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書迷正在閱讀:法醫穿越記事、[紅樓同人] 紅樓之沒空宅斗、每天都想氣死太子、末世裁決者、和哥哥的死對頭啪啪了(1v1,高H)、嘗試溫柔gl、云天傳Ⅰ寂夜、續唐之路、下午三點的水果撻【H】、吊橋效應【野戰H】
然而,鈴把頭在生命終了瞬間留下的念力只是要狂尸動起來,去攻擊、去毀滅,已來不及考慮到其他方面。本來狂尸之前的行動都是按照驅尸人周密的意圖去做的,而現在失去了驅尸人其他方面的指引,所有動起來的狂尸就只能模仿它們失控之前最后見到、印象也最深的動作去做,這在薩魔教的法門中叫“隨見動”??袷詈笠姷降氖翘鴦又墓碜?,所以這些狂尸也都同樣蹦跳著往前,帶著滿身的火焰,朝著半子德院中蹦跳著沖去。 以心元之血驅動狂尸,這才是真正的血驅狂尸,不需要金針注血,不需要符咒渡氣,只憑一點心元血的念力便能驅動。問題是言家祖先未能將這技藝學全,他們不會于己無大損便能逼出心元血的技法。雖然另從道家驅尸術學會破掌心命線取連心血染血線穿金針,可以勉作驅狂尸之用。但攻擊的力道、控制的靈活度始終不如直接以心元血黏附尸身的好。后來言家有人又從旁門左道中學到個自碎心元、毀身噴血的技法,不過正常狀況下這技法沒人會去使用,因為還未曾將對手解決,自己就已經沒命了。 今晚,上德塬這一代的鈴把頭卻是把這身先死、后取敵的技法用了。因為斗到這程度他已經知道,不管最終結果如何,他自己都已經沒有機會逃出東賢山莊了。既然如此還不如以死搏一把,但愿這最后的一沖能沖破半子德院,讓上德塬言、倪兩家的子孫逃出去幾個。 就在鈴把頭倒下的瞬間,齊君元看到一個身影直奔鈴把頭而去。難以想象的是那身影竟然是從一堵墻里沖出來的,這情景看著確實有些詭異。而更詭異的是那身影有些眼熟,很像一個按外相做不出如此行動的人。 不管是從墻里出來也好、身影眼熟也好,都是很讓人非常意外的事情。但齊君元沒有對發生的這些感到一絲驚訝,反倒覺得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此時人們的注意力全在帶火狂尸的猛烈沖勢上,能注意到那個身影的很少很少。但很少并不代表沒有,齊君元就是一個,而且除齊君元外還有其他人。 半子德院院墻頂上有雙大眼睛也發現了這個身影,而發現了身影也就意味著發現了那堵墻的奇異。和齊君元不同,這雙大眼睛能及時捕捉到那個從墻中一閃而出的身影是有著自己獨到的技法的,而齊君元只是憑借自己經驗的老到和意識的警覺。那大眼睛采用的技法叫“天目尋”,江湖上有種說法叫“天目往尋,無有遁形”。此技法是雙目朦朧而視,籠住很大一個范圍,然后只要這范圍內有哪里出現移動或變化,注意力便會鎖定哪一點。此技法極為難練,并且要求修習者具備雙目分視的先天能力。而這雙大眼睛的主人具備這樣天生的能力,而且將“天目尋”的技法修習到了極致,因為她就是五大莊中五大高手之一的大天目。 當大天目發現那個身影后,立刻以手影傳訊,讓莊中鎖定那個身影,同時讓暗藏的人馬往那堵墻的位置調動。手影傳訊又叫“掌千言”,早在三國時就已經使用,是黑夜里非常便利的一種傳訊信號。只需雙手與燈籠保持合適的距離,做出約定手勢,便可直接讓暗藏著的人馬看到,領會并執行意圖。也可以將手勢投影放大到墻壁、山壁之上,讓遠處的人看到,這種屬于間接指令。