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擺壇
確定了方案之后,下一步就是行動。 不過,擺壇不是混混打架,我不可能立刻沖出去,找到馮軍,把他揍一頓,然后就完事了。 擺壇自然有擺壇的規矩。 擺壇的第一步是遞名帖。所謂名帖,其實就是挑戰書,只是寫的更文雅一些。 比如: 某某某道兄臺啟: 弟xxx素來敬仰道兄修為與人品,欲邀道兄于某年某月某日同論玄門奇術。 落款:xxx 遞名帖這件事,我作為挑戰者,自然是不能親自做的,不然無異于,特地登門,當著人家的面,指著人家的鼻子,破口大罵:老子他娘的要干死你! 按照玄門規矩,遞名帖這件事,一般應該交給我的徒弟,或者比我小一輩的同門弟子。 不過,如今桐柏宮就剩下了我一個人,根本沒有比我小一輩的弟子,那么就只能讓友人代遞了。 在h市這邊,我認識的玄門人并不多。我想來想去,也就只想到了連胖子。 我和連胖子的交情其實并不深。我原本以為,連胖子就算不拒絕,也要猶豫很久。 畢竟上門遞名帖這種事,無異于上門挑釁、指著鼻子罵娘,是會得罪人的。 沒想到,連胖子竟然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馮軍的堂口,名叫句容堂。大名鼎鼎的茅山就在句容市。馮軍也自稱是茅山弟子。 不過,這個茅山弟子到底是真,是假,就沒人知道了。 如今,在玄門中,“茅山弟子”這個稱呼,就和三國時期的“漢室宗親,中山靖王之后”差不多。 中山靖王——劉勝,是漢武帝的兄弟。他一輩子,生了一百二十多個兒子。等過了幾百年,到三國的時候,他的子孫少說也有上萬。 只要是姓劉的,都可以大膽冒充他的后代,自稱一聲“漢室宗親,中山靖王之后”。 別人查都查不出來。 “茅山弟子”也是一樣的道理。 茅山派,無疑是玄門大派,不過這個“玄門大派”前面,得加兩個字——曾經。 如今的茅山派,早已沒落了,不復昔日兩晉、隋唐時的風光,門內傳承斷絕,弟子四散到全國各地。 也因此,如今的茅山派早就沒了譜牒——每一個門派譜牒類似于每一個門派的家譜,記錄著門內各代弟子,他們的師父是誰,他們的徒弟是誰,他們自己取得了哪些成就。 所以,一些沒有明確師承、野路子出身的玄門人就喜歡冒充茅山弟子。 一般能接觸到的,就是這樣的“茅山弟子”。 這樣的“茅山弟子”,在玄門中,數量極其巨大。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在玄門中早已沒落的茅山派,卻至今還有這么大的名氣。 遞完名帖之后,還不能立刻就擺壇開打。 按照玄門規矩,遞完名帖之后,還有一步——叫作請托。 所謂請托,實際上就是請托說情。 玄門法術都危險的很,一不小心就會沒命。所以大家能不動手,就還是不要動手的好。 一般人收到名帖之后,會找當地頗有名望的玄門老前輩,請老前輩代為向挑戰者說和。 兩人若是談的攏,那么也就不用擺壇了。 在連胖子幫我遞出名帖后的第二天,一個八十多歲的老頭上門了。 老頭叫張元初,是馮軍的師傅兼老丈人。 老頭一見到我,就跟我攀關系。 他說,他年輕的時候,曾經受到過我師父的指點,算是我師父的半個徒弟。 我笑笑,沒回應他這句話。 他如果真是我師父的半個徒弟,我這個我師父的全個徒弟,能不知道嗎? 我請老頭坐下,還給他泡了一杯茶。 老頭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茶,然后笑著問我,能不能把擺壇給取消了。 我也喝了一口茶,然后回答說,可以啊。 既然他們不想擺壇了,那就是他們輸了。 那么按照玄門規矩,馮軍摘下句容堂的牌匾,三年內不得再掛。 所謂摘下牌匾,其實就是不能再收錢,幫人平事了。 讓馮軍三年內不得再掛,就是三年內,馮軍不能再收錢,幫人平事了。 擺壇,最早的時候,其實不是用來解決個人之間的恩怨的。就像我很早之前說的,擺壇更類似于武林中的踢館。 一個玄門人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他怎么才能盡快在當地立足,并且獲得名氣呢?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打敗一個當地玄門高手。 但是當地的玄門高手,總不能無緣無故就接受一個陌生人的挑戰吧。 所以,漸漸地就形成了一套規矩。 