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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今萍嵋在線閱讀 - 第145節

第145節

    乾清宮在王恭廠爆炸案中倒塌,新的乾清宮才建了一半,因入臘月后連日大雪,天氣異常寒冷,工地已經停工了,安泰帝坐著暖轎上,打開了轎子上的窗戶,看著半成品乾清宮,不禁感慨自己這副病軀是否還能活著住進新乾清宮。兒子就是在這里送命的,他本不想在原址重建,可是帝王居所豈能隨心所欲呢,乾清宮在皇宮中軸線上的位置是祖宗們定下來的,涉及風水和國運,哪怕明知這里是傷心地,他也要受著!一國之君,要對自己狠一點,否則天下就要對自己狠了,今日群臣呼吁順王為儲,他就是頂住壓力不答應,天下是老朱家的天下,只有他才能最終決定誰能繼承大明江山,誰都不能觸犯他的權威。

    安泰帝到了奉先殿,宣內閣大臣劉大人商議國事,說道:“你是朕的老師,又是內閣大臣,師者為尊,朕想要你去代替朕主持祭祀?!眲㈤w老還兼任禮部尚書,對祭祀的程序是駕輕就熟,不會出錯的。

    學生有求,加上又是倍有面子的事情,劉大人當然答應下來了。安泰帝心中難得開始溫暖起來,還是老師好啊,最理解自己的難處。劉大人和安泰帝敲定了幾處祭祀的細節,而后無比憂心的說道:“皇上,微臣斗膽說一句,現在到了必須定下儲君的時候了,否則您一去,這天下便會大亂啊,否則朱家的兩百年的基業、你這幾年的嘔心瀝血的付出,都會毀于一旦,您也不想在九泉之下看到這幅景象對不對?您是我我教出來的學生,我知道您是一個疼惜百姓的好皇上,千萬不要為了一時之氣,而背上千古罵名??!”

    “罵名?呵呵?!卑蔡┑鄢爸S道:“今日大朝會你也見過了,他們提出復立順王,其實就是在罵朕啊?!?/br>
    劉閣老說道:“微臣有一計,可以讓皇上避開罵名,也能讓您解開心結?!?/br>
    安泰帝問道:“何計?”

    劉閣老說道:“復立廢太子朱思炫為儲君,派鴻臚寺集結使團,帶著厚禮和全套太子的依仗,大張旗鼓的迎接太子回東宮?!?/br>
    安泰帝不解,問道:“他們是親父子,這和復立順王有何區別?朕最終還是敗了!”

    劉閣老說道:“不,皇上,您想錯了。您當皇帝樣樣都比慶豐朝的順王好,若說差順王什么,就是輸在子嗣上了?;噬?,皇位只有一個,大明江山也只有這對父子的其中一人能坐得穩,因為他們的血統最為正宗,而且都深受群臣百姓擁戴。但是順王在南宮三年多了,他難道甘心看著兒子繼位,他當太上皇?廢太子明年就十四歲了,早就不是已經被人cao控的孩童,他難道甘心繼續當太子?說句僭越的話,兩龍相爭,無論誰勝出,皇上您都可以含笑九泉了?!?/br>
    ☆、第202章 破亂局圖窮匕首現,奉先殿山再易主

    劉閣老這次計策很毒辣,用唯我獨尊的皇位來考驗順王父子之間的感情。而且皇位牽扯的人和利益集團太多了,你決定退出,盟友們還不愿意呢。哪怕最后兵不血刃的確立了皇位,父子倆心里的猜忌和忌憚也絕不少。

    在現實生活和工作中,永遠不要試圖用金錢、權力或者地位來故意試探和考驗你最親近的人,除非你已經厭倦這種關系了,想找個正當的理由毀掉它。因為如果結果是你希望的那樣,那么對方心里總會種下一個疙瘩,覺得你不相信我,為將來的關系埋下隱患,他或許也會用相似的方法來試探你,或者干脆放棄捏。

    如果結果讓你失望,或者自我傷害了,你能贏得的同情也很有限,大部分人會覺得你是在作死。不作就不會狗帶。

    因為現實生活的各種關系并非是一成不變的,哪怕是再深厚的感情,在漫長的過程中間也會出先某個脆弱點,過了這個點,后面會慢慢好起來的。但是如果試探的時候恰好在脆弱點上,那么這種感情就破碎了。人和人之間,年齡越往后,越成熟,能建立感情的對象就越少,每一種感情都是彌足珍貴的,無論是愛情,友情,還是親情,抑或是同事間的默契,都要學會珍惜,維護,而不是用金錢、權力或者地位等物來故意試探,考驗。當然了,如果恰好有這種事情發生,不是你自己刻意為之,那就是另話了。