不過“掌千言”的信號也有局限,首先是方向上,發出直接的指令時,必須是暗藏的人馬和做出手勢的人在同一方向上。另外,在間接投影給遠處的人看時,照射光的要求很高,否則會不太清楚。而且投影的手勢自己人能看到,敵人也能看到。就算敵人沒看出手勢的意思,至少可以知道對手要有動作了。 大天目的手勢是直接指令,是在某場燈籠較隱蔽的一面發出的。所以雖然齊君元的視線范圍很好,卻未能看到這種手勢。否則的話就算他看不出手勢的意思,至少也能警覺莊中高手又有意圖和行動。而且應該可以估猜到是針對那個身影的,抑或者是針對那堵墻的。 再有齊君元現在是將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個身影上,所以也不會刻意去關心周圍是否還有人發現到墻里出來的身影,更不會關心發現者在做什么手勢。他此刻最想知道在這樣危險的局面下這身影冒險出現到底是為了什么。 三個國家的秘密力量匯集上德塬尋找爭奪某件東西,這件東西到底在哪里?身影冒險沖出和這東西有無關系?太多太多的疑問都與這個身影有很密切的關聯。但是這些疑問都不關他齊君元的事,所以他只是揭開一點表象后并未深究。因為深究別人的秘密會給自己帶來危險,另外,他也覺得沒必要深究,等到了一定火候時,一些暗藏著的秘密和難解之謎會逐漸被這個身影的行動暴露出來。因為這個身影就是上德塬火場中唯一的幸存者倪稻花。 倪稻花趕到鈴把頭身邊時,鈴把頭還有殘存的最后一點意識,但這殘存的意識只夠他認出倪稻花。而在倪稻花拉住他的手時,他又用自己殘存的最后一點力氣將一張黃符塞到了她的手中。這個動作雖然非常細微隱蔽,但看到的人遠遠不止齊君元和大天目。那些人也許剛才沒有注意到倪稻花從墻壁中沖出,但既然倪稻花是奔大家關注的焦點鈴把頭而去的,就沒理由不看到她。而這些人最感興趣的就是驅趕狂尸的鈴把頭以及所有與鈴把頭有過接觸的人。因為鈴把頭是上德塬的當家人,因為他死去的時候應該會把什么秘密交給和他接觸過的人。 但有些人卻不能不對狂尸感興趣,因為他必須去面對這些被火焰燃燒著的尸體。比如說大儺師,他原來的任務就是要消滅那些狂尸,而幾番對決之后,他非但沒能完成自己的任務,而且那些著火的狂尸都快要沖入半子德莊了。如果連這都無法阻止的話,從此以后他恐怕要像鬼卒一樣畫上臉譜掩蓋住羞慚之色才好意思再在江湖上混了。 狂尸群蹦跳而至,從跳動的聲響和速度來看,它們這番沖擊的勢頭和力量更加彪狠。大儺師已經意識到形勢對己不利,必須及時有所措施。于是他馬上回身招手,“伏魔天火蓮”中立刻有小小的藍色火焰團飛跳入他的手中。大儺師手掌中就像托著一個藍色小蓮花,然后他朝掌心吹氣,火焰團膨脹數倍大小,再甩手拋飛出去,擊倒最前面好幾個蹦跳而至的狂尸。 但大儺師的這樣一招明顯是杯水車薪,后面的狂尸根本不受阻擋,而前面被擊倒的狂尸倒后即起,繼續猛沖不退。 大儺師明顯有些慌亂了,他急促地退了兩步,急急抬手指住紅色孔明燈??酌鳠粞杆傩D移動,發出指引,讓剛才退到半子德莊大門里的鬼卒再次涌出。這一次鬼卒已經無法揮刀砍殺,因為鬼卒們自己也都太過擁擠,揮動快刀只會先傷同伴。他們能做的就是聚集成人墻,直接用身體抵住向前沖的狂尸。 狂尸是燃燒的狂尸,所以那些鬼卒很快也被引火燒身。但被大儺師控制的鬼卒不知疼痛,在沒有指令的情況下絕不會退卻,哪怕是被慢慢燒成了灰燼。 就在半子德莊的大門前,已經死去的人和臉畫得像鬼一樣的人燒成了一片。