以我和馮軍這場擺壇為例: 我是挑戰者,這場擺壇,如果我贏了,那么馮軍就得如前面說的,摘下堂口牌匾三年。 用現代的話說,在這三年里,相當于馮軍把他占有的那一部分“市場份額”讓了出來,至于我能不能搶到,那就要看我的本事了。 但是如果我輸了,那么我一輩子都不能再在h市開堂口,而且以后只要馮軍到了其他任何地方開堂口,我都得立刻離開。 聽完我的話,老頭笑著跟我說,說我也算是馮軍的“長輩”,能不能別和小輩計較,再退一步? 我想了想說,可以。 那就讓馮軍,請這回在省參加千人壇第一輪的三十二個人,吃一頓,并且當著這些人的面,向我認錯道歉。 老頭對我的這個要求,還是不太滿意,繼續問我,能不能看在他這個“半個師兄”的老臉上,再退一步? 當年,在首都的時候,我因為擺壇得罪了不少人,我現在是真不想得罪人了。 我嘆了一口氣說道,好吧,那就讓馮軍親自來我茶館,向我斟茶認錯。 老頭對這么簡單的要求,還是不滿意。 他又喝了一口茶,問我,能不能再退一步? “呵——!”我笑了一聲。 我問他,那他到底想怎么樣? 老頭大言不慚地說,雖然馮軍犯了錯,但他的錯誤,并沒有對我造成傷害。千人壇,我不還是出線了嗎? 他問我,能不能就這樣算了? 就這樣算了? 老頭也是真敢說。 我立刻回道,那就還是擺壇吧。 老頭的臉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 他說,我這個人怎么聽不進道理呢? 我樂了。 道理? 老頭講的是道理嗎? 天下有這種道理嗎? 老頭繼續說道,說我是仗著自己是大派出身,欺負他們小門小派的可憐人。 我沒再理會老頭,端茶送。 老頭冷哼一聲,站起來,說讓我等著,他們句容堂,在h市,也不是好欺負的! 說完,他就氣呼呼地走了。 看著老頭遠處的背影,我很無奈地搖搖頭。 這世上,總有些人把自己占便宜,當成理所當然,你不讓他占便宜,他就覺得你是欺負他。 對這種人,也就只能呵呵了。 —————— 又過了幾天,很快就到了,我和馮軍約定的擺壇的日子。 當天早上,在連胖子的幫忙安排之下,h市有頭有臉的玄門人,都來了。 他們中很多人,都是連胖子幫我請來做見證的。 在招呼這些人的時候,連胖子偷偷告訴我,這些天,馮軍的老丈人——也就是那個老頭,找了不少h市的玄門高人,希望他們都不要出席我和馮軍的擺壇。 按照玄門規矩,擺壇如果沒了見證人,就和正式比賽沒了裁判一樣,是可以不算數的。 老頭覺得他在h市的玄門圈,混了這么多年,別人應該是會買他的面子的。 可他也不想想,就他那人品,大家都巴不得他早點離開h市。 經老頭這么一宣傳,原本很多沒有接到我和連胖子邀請的玄門人,也都來了,就是為了看老頭的女婿兼徒弟——馮軍,出丑。 等到了九點多,馮軍終于姍姍來遲。 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生死狀,簽上自己的名,然后把它遞給了馮軍。 生死狀這東西,在法律上,并沒有任何作用。殺了人,法律不可能因為有生死狀,就判無罪。 但是,這東西在玄門中是有用的。 簽了這東西,就算死了,心有不甘,不服輸,變成了惡鬼,那也沒用了。 這份生死狀,馮軍只是看了一眼,并沒有接過去。 他說,這場擺壇,他不比了,認輸了?;厝ブ?,他就把句容堂的牌匾,給摘下來。 說完,在眾人異樣的目光中,他低著頭離開了。 看著馮軍遠去的背影,連胖子嘖嘖有聲。 他說,看不出來,馮軍還是有點腦子的嘛。 我問他,怎么說? 連胖子解釋說,這場擺壇,馮軍沒有比,就當場認輸,看著比較慫,但是也正因為沒有比,以后,他想怎么說,都可以。 他可以說,是他幡然醒悟,認識到了自己錯誤,所以不和我比了。 他也可以說,他是看我一個二十多歲的小毛頭子,覺得和我比賽是欺負我,所以就認了個輸,讓讓我。 我搖搖頭,我倒是沒有想到這么多。 擺壇結束以后,又過了兩三天天,連胖子又找到了我。 他告訴我,馮軍離開h市,去了s市,在s市新開了一家容句堂。 容句堂? 這不是把句容堂掉了個個嗎? 連胖子問我,要不要再找人去s市攪和攪和,讓馮軍在s市也開不下去? 按照玄門規矩,馮軍擺壇輸了以后,不管他在s市開了句容堂,還是容句堂,只要別在h市,再開句容堂,他就算沒有違規。 我搖搖頭,說算了。 做人還是留一線的好。 而且,我現在也不關心馮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