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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石竹花在線閱讀 - 第十七章 姑娘的心(1)

第十七章 姑娘的心(1)

    1

    走在去四叔家的路上,大奎一邊走一邊聽了四嬸進一步的說明以后,也就了解了四叔這次醉酒的去脈來龍。

    原來,四叔那位“云游四方”的兒子狗蛋,昨天“衣錦還鄉”了。

    看上去,狗蛋這次不知在外面發了什么橫財,反正一身簇新不算,手腕上還多了一塊亮閃閃的手表。

    為了突出這一點,他特意把衣袖挽起一些,就是想讓手表露在外面,以顯擺給別人看。

    并且,守在人前時,狗蛋還時不時就會牛哄哄地來上一個抬腕看表的姿勢,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

    至于他那手表是否真的在走字,到底準不準點——是不是聾子耳朵樣子貨,那也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另外,狗蛋這次回家來,手頭花錢也顯得挺闊綽;他在村里的小賣部買煙時,見一群孩子像看新郎官一般老是圍著他不散,于是一個高興之下,他便動作瀟灑地將一張五元票甩在柜臺上,頗有點氣宇軒昂地沖售貨員道:

    “來盒‘四條腿的’(指的是金鹿牌香煙),剩下的錢就甭找了,給孩子們買糖吃!”

    呵!這小動作牛逼的——簡直了!闊佬級別的!

    要知道:在拿著毛二八分就可以去趕上一趟集的當時,這可不是一般人隨意可以輕擲的“小錢”!

    狗蛋不僅如此;他這次回家來,真不知他真的是錢多到揣在兜里感覺刺撓發癢 ,還是他冷不丁想來個“孝感天地”——反正他頭腦一發熱,一向討厭父親喝酒的他,居然動起了孝心,破天荒買了兩瓶酒,隆重地拿來送給了父親!

    這,讓他那嗜酒如命的父親頓時可就心花怒放,高興的白眼珠都不見了。鼻涕泡也要出來了!

    這不,似乎是決心以最大限度地努力,來對得起兒子的“孝心”——他父親自從接過了他孝敬的那兩瓶酒,幾乎一直就是手不離瓶。

    過一會他就來抿上一口,連飯都省了吃!

    當到了晚上睡覺時,他父親干脆就摟著剩下的那瓶酒躺在了床上,一副不見瓶底誓不休的熱情與干勁!

    如此可就好戲來了——他父親翻過去就來上一口,覆過來又是一口,搞得一晚上都沒睡覺。

    哈哈,按東北人的話說:整得老激動了!

    等到了天亮時,再看他父親:不光圓滿達到了把酒喝光的目標,人也醉醺醺得不知自己姓啥了;他那兩條腿也成了面條一般,一走路就像老娘們扭秧歌,一溜歪斜!

    人都這模樣了,可他父親偏偏還掙扎著起了身想去解手!

    當他父親好不容易扶著墻根磨蹭到了茅房里邊,你說你一個大老爺們要小解,站著可不就解決問題了?可他父親醉頭醉腦的,偏偏“矯情”了起來,想要搞點“特殊化”——竟意欲學那老娘們的樣子,非要坐在尿罐上解手不可!

    結果是:老娘們的那作派他父親沒學成,尿罐倒是讓他父親一屁股就給坐了個碎。弄得尿流遍地、餿氣熏天不說,連他父親自己也都被熏得爬出茅房來嘔吐不止,隨后就躺在了院里耍起了死狗······