隨著狂尸不停地跳躍,外側的火焰像是不停息的巨浪,反復沖擊著鬼卒組成的黑色堤壩。但堤壩始終不潰,巨浪始終難進,兩邊力量均衡,僵持不下。 接下來的局勢變化誰都沒有想到。巨浪沖擊不息,堤壩堅固不動,但巨浪和堤壩卻是在瞬息之間同時崩塌。崩塌在一個大坑里,崩塌在稀稠的泥漿中。 地面上突然出現的一個十幾丈方圓的大坑,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而崩塌的巨響、震動,以及意外驚嚇,給周圍物體、建筑還有人們心理的影響更是難以想象。半子德莊的大門門樓也倒了半邊,大儺師嚇得連續兩個后躥,直接躲到“伏魔天火蓮”的火圈中間去了。齊君元藏身的大樹劇烈搖晃,并且朝著塌陷的大坑傾斜過去。幸虧齊君元反應迅速,左腳腳背及時勾住一根枝干才穩住身形未曾掉下樹去。 掉入大坑里的狂尸和鬼卒都是燃燒著的,但才落到坑里,火焰就被撲滅了??永镉兴?,不但有水,而且這些水還將塌陷下去的泥土攪成了一鍋泥漿。泥坑之中,狂尸一下就占了上風。因為不管水也好泥漿也好,對于尸體都沒有什么傷害,它們是不需要呼吸的。鬼卒卻不行,他們雖然可以不知痛楚、勇往直前,但他們維持生命的條件卻和平常人一樣,需要呼吸才能生存。鬼卒和狂尸打著團兒糾纏在一起,掙扎不出。當浸沒入泥漿之后,沒一會兒就完全失去了戰斗力。不過那些狂尸只能以蹦跳的姿態前行,所以它們也無法從大坑中跳出,就像井底的青蛙一樣。 狂尸出不了坑,并不意味著其他人出不了坑。地面剛剛塌陷下去,大坑中就攀爬上來六七個人。這些人手中拿著鍬鎬,也不多話,上來后便直接往半子德院的大門里沖。 墻起煙 一聲沉悶的呼嘯聲響,這聲響讓剛剛穩住身形的齊君元嚇了一跳。因為他是離恨谷工器屬的行家,能從這聲音里聽出那是一件霸道的武器,而且是會飛行的霸道武器。但更讓齊君元嚇一跳的是,那件霸道武器飛行到一大半距離時,沉悶的聲響之外又多出數個尖利刺耳的聲響。 等齊君元想定睛看是怎么回事時,剛上來的幾個人已經倒下了大半。倒下的人大部分看不出傷在哪里,唯獨有一個與別人不同,可以看到傷口貫穿胸口,前后各一個圓洞同時都有杯口粗的鮮血噴射而出。 緊接著半子德院大門中又出來十幾個面相和鬼卒很相似的人,但這些人肯定不是鬼卒。因為他們的鬼面臉譜很簡單,只畫了眼睛往上的一小半。另外,裝束各種各樣,所拿武器也是各不相同??瓷先撌墙宋?,像是江湖中常說的魈面人。魈面人一般都是技擊方面有獨到之處的,雖然也可以像鬼卒一樣被控制和驅動,但不到關鍵時候是不采用驅動手段的。而且就算不加以控制和驅動,他們的戰斗力也遠不是鬼卒能比的,所以在東賢莊是作為分管各路鬼卒的頭領。 事實證明也是如此,這些人出來后,只其中兩人出手,余下未被霸道武器擊倒的人也都濺血倒下了。 “不要!”倪稻花高喊一聲。但她卻沒能按自己的意愿往前去,就在齊君元剛剛轉移注意力的這么一點工夫里,她已經被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幾個鬼卒圍住。 而此時比倪稻花更加危險的是她剛出來的那堵墻。這堵短墻前竟然圍住了三隊鬼卒,其中不乏著裝各異的江湖人物。而且在隊伍后面,還有兩架攻城用的破壁弩車,這種弩車有弩手坐架,以左右搖輪蓄力收拉弩弦,發出的直角四楞頭弩箭,箭桿都有小孩臂膀粗細。 這些人和弩車都是從靠近那堵怪墻的幾間草房里出來的,由此可見東賢莊中不止是處處坎扣機關,這地下也已經以暗道縱橫連接,可以隨便調度人馬。 