    所以孩童時作一作是可愛,少年時有個年少輕狂的理由解釋,會有人原諒你,幫你擦地。等長大成熟,就必須為自己的各種行為負責,小作怡情,大作傷身啊。

    安泰帝和劉閣老窮途末路,不得已使出了陰損的招數。但是這一切都被一旁伺候湯藥的司禮監掌印

    太監懷義聽在耳里,心中大呼不好,倘若此時復立廢太子,南宮的那位一輩子都要繼續尷尬下去,懷義本是權力之顛摸爬滾打的,太曉得這張龍椅能夠改變什么了,古往今來,有那一對的父子感情經受了龍椅的考驗?沒有,一對都沒有!

    倘若真的如劉閣老所料的那樣,將來豈不是要面臨父子相殘的局面?何時才是個頭啊,不行,必須要阻止這個決定。但是根據安泰帝和劉閣老的計劃,他們即將在二十五日大朝會上宣布這個決定,并且要劉閣老代為正月的祭祀活動,也就是說他只有不到兩天的時間來逆轉乾坤。

    懷義在心中撥拉了一下他手中掌控的棋子,一個大膽的計劃有了雛形。如今大勢所趨,順王登基是眾望所歸之事,他只需要往前推一把……

    安泰帝或許不知道,今天他在大朝會上說“復立順王之事,所請不允。朕有微疾,后日二十五大朝會上再議代朕祭祀的人選”是最后一次發號施令、最后一次坐在龍椅上、也是最后一次被群臣三呼萬歲了。

    安泰三年臘月二十四,曹家一家在暖亭里喝酒賞梅,曹核端起溫好的黃酒,給臨安長公主和父親曹銓都倒了一杯,說道:“昨日是小年夜,本該陪著父親母親團圓的,可是這幾日都是夜里都要在皇宮當值,不能在家盡孝了,書*快*電 子 書今日孩兒得了一壇好黃酒,趕回來送給爹娘嘗一嘗?!?/br>
    兒子這一年沉穩了不少,少了以前狂妄之態,而且還同意了一門極好的婚事,等著明年娶名門淑女成家,曹銓很欣慰,將杯中黃酒一飲而盡。兒子有出息了,長公主也是高興的,兒子總算走出了過去無望的愛情陰影,開始決定新的生活,她也是喝干了杯中酒,說道:“你也喝一點,天氣冷,夜間巡邏暖暖身體?!?/br>
    曹銓板著臉說道:“夜間當值,禁止飲酒的?!?/br>
    臨安長公主不屑一顧的笑道:“你當我不懂皇宮那些門道啊,冬天夜晚漫長難熬,當值的宮人內侍、錦衣衛,還有東廠,那個不喝酒或者賭兩把的?就連當年我和順王年少時,也瞞著母后偷偷去梅園喝酒賞花,那時就偶遇到了你當值——”長公主頓了頓,這時候提到順王似乎不合適,當年和曹銓的愛情就是在一次次離經叛道的私會中越來越深。她在順王的成全下得償所愿,可是兒子卻……

    曹核似乎沒覺察出母親的異樣,繼續給父母倒酒,三杯下去,長公主撫了撫額頭,說道:“這黃酒喝起來甜絲絲的,酒勁倒挺大,這會子已經上頭了?!?/br>
    職業的本能使得曹銓警覺起來,他猛地站起,腳下已經不穩當了,如踩著棉花似得,“你——你這個逆子!”

    曹核往酒里撒了一包藥粉,拿筷子往里頭攪了攪,說道:“小時候生病怕苦,不肯喝藥,爹爹就捏著我的下巴,往嘴里灌藥,我委屈哭鬧不止,爹爹就抱著哄我說,這都是為了你好,藥喝進去了,身體才能好起來,否則整天躺在病榻上有什么意思呢,又不能出去玩。爹爹放心吧,這藥能讓人昏睡一天,不會傷身的,去年沈今竹被流放到東北苦寒之地,我要去攔截把她搶走,您就是在酒里下了這種藥,等我醒來時,已經被關在家里的地下密室了,一關就是半年,等我出來后,木已成舟,一切都來不及了?!?/br>
    長公主身體弱一些,此刻已經趴在酒桌上昏昏睡去了,曹銓扶著桌面勉強支撐著自己,“你恨我,原來你從未沒有忘記過那個女人!”