    2

    一進四叔家門,迎面撲來的尿餿味與酒氣的混合氣息,熏得大奎不由得就想皺眉頭。

    只見四叔閉目躺在院子當地上,嘴里還胡亂嘟囔著,似乎是罵著什么,嘔吐物沾弄得上衣和臉上到處都有,不堪入目,令人惡心。

    并且,四叔那褲子還明顯地濕了一塊,一股尿餿味。不知那是四叔自己尿濕的,還是尿罐破碎后弄濕的。

    見此情形,大奎既然已經來了,也就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去處理。

    他想先把四叔弄到屋里,然后給把衣服換下來,把臉上的臟污給擦干凈。

    當大奎上前想抱起四叔時,醉眼不睜地四叔,顯然不清楚是誰,只是想有所掙扎。嘴里還含混地亂罵著什么。

    但大奎不去理會這個。

    加之他畢竟不同于四嬸那種老娘們家,仗著自己年輕力壯,他倒是沒費多大勁也就把并無多少掙扎能力的四叔抱到了屋里床上。

    大奎把四叔身上的臟衣服先給脫下來,將四嬸找來的干凈衣服給四叔換上。接著打了一盆清水,用手巾擦拭四叔那臟兮兮的臉上和手上······

    在做著這些時,大奎的腦子里起初也并沒有多思想什么。

    對四叔這個人,大奎一向也不過就是理智地當個長輩尊敬著罷了,對之實在沒有多少真情實意。更談不上有什么好感。

    但是,大奎當給四叔擦拭著臉上的臟污時,眼前四叔那與他父親有些相仿的臉龐,讓他不由得聯想到了自己的父親——眼前的這個很像自己父親的人,雖然不是自己的父親,但畢竟也是自己的血親之人——這是父親的弟弟,是跟自己的父親從一個娘包里來的,是在一個娘的懷抱里吃奶長大的······

    就這樣,大奎內心情感在不知不覺中的跳躍與變化,使得大奎在給四叔擦拭清理的過程當中,手里的動作,情不自禁地也就變化得用心與仔細起來······

    3

    從四叔家出來,大奎去了菜園上,心不在焉地轉了一圈之后也就回了家。

    推門一進家,大奎一眼就見二嫚坐在院子樹蔭下,守著一個針線笸籮,但并沒有在做什么,只是低著臉,似乎是在擦眼抹淚。

    而一當看見他進了門,二嫚便慌忙拿起笸籮里的一副鞋樣加以掩飾······

    二嫚咋了?

    敢情就是在剛才,本村那位想給二奎轉親的媒婆“大花鞋”來過了······

    媒婆“大花鞋”,她這外號的得來跟她的丈夫有關。

    在早年間老社會的鄉下,“土地”在人們的思想觀念中就是“命根子”。

    而衡量一戶人家的日子過得怎樣,人們主要也就是看這個家庭是否擁有土地,和土地擁有的多少。

    只要你家里能有幾畝地,那也就證明你的日子最起碼還能過得去。

    這樣一來,無形之中,家里其他方面不說,至少娶個媳婦也就比較容易些。

    并且,這樣的人家,因為家境殷實,不免都會娶媳婦早,還往往出現男小女大的現象。

    媒婆大花鞋就是這種情況。

    當年,她十七八歲上被迎娶過門時,她的丈夫跟小小年齡就娶親的桂芬爹“跳猴子”一個樣——也是一個還只知道撒尿和泥的懵懂頑童。

    所不同的,是當年跳猴子能早早娶上媳婦,不是像她婆家那樣,家里是個有那么幾畝地的小二地主,而是“撿了個便宜”——媳婦是僅用一點少得可憐的糧食從一戶逃荒的人家手里換來的!

    且說:她結婚那天,在與她拜過天地、入罷洞房之后,她的丈夫趁人不備偷偷溜走,照樣又蹦蹦噠噠地跑出去玩耍了。

    當有人問她丈夫:沒看見你媳婦長啥模樣?她丈夫張嘴就來,回答人家說:

    “沒看清臉面,就看見穿著一雙大花鞋!”

    從此,她就有了一個“大花鞋”的外號。

    話說這大花鞋:有關想給二奎轉親的事情,她前些日子就跟大奎說過了。見這都是過去多日子了,大奎還沒個回音,她不免就有點心急起來。

    這不,今天早飯后,她就想來找大奎討句回話。不料卻不湊巧,大奎不在家,只有二嫚在。

    她急切之下,也就禁不住詢問起二嫚個人的意思來。

    本來,有關轉親的這碼事,大奎一直還都瞞著家里所有人,只是自己一個人翻腸倒肚地暗暗作難。大花鞋的如此舉動,這事自然也就瞞不住二嫚了······

    對二嫚來說,如今,二十二歲的她已經是個大人了,對于自己的婚姻有一天恐怕得走到轉親(或換親)這一地步,她的思想和心理上并不是一點準備都沒有。

    她是個懂事明理的姑娘。面對家里和二哥的現實狀況,她覺得要想讓二哥能成上一個家,除了轉、換親之外,實在也難有別的選擇。

    而從心情上講,她也情愿自己來成全二哥,也好幫大哥和家里排憂解難。

    但她心里也明鏡一般地清楚:轉、換親這些事情,純粹是人們的被逼無奈之舉,家庭各方面條件都能說的過去的人家,何必費此周折呢?走到這一步的人家,肯定都是家里有什么差強人意的方面。

    所以說,甭管經辦這種事情的媒人在中間如何掩飾、圓美,這一點上是萬萬糊弄不了人的!