隊伍中有一個高度和寬度近乎相等的男人非常顯眼,他沉穩厚實得也像一堵牢固的石墻。如此特別的身形體魄,很容易便能猜出他是五大高手的大塊頭。 大塊頭背負雙手在弩車的旁邊一動不動,冷寒的目光盯視著對面那堵奇怪的墻,仿佛要將其鑿穿、擊碎。 大儺師也從藍色的火圈中走出,小心穿過已經歪塌的莊門,來到塌陷的大坑前探頭看了看。隨即從腰后扯下個老葫蘆,葫蘆塞子拔下,傾灑出一條油線,從“清蓮佛油”火圈中引來一道火流。門口的魈面人趕緊讓開,那火流直接被引入大坑。 這次的燃燒更加灼烈,就連大坑邊的泥土都被點燃了??袷诳酉碌谋奶仍揪鸵呀涀冃?,因為它們身上被噴灑上的心元血在水和泥漿作用下已經被刷洗得差不多了?,F在又被烈火一燒,立刻骨脆rou酥,很快就都沒了動靜。和那些鬼卒一樣,全浸沒到了泥漿之中,只有尸骨的焦臭和淡淡的煙霧還彌漫在空氣里。 與此同時,被眾多鬼卒和高手困住的那堵墻竟然也冒起了煙,很淡很淡的煙。這么輕淡的煙本來就很難看出來,而且狂尸群燃燒的大量的煙霧可以作為墻里冒出輕煙的掩護。 “當心!避開那墻里的煙霧!”是個女子的聲音在高聲呼喝,而且是一個很好聽的聲音。 話音剛落,破壁弩車旁邊的大塊頭便動了。從速度上看,這人果然不是大“塊”頭,而大“快”頭。因為他真的太快了,舉手投足簡單干凈,所有動作都是選擇了最為直接的方式和軌跡。不過這一次他的出手幅度并不大,只是伸手將站在自己身前幾步遠的兩個鬼卒輕飄飄地扔了出去,直挺挺往那冒煙的墻上撞去。 墻動了,恰到好處地移動,正好躲開那兩個被扔過來的鬼卒。墻動之后依舊沒有看到人,只是露出了一副挑子,是蜀地賣抄手面條的那種挑子。 輕淡的煙霧就是從挑子一頭的小火爐中飄散出來的。而現在因為墻壁移動,少了阻擋,那煙霧一下就彌漫開來。最靠近墻壁的一排鬼卒倒了下來,他們可以不怕疼痛不怕死,但迷煙、毒煙對他們身體機理方面的傷害卻是實際的,和正常人一樣。 “快散開,掩住呼吸?!边€是剛才女子的呼喝聲。 “射它!”大塊頭重重地吐出這兩個字。弩車立刻啟動,兩支四楞頭弩箭呼嘯而出,朝墻壁直射而去。 那堵墻竟然很輕松就躲過了疾射而至的兩支四楞頭弩箭。因為那墻不但能動,而且還能在瞬間變得窄小。最后縮成一個人的形狀,靈兔般躍起躥出,撞進旁邊一間房子的窗戶。 “左邊青磚房中有三人,右邊木壁草房中只剛才進去的那一個。潑水驅迷煙,然后用弩車破房,弓弩手遠射攻敵,不可靠近?!比允悄莻€女子非常好聽的聲音。但這聲音不止是好聽,更顯出厲害。她不但是將身在現場的人看不到的東西和跡象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還能快速地根據實際情況安排出對敵方案。由此不難推斷,這女子正是躲在暗處的大天目。 大天目話剛說完,附近幾間房中又風一般閃出許多鬼卒。這些鬼卒沒有持刀,而是手持連射弩和竹胚繃弓,這兩種武器一個是可以快速連射,一個是可以以最簡便的方式勁射。從房子里出來后,這些弓弩手便各自行事,選擇合適的位置和角度,隨時可以朝那兩間房子發起攻擊。 這時兩架破壁弩車的四楞頭弩箭重新上好,不用任何人再多吩咐一句,其中一輛已經自行做主發射出了弩箭。由此可見這些都是能夠主動控制局面、綜合考慮對敵形式的厲害弩手。 四楞頭弩箭對準左邊房子的門扇呼嘯而去,但粗長的弩箭才射出一半,便遇到一團烏光的阻擊。烏光與弩箭一起迸發出一聲極具穿透力的聲響,幾乎是要震破周圍人的耳膜。