    “龍生龍,鳳生鳳,當年娘招了駙馬,生了孩子都無法阻止你們繼續相愛,我是你們的親兒子,子效其父,或許這是我們曹家人的宿命吧,一輩子都是情癡?!辈芎朔鲋赣H坐下,捏著老爹的下巴一邊灌摻著藥的黃酒,一邊說道:

    “爹爹,我不恨你,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也請爹爹相信,我今天這么做,也是為了爹爹好,良藥苦口,請您明白兒子的一片苦心。娘是長公主,無論誰做皇帝都虧待不了她,可是爹爹您就不同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您此時也無法回頭,做兒子不忍心看您被推向斷頭臺。今夜事成,兒子會撐起曹家的門庭,也會保住爹爹的性命,以后您和娘去金陵頤養天年吧。倘若事敗——是兒子對爹娘使了迷藥,你們是身不由己。兒子自會自刎謝罪,不會禍及家門。我本就是見不得的光私生子,死了也沒什么可惜的?!?/br>
    曹銓只覺得眼皮失去了控制,耷拉下來了,眼前的曹核越來越模糊,他奮力一掙,抓著兒子的衣袖,說道:“核——核桃,不要自刎,爹爹會保護——”

    話沒說完,曹銓徹底失去了知覺。

    京城南城,琵琶巷,這里是京城三道九流聚居的地方,沒有什么大宅子,全部都是普通的民居小院。何氏看著房子,不禁疑惑問道:“都快要過年了,好好的家里不住,把我帶到這里做什么?”

    司禮監掌印太監,兼東廠廠公懷義笑道:“你不是說在家里悶的慌么?這里是南城最繁華的地方,各種雜耍玩意都是最新鮮的,我在這里置辦了一個院子,等后日不當值了,就陪你逛逛?!?/br>
    何氏埋怨道:“你這不是買櫝還珠嗎?我們要來逛,隨時都能坐著馬車往返回家,巴巴的賣一棟宅子搬過來住兩天作甚?你曉得我有擇席的毛病,換了地方睡不著覺?!?/br>
    懷義說道:“前幾日看了賢惠的來信,怪想她和五個外孫子,這越想啊,越覺得咱們那個大宅子怪冷清的,想來市井雜居之地住兩日,湊湊熱鬧?!?/br>
    瞧見懷義說的可憐,何氏便在宅子里住下了,懷義指著臥房說道:“你放心,一應被褥帳子都是我們慣用半舊的,炕上燒得也暖和,晚上我要去宮里當值,你喝一碗安神的湯藥,記得泡腳,早些睡覺,那些小孩子穿的鞋子襪子別做了,在燈下傷眼睛,賢惠還會委屈自個孩子?盡瞎cao心,好好保全自個身子要緊?!?/br>
    何氏說道:“曉得了,就你啰嗦。小孩子的衣服是我的一片心意,和別人做的不一樣,我晚上不動針線總行了吧。倒是你晚上在宮里當值,如今快過年了,半夜能有什么軍機大事呢,一般的事情交給手下去做,你早些在值房睡覺,明日一早還要大朝會呢,天不亮就起來伺候皇上,還要站一上午早朝,上次做的護膝記得帶上?!?/br>
    懷義將袍角一撩,指著膝蓋上的一雙狼皮護膝說道:“已經系上了,很暖和?!?/br>
    何氏這才放下心,一時丫鬟擺了飯,夫妻兩個吃完新家的第一頓飯,像往常一樣漱口喝茶,聊著賢惠在信中描述的“雙胞胎”兒子們的趣事,“……明明是雙生,一母同胞出來的,長的模樣也像,哥哥比弟弟大一圈呢,現在哥哥能扶著小椅子站起來走兩步了,弟弟連爬都不利索,你說是不是奶娘的奶水有問題啊,這差距也太大了。我寫了回信,說給小哥兒換一個乳娘試試,不知道現在如何了?!?/br>
    懷義看著何氏擺弄著女兒的來信,聽的有些心不在焉,何氏見狀,問道:“怎么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今日就告假吧?!?/br>
    “不用?!睉蚜x喝干了茶盞,起身穿上熊皮大氅,準備去宮中當值,何氏吩咐小內侍們檢查手爐和腳爐的炭火,幫著相公系上大氅的帶子。懷義定定的看著何氏鬢發有些霜白了,何氏玩笑說道:“嫌棄我有白頭發了?你也有啊,咱們誰都不嫌棄誰。你我已經約定百年,誰要是九十七歲死啊,奈何橋上等三年呢?!?/br>
    懷義拍了拍妻子的臉頰,說道:“快過年了,還說這么不吉利的話,該打該打?!?/br>
    何氏送了相公出門,外面又飄起了雪花,懷義從荷包里取出了一枚銅錢,往空中一拋,懷義失了手沒接住,銅錢落在了雪地里,何氏忍俊不禁笑道:“你今日是怎么了?出門還要算一卦?你向來是相信人定勝天,不信鬼神的?!?/br>
    懷義一怔,而后哈哈大笑,說道:“夫人說的對,事在人為,天下大事,豈是一枚銅錢決定的?我當局者迷,多謝夫人提點!”

