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歪嘴騾子賣了個驢價錢(2)
1 禍從口出,自古有之。具體情形,不一而足; 有的是說話輕意,不防隔墻有耳; 有的是不看場合,隨意信口一言,只圖一時嘴舌之快; 有的則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甚至把人都給得罪了,自己卻還不知是咋得罪的! 對三奎來說,他的“禍從口出”,看來應該是屬于上面所列的第二種情況。 事情的原委是:一天上午,堅持在林業隊“站好最后一班崗”的三奎,休息時跟幾個人坐在一塊閑聊。 就在他們正嘮扯的功夫里,村支書的那位在林業隊專職看守的小舅子,也過來湊熱鬧聽。但三奎并沒有在意。 聊著聊著,三奎他們不知怎么三扯棉單兩拽被的,竟就扯到了村子里誰誰小心眼多、誰誰最鬼精、不地道之類的話題上。 當時,三奎也許是因為參軍的事,近日里一直情緒亢奮活躍,反應似乎也敏捷了些。 抑或是人們常說的“得意忘形”,一時嘴上忘了把門的。 或者干脆就是冥冥之中注定要出事—— 反正不等別人多說啥,他一時間居然也忽略了村支書那位腰彎背駝、還有些哮喘毛病的小舅子的存在,直言不諱地便脫口點出了村支書的名字——聲言支書大人就是全村最鬼道不過的千年老狐貍! 三奎的這話一出口,場面頓時不免就顯得有些尷尬。 因為盡管三奎自己光顧了嘴頭子痛快卻不看場合——忽略了支書小舅子的存在,可別人并沒忽略。 守著支書的小舅子在場,大家一聽了三奎說的話,一時自然是都覺得不便表態。所以也就沒一個應聲附和的,只是不禁暗暗面面相覷。 有人甚至還偷偷想給三奎遞一個提醒的眼神。 但可惜地是,三奎一時間仍沒意識到自己的莽撞失誤,也沒在意別人提醒的眼神。 他只是見無人對他附和贊同,不免就有點急眼模樣,較真地瞪著眼睛,把自己剛說的話又重復了一遍。最后還不忘帶上一句: “我這說的可絕對是實話!” 嗨!你這個三奎呀,你說的是實話,這點大家豈能不知。 可即使是實話,你咋就不看看眼前是你能說這種實話的場合嗎? 真是的! 2 誠如三奎所言,村支書的確就是全村最鬼道的千年老狐貍。 別看他日常里在外場上表現的似乎很平易,不像那種整天端著架子嚇唬人的一類干部。殊不知,他內里卻是一個小肚雞腸、睚眥必報的主。 用鄉親們私下評論的話說就是:背后對人下手黑著呢! 這不,一當聽了自己小舅子打來的有關三奎的小報告,他氣惱之下,也就不由得心里磨起牙來,暗暗罵道: “好你個和尚燒廟——不講良心的小兔崽子!翅膀還沒等硬的,你就想往老子頭上搧灰揚土。哼,那你小子就老老實實呆在家扛你的鋤頭吧!這可是你自找的!” 至于具體的懲處舉措,這對支書大人而言,無疑是小菜一碟,信手拈來罷了; 對三奎參軍的事 ,他不想直接了當地出面去給攪黃——這不是他的“風格”。 他打算走上一封“檢舉信” ——正所謂“一封信,八分錢,讓你查半年?!钡鹊健安闊o此事”,這里黃瓜菜早就涼了······ 3 一封揭發三奎思想品德不端的檢舉信的出現,無情地擊碎了三奎參軍的夢想——已被寫在征兵名單里的名字,最后被劃掉了。 得到這一消息的三奎 ,頓時如雷轟頂! 當稍一冷靜下來,三奎也就不難猜知這是怎么一回事 。 他不由得就是怒火中燒,真想抄起镢頭沖出家門······ 但是,一當又想到云彩是風刮來的——事情追根到底也是自己言行莽撞惹的禍。這讓三奎不禁便自我悔恨地直捶腦袋······ 不過,畢竟自己努力追求了半天的夢想,到頭來被別人當成尿泡給踢了個碎,這股火氣憋在心里實在是難受至極。 可如何來一吐為快呢?三奎一時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 這天晚上,三奎躺在床上吐著悶氣,半天不得入睡 。 從外面回來家的四奎見狀,上前拉他坐起來,兩人開始說話。 從四奎的話語當中,不難看出他很了解三奎現在的心情與思想; 他對三奎說:男子漢大丈夫,要想一出惡氣,那就不要老是犯猶豫,想干就去干他娘的!前怕虎后怕狼,捂著腚眼過河——小心過份,那是老娘們作風! 再說了,即想抓魚,還不想濕鞋,光尋思那種船過水無痕的美事,世上哪有那兩全其美! 至于擔心被懷疑,哼,他得罪的人多了,他懷疑得過來嗎 ? 就算他懷疑又能怎樣?關鍵是要有把柄!只要不是明目張膽的去干,讓他抓不住真憑實據,他光懷疑能頂個屁用?干屎抹不到人身上! 