連串的火星飛濺,就像繁星墜下銀河,頓時驚駭了許多人。 但驚駭沒有就此終結,緊跟著前面阻擊的烏光,又一片烏光突現而出,盤旋飛行。這次烏光的軌跡是個弧線,飛過之處,兩架弩車瞬間破碎。另外一架弩車已經裝好弩箭還沒有來得及射出,一擊之下便斷了弩背,弩架力道反向倒射,四楞頭弩箭的尾端生生將架上弩手的身體戳穿。 “好!”大塊頭沉聲喊一句,“好霸道的殺器!大麗菊,你倒是能來和他較較力?!?/br> 沒人回答,但周圍那些鬼卒卻開始自覺地往后退,讓出一個很寬敞的地方來。 雖然沒有人回答,但很快就有人出現了。在距離左邊房子很近的一個小茅屋里出來個身材嬌小的女子,女子的背后又相繼跟出兩輛破壁弩車。但這次弩車出來后并沒有往前逼近,看來它們的用途并非作為領頭搶攻的。 女子出來后沒有說話,也沒做絲毫停留,而是徑直向左邊房子走去。很顯然,這樣的一個嬌小的身軀是無法承受烏光打擊的。同樣很顯然,她如此大膽直奔烏光發出的位置,那是有躲避和阻擋那霸道殺器的把握。 烏光再起,直奔女子而去,發出烏光的人毫無憐香惜玉之心。由此可見其殺心的決斷,這一般只有非常專業也非常專心的刺客才能做到。 身材嬌小的女子伸出手臂,風搖柳枝般地一揮。風擺柳枝帶來的卻是狂風呼嘯,沉重且沉悶的聲響和剛才在半子德院大門口一擊殺數人的完全一樣??耧L在即將與烏光撞擊前的剎那突然發生變化,原有的沉悶聲變亮了些,另外還多出許多尖利刺耳的聲響。這就像是狂風突然變成了龍卷風,而龍卷風里卷起的是無數刀片。 烏光在龍卷風中突破、沖撞,那聲響讓人聽著心顫、膽寒。龍卷風終于停止了,像一抹再無外力驅動的塵埃飄落下來。而烏光也熄滅了,如同被飛旋快刀撕碎的一面黑旗。 這一次齊君元依舊沒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因為離得太遠,光線也不好。但他卻很有準備地聽完了全部過程,這過程足以讓他對雙方對決的情形做出準確的判斷。 那團烏光齊君元很熟悉,上一次在上德塬他就是憑著聲響判斷出來的,是裴盛的“石破天驚”。 龍卷風的判斷有些艱難,不過好在剛才已經看到一次它攻擊后的結果,所以加上這次的聲音過程,齊君元準確推斷出了它的器形和攻擊狀態。 大力絕 龍卷風在最初出手時是支很粗大的鏢,長度、直徑都是一般飛鏢的幾倍。鏢型是八楞凹面鼓座鏢,手法是自旋轉鉆射。八個凹面可以導流,可加大鏢身的飛射力量,加速旋轉并保持平穩。 但以上這些都還不是此鏢最特別的地方,它的特別之處是在飛鏢飛行到一段距離后,或者遭遇到勁風阻擊時,八個凹面便會隨著旋轉展開,就像一朵開放的大麗菊。展開的八個葉面相當于給沉重的鏢身加了個螺旋槳,達到二次加力的目的。而且當凹面展開到極限位置時,尾端便會脫出扣槽、脫離鏢身。變成八大片又輕又薄的弧面柳葉鏢。在自身旋轉力道的作用下繼續超前分散飛射,與原來的鏢身一同對目標進行攻擊。而原有鏢身不但被旋轉葉片加速、加力,而且因為少了八個凹面重量變輕,飛行頓時更加勁疾。 剛才半子德院門口被射殺的人中,胸口洞穿的就是被鏢身擊中的。其他人,都是被又輕又薄的弧面柳葉鏢擊中的,根本看不出傷。 “‘大力絕’!這是‘旋出聲悶雷,風勁葉激飛’的‘大力絕’重鏢!”齊君元心中不由地一聲驚嘆。 “大力絕鏢”,在宋代柳復言的《神器圖鑒》中有過收錄,是一種重鏢暗器,也是一種靠自身力道進行殺勢變化的絕妙機栝。