    ☆、第203章 破亂局圖窮匕首現,奉先殿山再易主(二)

    安泰三年,臘月二十四日,夜。子夜時,細雪慢慢停了,連窗外的北風都暫時消停下來了,守城士兵的皮靴踩在薄雪上更顯得咯吱咯吱的響,在無星也無月的半夜里,白雪泛出清冷的光輝,不過千名士兵盔甲的光芒更加寒冷肅殺,這些人入了皇城,長安門哐當一聲關閉了,還加上了一把大鎖,為首的青年將領在盔甲外面罩著飛魚服,他突然將手里的鑰匙扔到城墻外面!

    看著逃生之路被斷,眾人起了一陣低沉的喧嘩,曹核冷冷說道:“各位,既然已經無詔全副武裝的踏入了皇城,就已經走向一條沒有回頭路的富貴路,往前者生,將來高官厚祿,榮華富貴;往后者死,上不得天,也入不得地,只有死人才需要這把鑰匙,所謂的后路,其實就是絕路。富貴險中求,古往今來,這種機會絕無僅有,各位只管聽從號令,勇往直前,明日太陽升起時,就是各位飛黃騰達的起點?!?/br>
    一群人快速行軍著,周圍是高聳的城墻,和似乎永遠都走不完的各種宮殿,在白天尚且會迷路,何況是白雪皚皚的夜晚,不過這一切都難不倒曹核,因為這條路他已經借著巡邏的機會走了無數次,在那里拐彎,還有幾步遠,他都一清二楚。

    周圍巡視的士兵皆倒在血泊中,格殺勿論,寒冷的臘月,鮮血還沒淌凈,就已經被凍住了,千余人終于來到了南宮,順王已經在這里被軟禁三年了。

    南宮的門鎖,包括大門都已經被銅汁澆筑封死了,只留下一個狗洞般大小的墻洞,以遞送食物衣服等物品,墻洞很小,類似曹核這種高大健壯的只容得瘦小的人從里頭爬進爬出——有好幾個宮妃病死在南宮,死的時候都瘦成一把骨頭了,就用毯子裹住,從墻洞里遞過尸首運到外頭安葬。去年順王為了參加太后的入葬儀式,也是屈辱的如一條狗般從墻洞里爬出來,南宮缺衣少食,順王也瘦了許多,可以通過墻洞??v然如此,這個墻洞平日也是被一個銅制的小門板鎖著。

    曹核撬開了門鎖,將墻洞打開了,對手下說道:“拿東西過來從墻洞旁邊砸開一個門?!?/br>
    話音剛落,等候在墻內的順王淡淡說道:“慢著,砸墻的動靜太大了,會打草驚蛇,你們從外頭扔一根繩索過來,我順著繩子爬過去?!碑斨@么多士兵的面,他的尊嚴不容許自己再爬狗洞了。

    順王從墻頭順著繩索滑下來,他手上纏著麻布,手掌并沒有被繩索磨傷,就是雙手,尤其是手指上生了不少凍瘡。曹核看著順王已經凍得泛出膿水的手,頓時眼睛濕潤,哽咽說道:“舅舅,您——”時間緊迫,他不好說多什么,迅速打開肩膀上的包袱,里頭居然是全套皇帝的朝服金冠。

