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回門
秦如玉想了許久,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頻繁地遇鬼,前些日子站她床頭的、李草草家附近那條小路上的,還有昨晚似夢似真的‘夢魘’... 難不成真的是她八字太輕的緣故? “大少夫人,大少爺他為您備了早餐,可要洗漱?” 翠翠端盆熱水進來,盆邊還搭著條繡有石榴花的棉巾。 今兒陽光大好,金燦燦的太陽從門縫透進屋子里,驅走扒在骨頭縫上的陰冷,她穿好衣裳拭臉潔牙,之后便端坐梳妝鏡前仔細梳妝。 鏡子里頭映著她不大好看的臉色,眼下薄薄一層烏青,眼白爬上幾條紅血絲,哪有新婚燕爾后的紅潤面色。 她心中哀嘆一聲,撫摸眼下的烏青,有些不想回門探親。 新婦頭天要回娘家探親,她都不用多想就能猜得到待會兒梁燕生去了秦家后,她爹娘是副怎樣的貪婪、諂媚嘴臉。 想到那樣的畫面,她自己都覺得臊得慌。 但是吧,她娘那話說的也沒錯,就算嫁了人,同爹娘說了以后不要再見面的狠話,血脈相連,就算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她也是不可能完全做到與父母斷了關系。 “大少夫人,您又頭疼了?” 翠翠懷里抱著新衣進來,看到她端坐鏡前頻頻揉著太陽xue,又補充了一句,“可要找大夫過來瞧瞧?” 秦如玉擺擺手,“只是沒睡好?!?/br> “對了,大少爺已在正堂等著您一起用早膳?!?/br> 翠翠將懷里米色的裘皮大衣披到她肩上,順手理了理頸部那一圈毛領兒,直嘆梁家不愧為首富,吃穿用度無不細致昂貴,這毛領兒摸起來格外蓬松柔順,怕不是純正的狐貍毛。 “我知道了?!?/br> 說真的,她因昨晚那個‘夢’,對梁燕生還是有些膈應,一閉眼,紙扎人的模樣揮之不去,給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思來想去,跟他畢竟是夫妻,即便再怎么不樂意,她也得裝得坦然不是? 秦如玉抱緊暖乎乎的手籠去了正堂,剛踏過門檻就看到翩翩玉立的梁燕生,他今日也穿得正式,挺闊的西式大衣搭著西褲,勾勒得身形輪廓挺拔頎長;那頭烏黑的頭發也打理得很是妥帖,襯得眉眼愈加俊逸清冷,好看得叫人不忍挪開眼睛。 “...燕,燕生?!?/br> 她下意識捏緊袖中手籠,嬌嬌柔柔地喚了聲。 梁燕生聞聲走上前來,撥開她頰邊柔軟的毛領兒,指尖反復摩挲著她嫩生生的臉,“好些了嗎?” 那處皮膚被他蹭得發癢,鴉羽一樣的睫毛抖得厲害,顯然還對昨晚那個‘夢’心存芥蒂,連帶著他也遭受波及。 他無奈嘆氣,親昵地掐了把她的臉,“先用早膳吧?!?/br> “嗯?!?/br> 秦如玉指腹輕壓被他捏過的地方,涼涼的,倒襯托得她面頰燙得厲害。 早膳是餛飩和陽春面,都是她愛吃的,薄薄的面皮包著鮮嫩的豬rou餡,湯里飄著的小蝦米鮮得都想把舌頭吞進肚子里;還有陽春面,湯底鮮甜,面條筋道,鮮湯入肚,暖得胃很是舒服。 昨晚消耗掉那么多體力,也不怪她能吃這么多。 比起她的大好食欲,梁燕生倒沒怎么吃,吃了兩口面就撂了筷子,饒有興致地支著下巴看她吃飯,笑顏溫潤,“夫人辛苦了?!?/br> 言外之意引人遐想。 秦如玉臉騰地一下紅了,頭越垂越低,整張臉都要埋進碗里,“別,別說了?!?/br> 梁燕生這人外表瞧著清瘦禁欲,像是不怎么熱衷床幃之事的人,哪想床上這么會折磨人,折騰了她大半宿才肯放過她。 “夫人,如若不想回門探親,那便不去?!?/br> 他理了理袖口,腕間一條通體玉白的手串很是襯他,顯得儒雅斯文。 “......” 秦如玉擦擦嘴角,神色淡然,“沒關系,去看看而已,但是...” “嗯?” 梁燕生特別喜歡盯她的眼睛,宛似皎月明亮,靈動,滿盈勃勃朝氣。 “你若是去了,別去在意我爹娘的態度...他們...本性不壞,只是有些...” 諂媚這兩字到嘴她也說不出來,難為情到臉都憋得通紅。 她現在只希望待會兒回門,爹娘別做出讓她丟臉的行跡來。 “好?!?/br> 用完早膳,梁燕生同她帶上回門禮便坐車出發去了位于縣里的秦家,二人新婚的宅邸遠在僻靜的郊外,所以花費不老少功夫才到了縣里。 駛入熟悉的青石板路,秦如玉有點暈車,搖下車窗打算透透氣,正巧碰上紅綠燈,等待的功夫里,一輛格外眼熟的車穩停旁側。 后坐車窗搖下來,露出張她直呼晦氣的臉。 