據說早在商紂時就已出現,何人創制無從考證?!斗馍癜瘛飞系哪戏街鞫徽裼喙獾膶氊惷坊ㄧS,一支可幻化為五支,很有可能就是“大力絕鏢”的前身,或是以“大力絕鏢”為原型。 齊君元為之驚嘆的不止是這絕妙的殺器,還有那大麗菊甩手間的力道。如果這鏢是以專用器械發出,那也正常,但現在卻是由一個嬌小女子單手甩飛而出,而且一擊之下就將由強勁機栝發出的“石破天驚”阻擋住,那這就不能不算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了。因為“大力絕”雖然有二次加力的精妙設計,但初始力道、變勢力道完全都在這風擺柳的單手勁上,并且甩手間手腕還要加上旋轉力。鏢身又是如此粗大沉重,如此推算下來,那女子臂腕之間至少要有九石弓的力氣。 此時還有一個比齊君元更加驚訝、嘆服的人,那就是裴盛。他出道以來,從未曾遇到過能以手發暗器擋住自己“石破天驚”的高手。而且那支鏢不但力大勢強,飛射之中還可以分散成多個武器攻擊。剛才那次撞擊自己的“石破天驚”并未完全將對方的鏢擋住,其中有兩片柳葉鏢仍是飛射過來。只不過自己三人在房中的藏身位置很是安妥,這才沒有在黑暗中著了對手的道道。 通過剛才這次碰撞,裴盛確認自己明斗不是那女子的對手。差距主要在三個方面,首先這過程中自己“石破天驚”是完全被阻擋的,但對方仍有部分殺傷武器可以繼續攻擊。其次對方是以手力發鏢,自己卻是完全依靠器械,而器械發生意外的概率遠大于高手的手。再有對方只要帶有足夠的鏢便能不停發出,不需要裝設,而自己的“石破天驚”最多只能裝七塊天驚牌,用完則需要再次裝入。 冷兵器時代就是這樣,實力遠遠大于偶然,一招之下便已經可以評判出輕重分量、高低短長。而既然結果已經見了分曉,那么實力不濟的一方就會完全失去信心和斗志。因為繼續纏斗不會使結果發生改變,只能是徒取其辱。但這種狀況也是有例外的,那就是在刺行中。刺客以殺人為目的,他們并不在意輸贏高低,也不受約于江湖規矩。只要是能將目標殺死,不管怎樣的招式都是上上招。所以刺行中,實力和偶然所占比例是對開的。 裴盛是個專業的、杰出的刺客,所以他不會就此放棄,哪怕現在遇到的高手比那女子還要厲害數倍,他會尋找一切機會來達到殺死對手的目的。 接下來裴盛采用的招式看著很不雅觀,也可以說是有些不擇手段。他是將整個身體貼住地面,像蟲子一樣蠕動身軀,悄無聲息地往一側墻角的貍貓洞靠近。貍貓洞是個隱蔽的射殺位置,人們一般不會注意到。而外面的女子所站位置距離房子很近,可從貍貓洞中發出一塊天驚牌,橫射那女子的雙腿。在黑夜之中從意想不到的通道進行貼近地面的下盤突襲,這種方式也許有可能讓偶然壓過實力。 很明顯,能以單手射出“大力絕”重鏢的嬌小女子正是五大高手之一的大麗菊。她在與裴盛一招對決之后并沒有繼續搶攻,只是抬手向前揮招了兩下。那輕柔的動作更像風搖柳枝了。隨著大麗菊的手勢,她帶出的兩輛破壁弩車啟動了。 悄然移動的裴盛身體剛貼住貍貓洞所在那面墻的墻角,那墻便已經被射穿了。射穿墻壁的不是四楞頭弩箭,而是崩岔錨桿。這種錨桿射穿目標之后桿尖立刻崩開三岔,成船錨狀。錨桿后面有油皮麻棕繩,射穿之后弩車機栝立刻帶動輪鼓回收。青磚墻一下就被拉塌了上半邊,屋檐瓦片也掛落下一大片。這樣一來,裴盛雖然沒有暴露自己,也沒有被墻磚砸傷,但墻根處的貓洞卻是被外面的磚塊、瓦片堵住,失去了偷襲的通道。 墻剛塌,后邊的大塊頭就動了。