    曹核親自幫著順王穿上龍袍,系上玉帶,戴上帽子,這是順王以前穿過的龍袍,現在他瘦了,龍袍褲子等衣服已經不合身,顯得空蕩蕩的,無風而動,實在有損帝王的威嚴、曹核便在龍袍里加了一層軟甲,這樣看起來合身一些,還在外頭罩著一件狐皮大氅避寒,眾人簇擁著順王往東華門走去,他們的目的地是里面的奉天殿,那里有一面巨鼓,在黎明時分敲響鐘鼓,等候在城外的群臣就魚貫而入,開始大朝會的地方,那里是皇權的象征,整個大明權力的中心,龍椅就在那里靜靜的等候著闊別三年的主人!

    皇宮內城,東華門。懷義坐著暖轎到了這里,他看了看腰間的西洋懷表,下了轎子,值房里的錦衣衛們趕緊跑出來迎接這位大人物。

    守門的百戶行了一禮,說道:“這么大冷天,公公還要親自來巡視,真是一片忠誠克己之心,標下實在佩服?!?/br>
    懷義嗅了嗅鼻子,笑道:“聞著有一股酒味,快過年了,手頭都有幾個錢,在里頭喝酒賭錢吧?”

    沒先到這位大佬居然夜半巡視,屋里頭酒缸和骰子都沒來得及藏起來,與其被廠公揭穿,吃不了兜著走,還不如直言相告,豁出去一搏,百戶嘿嘿笑道:“什么都瞞不住公公您,您瞧這天實在太冷了,薪柴司發的木炭又不夠,手下們凍的直哆嗦,就喝了點酒,有時候堵兩把打發時間,要不這夜晚著實太難熬了。還望公公海涵?!?/br>
    懷義呵呵笑道:“咱家不是那不通情達理的,大過年的罰人和受罰的心里都不好過。咱家命廚房熬了羊rou湯,趁著熱抬過來,每人喝上幾碗,撒點胡椒,保管身上暖暖的,比酒好使多了,還能補身體。來人啦,快把羊湯抬過來!”

    公公的恩惠,眾人都不敢不給面子,紛紛搶著喝熱騰騰的羊rou湯,直說懷義菩薩心腸,居然還惦記著他們這些看守城門的。兩碗羊rou湯下肚,眾人發覺不對來,肚腸一抽抽的疼,視線模糊,耳朵也不靈敏了,明明在耳邊說話,聽起來卻像是千里之外,尤其是咽喉好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掐住了似得,呼吸越來越困難,想要大聲喊叫,也是發不出聲音,就像啞巴了似的。

    碗盞落地,地上一堆呈現弓角反張詭異死相的士兵尸首,近百人的隊伍,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雪夜了。

    懷義從百戶懷中摸出了鑰匙,東華門被打開了,手下將大門推開,一個穿著龍袍的人第一個走進了內城,懷義率領著東廠的番役們跪在雪地里。

    沿路死相恐怖的士兵并沒有引起這群人的恐慌,成王敗寇,倘若他們行動失敗了,他們只會比這些人死的更慘!眾人的目光都看著前方巍峨的奉天殿,為了鋪平通往這個宮殿的道路,有多少尸骨躺在腳下?永遠都數不清楚。

    近鄉情怯,當懷義掏出鑰匙打開宮殿大門,跪請順王進殿時,順王的腳步一滯,他猶豫一下,看著

    遠處沉睡的龍椅,他曾經那么討厭那張龍椅,想盡一切辦法逃避著來奉天殿早朝,這是他以前最不愿意來到的地方,久別重逢,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對這里的一切是那么的思戀,那張龍椅是他最希望到達的地方,為此他忍辱負重,忍受著尋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和壓力,度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劫難,他頑強的活著,就是為了等到這一天??!

    就這樣成功了么?順王左腳邁過了門檻,緩緩走向龍椅,懷義忙吩咐手下點燃蠟燭和火盆,還將熱騰騰的手爐和腳爐放在龍椅上下,腳下踏著腳爐,鞋底的雪水慢慢烘干了,足底的溫暖讓他迅速放松下來,可是長滿凍瘡的雙手在手爐的烘烤之下開始麻癢難忍了,順王將手爐放在身邊,問道:“何時才能敲響鐘鼓上朝?”