怎么又是他,真是晦氣。 她忍不住暗暗翻白眼,扭臉不想看到他。 反觀嚴禮,時隔兩日不見秦如玉,好不容易壓下來的心思又蠢蠢欲動起來,一雙眼恨不得黏到她身上。 淡金色的陽光打在她俏生生的側臉上,瓊鼻挺翹,唇瓣紅潤,纖密的眼睫一眨一眨的恰似蝴蝶翅膀,好看得要命。 察覺到他毫不遮掩的注視,她微微轉臉狠瞪一眼,令他魂牽夢縈的小模樣靈秀又可愛,引誘得他一顆心怦怦亂跳,恨不能直接把她打暈帶回家里好好疼愛一番。 “怎么了?” 陰影里,梁燕生發覺她心情不大好,開口問道。 秦如玉沖他微微一笑,“沒什么,就是碰到了個晦氣玩意兒?!?/br> 梁燕生眨巴眨巴眼睛,有些訝異,頭一回在她嘴里聽到趨近臟話的詞匯。 他反應兩秒,曲起指節抵在唇畔笑得迷人心魄,“那需不需要我找人教訓他一下?” 說罷,他伸手牽起她暖熱的手,緩慢相扣。 “沒事,只是個不足為意的陌生人而已,不必在他身上浪費功夫?!?/br> 秦如玉搖頭,對于嚴禮這種人,最好是裝作看不到,不然他會蹦跶得更歡。 “好,都聽你的?!?/br> 車窗搖上,即將完全閉合時,梁燕生與嚴禮四目相視,競爭者之間的敵意完全被他們擺到了明面兒上,明流涌動。 綠燈亮行,梁家的司機一腳油門先嚴家的車遠去,嚴禮的舌尖頂了頂腮幫,回味方才梁燕生的那一眼,濃眉緊蹙。 那便是梁家那位神神秘秘的大公子? 梁燕生這人行蹤神秘,江陵都沒多少人見過這位大少爺的模樣,方才匆匆一瞥,不想竟是個文文弱弱的書生樣兒。 瘦不拉幾的,在床上能滿足她嗎? 見到令他抓心撓肝的女人,腦子里想的第一件事還是那些上不得臺面的男女之事。 見過秦如玉后,嚴禮回了宅子仍忘不了她,那張嬌媚水靈的臉、靈氣十足的眼,折磨得他不能安睡,于是便想方設法讓人去找與她眉眼相似的人來,以此慰藉得不到她的空虛。 另一邊秦家— “你很怕曬?” 秦如玉從車上下來,看梁燕生出門就得打傘,實在耐不住好奇。 他撐著油紙傘,半邊臉隱在陰影里,薄薄的嘴唇彎起好看的弧度,“嗯,我的確不大喜歡太陽?!?/br> 常年不見太陽,梁燕生的皮膚白得發光,手背皮rou下的青紫脈絡縱橫交錯,相貌生得是唇紅齒白,就算放人堆里也能一眼就看到他。 她不由得看呆,注意到他頸側長了顆紅色的小痣,雖不大顯眼,但看久了,那顆痣卻莫名給他平添幾分色氣。 “我脖子上有東西嗎?” 他摸上頸側的紅痣,問。 “咳...沒什么?!?/br> 秦如玉赧然地扭過頭,跨進秦家小院。 “昭霂,你來了???” 馮月蓮湊巧從正房里出來,手里還拎著兩個小皮箱,看到她和身后撐傘進來的梁燕生,難掩驚訝。 “嗯,娘,你們這是打算搬家?” 她環視院兒里堆放的行李,問。 “對,這兒太潮了,這兩日昱哥兒住得渾身長疹子?!?/br> 馮月蓮哪敢說是因為他們拿梁家給的聘禮還了嚴家賭債后,就用剩下的銀元買了棟叁層的西洋別墅,近日正打算搬過去住。 “昭霂?你的小名?” 院兒里背光,梁燕生收好油紙傘,湊到她耳邊小聲問。 秦如玉被他頭發蹭得耳邊發癢,耳根也一點點染上緋紅,不著痕跡地往一旁躲了躲,“對,我小名叫秦昭霂?!?/br> “哦~跟你的大名一樣好聽?!?/br> 他的胸膛貼著她的背,笑時輕震的胸腔也震得她心臟一陣悸動,酸酸癢癢的。 馮月蓮也是第一次見梁燕生,感嘆他長得真是清雋俊逸,氣質不凡,更是無比慶幸把女兒嫁給了他,暗自竊喜,趕緊招呼著二人落座,“誒呀,快坐快坐?!?/br> 進了正堂,秦如玉不見親爹在場,拉住親娘的衣袖小聲問:“爹呢?他去哪兒了?” 馮月蓮表情一僵,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 她深知親爹是個什么樣的人,也沒繼續問下去,捏緊雙手,“二姨娘呢?” 提到曹夢茹,馮月蓮表情也不大對勁,秦如玉剛想問,她就開了口:“唉,你嫁梁家后,夢茹覺著耳房太小,就搬到了你房里,結果當晚就出了點兒事?!?/br> “出了事?” 她蹙眉問。 “說是夜里總睡不安生,老覺得床邊有人在盯著她看,每每醒來一瞧,房里又空蕩蕩的,而且...” 馮月蓮摸摸肚子,又道:“她說總在夜里聽到有男人在...喊你的名字...” 砰— 秦如玉臉上血色褪盡,蹭地站起來撞倒凳子。 梁燕生將她的恐懼看在眼里,輕輕握住她的手,“別擔心,有我在?!?/br> 秦如玉看他一眼,周身竟是冷得嚇人。 那男鬼...在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