這大塊頭真的太快了,眼睛都來不及眨一下,他就已經落身在墻體的破開處。而此時躺在墻腳處的裴盛還沒來得及將“石破天驚”的漁鼓口子調轉過來。 大塊頭腳剛搭上墻磚便聞到一股腥風,立刻雙袖揮舞往后急退。雖然裴盛來不及調整,但是躲在另一側的唐三娘卻早已做好了準備。她的武器很軟,也不大,但蘊含的威力卻讓身如岳、動如電的高手根本不敢觸其風頭。 唐三娘的武器就是她原來搭在扁擔上的那塊布巾,而且它的威力真就在這風頭上。布巾甩出的力量也許只能將大塊頭身上的灰塵撣去,但隨風而出的藥料卻可以將大塊頭短時之間化成一盆血水。 大塊頭是老江湖,腥風毒雨沒少見識過,對這樣的攻擊早有防范。他的速度雖快,其實前沖的力道暗留了五分,因為這次出擊本就不是他的目的。 就算是一個普通的江湖人都知道,從一個并不寬大的破口闖入黑暗的屋子中是危險的事情,更何況屋子里還暗藏著三個殺人的高手。 所以大塊頭不是真的要進去,而是要利用自己的速度在危險的邊緣走個來回。他這樣做其實是要誘逼里面暗藏的高手暴露出攻擊的位置,讓大麗菊可以對準那些位置下狠手。 唐三娘出手,大塊頭疾速躲開。大麗菊看準唐三娘的位置,“大力絕”重鏢出手,那唐三娘卻未必能躲開。 裴盛聽到“大力絕”發出的聲響,而且這時候他也正好調轉了身體的姿勢。于是“天驚牌”循聲而出,在中途攔截了“大力絕”重鏢。不過這次“天驚牌”出手太過倉促,加速度未能到達最強勢的距離。雖然是將鏢身擋住了,但有四片弧面柳葉鏢依舊射入了屋里,朝著唐三娘飛射而去。 唐三娘的布巾立刻回收,卷起了兩片柳葉鏢,但還有兩片她卻怎么都來不及應對了。 就在此時,屋子里的黑暗角落有細長的彩光飛卷而出,剩下的兩片大柳葉鏢被纏裹在了這細長的彩光中。這彩光是秦笙笙的天母蠶神五色絲! 剛剛躲開唐三娘布巾的大塊頭腳剛著地便再次借力躍出,二次撲向墻壁的破缺處。而且這次撲出他不再空手,一對鋼鏈連接的倭瓜銅錘也一同撒出。 這樣的組合式攻擊是大塊頭和大麗菊專門訓練過的,而且有過許多次的實戰經驗,否則不會配合得這樣默契。大塊頭以身誘敵顯露位置,大麗菊遠距離進攻,讓對手蓄勢已久的招式釋放,然后大塊頭再借助這個時機回身突擊。 按理說,這個時候屋子里的對手應該已經處于調整狀態,無法連續出手。但今天大塊頭顯然估算錯了,因為他遇到的是一群刺客,一群不惜運用各種手段一殺再殺的刺客,一群不曾殺人就先會想盡辦法保住自己性命的刺客。 和第一次一樣,大塊頭的腳剛剛沾上磚,一片烏光便直對他飛出。那是裴盛邊朝屋子后墻滾動身體邊射出的,所以準頭不是很好,偏身體上部了些,這樣大塊頭只需仰身就能很容易地躲避開。但問題是趕在烏光之前的還有四道飄飛的光澤,兩片是被唐三娘布巾回收的大柳葉鏢,她依舊是用布巾甩出的,勁道和準頭都不太足。還有兩片是細長彩光卷起后收了個大弧線再反轉射出的,這是秦笙笙用天母蠶神五色絲纏繞住柳葉鏢先收后放,狀態就像是兩支繩鏢。準頭、力道都很足,而且攻擊過程中還可以進行角度的調整。 柳釣人 二次撲進會遇到這么強勁的反擊,這一點大塊頭沒有想到。大麗菊也沒有想到,所以她沒有及時補位進行再次攻擊。 兩人的配合斷鏈了,因此大塊頭的鏈子錘也斷鏈了。裴盛的“天驚牌”是最容易躲避的,只需仰身就行了。但他卻沒有這樣做,而是用鏈子錘的鐵鏈去硬接了“天驚牌”。理由很簡單,旁邊唐三娘布巾甩出的鏢他必須躲。第一次以身誘敵時聞到的腥風讓他知道,這布巾射出的東西絕不能碰上一點,所以他只能擰轉身體躲避。