    換言之,在轉、換親這種事情上,作為女的這一頭,受點委屈那是不言而喻的。

    話說回來,對轉親的事情,她雖則早就有所思想和心理上的準備,也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做。但真正事到臨頭——知道了要轉親的事情,她還是會情不自禁地心里難過、甚至落起了淚來。

    是一種不情愿?似乎不是;

    是一種自我悲哀?為自己感覺委屈嗎?

    她一時也分辨不清,只是忍不住就是心里難過······

    4

    正自在院子里難過的二嫚,她一見大奎進來家門,便趕緊拿起笸籮里的一副鞋樣掩飾自己,不敢拿眼去迎著大奎看去。

    緊接著,她裝作想起拿什么似的,起身快步走進屋里,這才三把兩把地趕緊把眼淚使勁擦干凈——她不想讓大哥看到她的眼淚······

    注意到二嫚似乎神情有些異樣的快步進了屋去,大奎不免也是心里一怔,只是一時還不能斷定二嫚這是怎么了。

    大奎在院門后放下鋤頭和草筐,走到二嫚剛剛坐著的地方,目光在地上的笸籮上停住呆了一下。

    之后,他伸手拿過一個板凳,在樹蔭下坐下,從衣兜里摸出煙荷包,悶著臉卷起煙來······

    當大奎察覺到好像有人走到了自己身后時,他的心里不由地一動,抬臉回頭看時,便看到二嫚那顯然還有些發紅的眼睛!

    頓時,大奎的心里“咯噔”一下——似乎直覺到了什么,不禁開口疑問地道:

    “二嫚,你······”

    二嫚沒有急于說話,她先是臉一低,右手掐捏著左手指,默然地走到大奎的面前站定,思忖一下,這才對大奎說道:

    “大哥······大花鞋剛才來過了,想問你轉親的那事情······”

    “·········”大奎心里哄一下就糟亂了起來,一下子沒接上什么話,只是嘴唇囁嚅著注視了二嫚兩眼,之后一聲哀嘆下,沉重地低了頭······

    二嫚看著大奎愧恧難過的樣子,動情地:

    “大哥,這些天,我光看你好像有啥心事,你一直也不告訴我轉親的事······這事你該早跟我說。大哥,你的心意我能明白,大哥你就不要難為自己了。其實,我自己也早就想好了,我······我情愿給我二哥去轉親,你就放心吧。再說,我······我又不是什么金貴人,我也沒有那些攀高結貴的想頭,怎么著也好將就。反正······反正女人一輩子,也就是、也就是長大以后找個人家過日子唄。模樣我不挑剔——那些當不了日子過,莊莊戶戶就行。就是家庭,孬點好點也沒啥——窮沒窮到底的,富也沒有扎住根的,日子都是憑自己去過出來的——只要跟上的是個能安然過日子,別胡作非為的人家就成······”

    聽著二嫚的這番情真意切的話語,大奎心中熱潮翻滾,不覺已是鼻酸欲淚——他理解二嫚這番話語背后的那些酸楚與無奈的痛苦。這也讓他聽罷二嫚的這番話語之下,禁不住抬起手掌一拍自己的腦袋,痛心自責地:

    “二妹,這都怪我這當大哥的無能,怪大哥······沒本事??!我······”

    二嫚趕忙打斷大奎的話,安慰地道:

    “大哥,你快別說這話,千萬別這么怪自己。這怎么能怪你呢?我到啥時候也都不會怪你的——真的大哥!說實在話,從咱爹娘沒了,這些年來,為了咱這少爹沒娘的一家人,你是怎么過來的,我心里也清楚著呢!看看那些跟你差不多年齡的,他們哪個像你這么吃苦受罪、cao心費神?······你不知道,有時候,我自己心里就慶幸地尋思:家里要是沒有大哥你,咱這個家,它還能像個家嗎?”

    隨著肺腑之言說出口來,不可抑制地熱淚順著二嫚的臉頰潸然而下······

    其實,與此同時,院子里的大奎和二嫚不知道的是:

    在院門外,本欲推門進家的二奎,恰巧聽得院子里大奎和二嫚的上述一番言語,不覺間已是淚落撲簌,一時不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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