦的事情也還是不少。 首先是婚房的事。 眼下大奎家的這些房子,堂屋的西里間是小嫚睡,東里間是大奎跟五奎睡。適合做婚房的,大奎覺得也就是現在三奎跟四奎睡著的那兩間東偏房了。 當大奎在飯桌前說起這事時,五奎很快就表態說,自己可以去跟自小的好伙伴,現在的高中同學張繼科作伴睡去,騰出地方讓四奎過去,跟大奎睡堂屋的東里間。 大奎一聽,覺得這倒也可以;反正這年頭,人們不僅吃穿用度方面普遍困難——有些人即使手里有布票,可由于手里缺錢,照樣也是難能穿上一件新衣服。便是人們睡覺的地方,和床上鋪的蓋的這類事項上,許多人家往往也會顯出三缺四不夠的窘景——去到別人家搭伙借宿的事也真是不稀罕······ 婚房的事決定后,接下來該辦的事情也是明擺著的:東偏房的那門窗實在也是太過破舊,既然是要當婚房用,總得更新一下換換裝才多少像是那么一回事。 就是屋里的那地面,現在坑坑洼洼的,也須弄些新土來重新打平才好。 至于婚床,鄉間一向都有“榆樹梁,椿木床”的講究,取其“余糧”、“春床”之吉意。 以前,三奎跟四奎睡著的那張床,說來有些可憐——那一直都是用木棍搭起來的?,F在三奎要結婚,新床總得是要打一張的······ 5 就在大奎為了三奎的婚事而緊張cao辦的過程當中,那二奎的媳婦崔玲坐了月子,生下了一個男孩。 這樣的事情,對二奎來說,無疑是一件大喜事。 大奎呢?他看到二奎媳婦自從被三奎“黑打”了一頓之后,似乎確乎也變得規矩了,如今這又給二奎剩下了一個兒子,他自然也為此感到高興。甚至也由不得心情激動萬分——即為二奎,也是為自己; 說他為二奎,是因為正如老話所說:一輩留一輩,老貓五十歲。代代相傳是人生之大事。在鄉下人的頭腦思想中尤為如此! 而二奎的如今有了兒子,這對他來說,更重大的意義在于:當年父母雙亡時,面對著眼前的大不大小不小地一群弟弟meimei們,他甚至一時都不知道明天的日子該怎么混下去! 可今天,歷經了生活的那么多風雨苦難之后,他苦也罷累也好,不管咋說,今天他終算也看到一點結果了·······這讓他如何能不激動呢? 但是,當二奎征詢大奎的意思——看看給孩子起個啥名字時,大奎一時還是不免有點猶豫了——他覺得這事還是二奎自己來決定最好。他也顧慮到二奎媳婦崔玲或許也會自己有啥想法的。 一見大奎這樣反應,二奎難得態度干脆鮮明、胸有成竹地對大奎道: “大哥,還就是你來給孩子起個名字吧——我早就尋思好了,這事我也跟她說過,她也沒說出啥······?!?/br> 如此之下,大奎也就沒再多說啥,只是暗暗思想了一番,最后便開口對二奎道: “那——要不——就讓孩子叫喜子吧?!?/br> “行,就叫喜子!這名字好······”二奎贊許地接過話來對大奎笑道。 也正是因為有了這喜子的降生,大奎二奎這兄弟倆一塊去給父母上喜墳時,由不得都在父母的墳前落下了熱淚······ 尤其是二奎,顯得格外動情而傷感;至于他這僅僅是由于有了兒子而高興,還是這里面摻雜著難以言說的其他成分——是委屈?是愧疚?是傷情?還是感念······恐怕連他自己也未必分辨得清楚。 不過,從一件事情上倒也多少可以看出一點端倪來——在他的二妹二嫚聞訊來賀喜的時候,他激動之下一時竟是無言以對······ 而當二嫚要回家去,他陪著二嫚出村,默默相送的他一直就沒有想停住腳的意思。 直到二嫚想讓他不要再送了、轉臉去看他時,這才注意到他不知何時已是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