這樣一來,秦笙笙無色絲帶動下的兩支鏢他就必須格擋,否則要么是兩支鏢直插自己的雙肋,要么是兩道彩光裹住自己的腰部,這都是非??膳碌氖虑?。而此時他手中只好有兩只錘子可以出手,一錘擋一鏢倒也合適。剩下的就是“天驚牌”了,到這地步他已經完全沒有躲避的余地了,也沒有合適的格擋武器,只能是將鏈子錘的鏈子橫在自己面前,作為最后的防御。 “叮!”聲音很是清脆。大塊頭是聰明的,他沒有用鏈子硬撞,而是在烏光的下邊緣碰擊一下,讓烏光改變方向往上斜飛。這一點他做到了,也成功了??伤麤]有想到,雖然沒有強撞,但旋轉疾飛的“天驚牌”還是很輕易就將他鏈子錘的鏈條撞斷了。而斷成兩截的鏈條在“天驚牌”巨大的力量帶動下,猛烈回抽,擊中了大塊頭的胸口。 大塊頭這么粗壯的身軀竟然像柳葉般地飄飛而出,而且是被自己的鐵鏈擊飛的。 大麗菊沒有去理會大塊頭,她急退兩步,抬雙臂,雙手各持一鏢做欲射狀,但這其實只是防止屋里人繼續追擊。 大塊頭雖然跌出,但他落下的姿勢說明他并沒有受很重的傷。因為沒有一個遭受重擊的人還能以飄飛的姿勢落下,這在技擊術中是一種釋放重擊力的姿勢。果然,大塊頭身體才落地,便坐了起來,然后惡狠狠地吐出兩口帶血的唾沫,站起身便要繼續往里沖。 “哈哈哈,好玩,真是好玩?!卑胱拥略涸簤斏系拇u垛后響起一個干澀的不帶絲毫感情色彩的聲音?!按蠹叶纪送?,干嗎這樣拼命。我們讓御外軍的鐵甲方隊來陪他們玩。你們都歇著喝茶看戲,看這些個厲害角色能燉幾碗rou湯?!?/br> 這話說完,立刻有人用“掌千言”發出訊號,于是莊口外有大片的燈火一下亮起。然后沿著周圍山嶺也有燈火點燃,就像一條火龍將莊子圍住。燈火亮起之后,有整齊的步伐聲往莊子里逼近。從燈火的移動和腳步的聲響上判斷,齊君元確定這是大量穿戴了重型盔甲的士兵以進攻隊形在往莊子里逼入。 莊子里的鬼卒沒有動,大儺師、大麗菊這些高手也沒有動。很明顯,他們在等,等著那些鐵甲兵將來替他們剿殺入侵者。 齊君元眉頭緊皺,通過剛才的一番折騰他已經將所有狀況都掌握清楚了。倪稻花跑出他是親眼看到的,這女子現在正被幾個鬼卒圍著,估計憑她的能力無法逃脫。根據剛才一番對決所出現的武器,可確定躲在房子里有秦笙笙、唐三娘、裴盛,他們三個現在也已經是明目標。還有一個明目標是在另外一間房子里,根據他布設假墻的技法推斷,應該是王炎霸。因為如果換做是范嘯天布這樣個假墻,就算倪稻花突然跑出來冒了相,他也可以立刻用光影轉換移位進行彌補。對了,范嘯天這老東西現在跑哪里去了?他會不會有什么辦法把這幾個人救出去?齊君元腦子里突然轉過這樣一個念頭。但這個念頭隨即便放棄了,因為就他對范嘯天的了解,這個人就算有這樣的能力也不具備這樣的膽量。 不過此時的狀況膽量真的是其次,重要的還是能力。身在別人的地盤,周圍環境都是對家熟悉并掌控著的。莊口已經被正陸府御外軍的鐵甲兵堵住,周圍山嶺峭壁也都被官兵團團圍住。自己沒露相還有機會逃脫,秦笙笙那幾個人卻已然是坑中的蛤蟆,插了翅膀也不一定能飛出去。 御外軍的兵馬在逼近,隊列已經進了莊口。這次和狂尸群不同,狂尸群是一種狂亂的力量,妖異而邪晦。而御外營鐵甲隊列的力量沉重而穩固,就像朝前推動的鋼碾,可以將一些壓平、碾碎。 齊君元在急切地思索,想找到一個可以將秦笙笙他們救出的辦法。但他越想越絕望,腦海中仿佛有個聲音在不斷地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