隨后,四奎還明白地跟三奎道: “ 你這事,我都替你尋思好了;以我的想法,你要是去給支書家扔幾塊石頭,那也就只能嚇他一跳,實在是不夠勁;要說去他們家菜園上踢蹬幾棵白菜,那也沒啥大意思 。依我說,既然他媽的給了咱一個螞蚱頭吃,劈頭來了一棍,那咱就該給他個鼓點敲敲,不能輕饒便宜了他。所以說,咱要么不干,要干就干點讓他媽的半夜三更一尋思就能心驚rou跳的!同時還得做到電影《地道戰》里邊的那句話——‘即要消滅敵人,又能有效地保存自己’,那才叫過癮呢!” “你瞅準點子了?”三奎顯然來了興趣,便心切地發問。 “當然!我是誰?要想瞅他腳后跟還不犯難。你看?。褐覗|墻外的柴禾園里有幾個草垛,那園里的樹也都是他們家的。咱只要去那里放上一把火,你想想:到時候,別說草垛,連那些樹都會燒他媽的半死!再說,靠近房子起了火,不把他媽的嚇得尿褲子才怪呢 。你說是不是?” “這······支書家可是住在村子中心,那里來往人多。要是火點上后來不及走掉,被人發現了,那豈不就漏餡麻煩了嗎?” “這事簡單得很!我自有妙計······” “啥好辦法?” “跟你說,你要決定干的話,沒說的,我跟你去!到時候,你只管負責望風就行,點火算我的。我只要在點火之前,先在草垛的底部掏上一個洞,然后點燃火種放進去,接著咱們不慌不忙地走人就成了——等到那火從里面著起來被人發現時,我們早就遠離了是非之地。保證會神不知鬼不覺······哈哈?!?/br> 三奎聽罷,一拍大腿,興奮地道: “嘿!好主意!” 四奎一見狀,倒也不謙虛,得意地: “那是!怎樣,這下你佩服了吧?有時我不是就跟你說嗎,別看咱哥幾個數你腦瓜靈透,可老虎也會有打盹的時候不是?諸葛亮不是也有犯傻用錯人的時候嗎。對不對?” 兄弟二人一起笑了起來······ 4 幾天之后的夜里,兄弟倆依計而行,過程一切順利。到火勢一起被人發現時,早已是沒法救了,人們只能是眼看著一個大草垛被燒光。 而那草垛四周的幾棵大樹也無一幸免地被燒成了黑棍一般······ 火災發生后,盡管包括支書一家在內,有些人懷疑是人為所致??煽嘤诤翢o線索和證據而無可奈何。 對此事,更多的人們則是紛紛議論,說那指不定就是一把天火! 因為那火起來得實在有點邪乎——是里躥火,從里往外燒的,一經發現時,那根本就來不及救了······ 聽得人們的這般議論,三奎暗里對四奎一拍肩膀,由衷地: “老四,真有你的!謝謝你幫哥出了一口氣······” 四奎笑著回答道: “你看!這還氣上了!咱們是誰跟誰?咱可是親兄弟!” 5 放火之事剛過沒兩天,這晚吃罷飯后,三奎四奎兄弟倆推開飯碗想要離開,卻被大奎喊住,留在了飯桌前。 看看大奎那面沉似水的樣子,三奎四奎不覺對視了一下眼神。 在他們弟兄的印象當中,大哥一向很少有這么神色肅嚴的時候。這讓他們不由得心生忐忑,也意識到了點什么。 大奎似乎并不急于說話,他先是悶悶地卷起一支喇叭煙,點燃后使勁連抽了幾口,再看看面前兩個低著臉不吭聲的弟弟,這才語氣慍怒地: “說說吧:支書家起火是怎么回事?你們······你們膽子也太大了吧?你們想到過后果嗎?” 見三奎他們兩個不作回應,大奎接著說道: “你倆別不吭聲,就是你們不說,我也猜得出是你們倆干的······” 四奎這時突然抬起臉來接過話茬道: “是我倆干的又怎樣?他媽的欺人太甚,騎到咱脖子上拉屎,給他來上一把火,熏一熏那老狐貍,這能有啥大不了的?再說又沒給他抓住啥把柄······” “你還這么說!”大奎顯然有些冒火起來,“你呀你······我一尋思這事就少不了有你的份······” “大哥······”三奎這時開口似有話說,但不等他說出什么,大奎便沖他怪怨地道: “你也是!你說你·····唉,要說老四他尋思事情還頭腦簡單,不懂事,這也總算還能說得過去——怎么說他也是比你還小,可你怎么也······你、你們——你們怎么尋思事情就光圖一時痛快,也不好好想想:人家拳大胳膊粗,咱能斗得過人們嗎?何必非得去治這個氣?這要簍子捅大了,到那時你們可咋辦?真是到了那地步,那、那可如何是好??!” “怎么可能呢?我們事先都考慮好了,又不是沒頭沒腦的瞎干······?!彼目目跉饫镞€有點自負輕意地道。 大奎斷然地: “你說的輕巧!你們想到過萬一嗎?如果事情萬一惹大了,你們真是出個三差兩錯的,那·······你們讓我這當大哥的咋辦?到那時,我、我該怎么向 咱爹娘交代呀!·······” 大奎一時說不下去,眼睛里不覺就是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