    曹核看了懷表,說道:“還有約一個時辰?!?/br>
    居然這么久啊,順王看著階空蕩蕩的泥金地面,他以前是盼望著晚些上朝,多在溫暖的被窩里呆半刻鐘,如今他恨不得現在就上朝,和階下那些老臣們見面,宣布朕回來了!朕是歷史上唯一一個被俘,并且成功復位的皇帝!三年隱忍,朕即將再次君臨天下!

    黎明時分,鐘鼓終于響起來了,群臣分文武擺著隊,依次走入奉先殿,這一日要確定代安泰帝祭祀的人選,群臣心中已經達成默契——務必再試一次,說服皇上同意放順王出來,代替其祭祀,并列為國儲。

    今日路上有些奇怪,內侍、錦衣衛、東廠的人在清理路面,空氣中有股子血腥味,上次聞到這個味道,還是安泰帝盛怒之下,八十廷杖將提出復立朱思炫為太子的御史打成rou泥的時候。今天這個味道更加濃厚,群臣心里不禁七上八下的。

    到了奉先殿,看見龍椅上瘦弱的、熟悉的身軀,群臣頓時都楞住了,懷義扯著嗓子喊道:“吾皇復位,諸位還不快拜!”

    群臣明白了那股血腥味從哪里來的,大局已定,眾望所歸,群臣跪拜道:“吾皇萬歲萬萬歲!”

    ☆、第204章 安泰帝心冷黯退位,林淑妃自盡坤寧宮

    安泰帝在一陣沉悶的鼓聲中驚醒了,召喚群臣上朝的鼓聲明亮莊嚴,可以傳到皇城外面去,不過因冬天門窗關的嚴實,加上厚重的床帳,還有入睡前吃下紅丸后殘余的藥性,使得安泰帝的聽覺都遲鈍了。

    他睜開眼睛,剛開始還以為自己是耳鳴了,聽了一會覺得不對,召喚伺候的內侍,叫幾聲居然沒有人來應,藥性的燥熱使得他口渴難耐,只身起了床,拿起案幾上已然涼透的冷茶一口氣灌下去,順手將官窯的甜白瓷杯摔在地上。

    瓷杯瞬間粉身碎骨,兩個小內侍慌忙跑進來了,一個半跪在地上打掃,一個將伺候安泰帝穿衣梳洗,門推開的瞬間,傳來了清晰的鼓聲,安泰帝一怔,問道:“朕并沒有要人擊鼓,何人如此大膽,敢擅自擊鼓?”

    兩個小內侍同時撲通跪下,結結巴巴說道:“是——是錦衣衛曹千戶在擊鼓,順——皇上從南宮出來了,在奉天殿里召見群臣,開始大朝會?!?/br>
    安泰帝覺得腦子一懵,似乎耳鳴的更厲害了,他的身形晃了晃,兩個內侍趕緊過去一左一右扶著安

    泰帝坐下,公公吩咐過的,要好好伺候這位皇上,看緊了,千萬別讓這位皇上在今天蹬腿駕崩了,否則奉天殿的那位皇上要背上殺弟的罵名。只要這位好好的活著,那位只能算是政變,倘若這位恰好今日死了,就是謀朝篡位了,將來史書上難看啊。

    是他回來?難怪伺候的內侍看起來這么面生,以前貼身伺候的宮女和內侍一個個都不見蹤影,不用想就知道這些人都已經死了。耳鳴和鼓聲在腦中交織在一起,安泰帝頭疼欲裂,他打開了窗戶,對著奉天殿的方向大呼了三聲,“好!好!好!”

    兩個內侍緊張的盯著安泰帝,就怕這位想不開自盡,誰知安泰帝大聲笑起來了,笑聲蒼涼凄清,好,很好,我已經厭倦了這冰冷的皇宮、宮人虛偽的笑容、無情狡猾且善變的臣子、只要想想就痛徹心扉的東宮,我累了,短短三年,我從器宇軒昂的親王、成了未老先衰的帝王,多走幾步路都會其喘吁吁,體力不支。為了坐穩奉先殿的那張龍椅,我失去了微笑、健康、青春、唯一的兒子,我整日面對的是成堆的奏折,永無止境的算計和陰謀,孤獨、寂寞和恐懼包圍著我。

    三年了,我已經病入膏肓,時日不多,就這樣結束吧!三年勤政,如履薄冰,從不敢有一絲懈怠,我無愧于心、無愧于民、去地下見朱家祖宗,我也能抬起頭來!

    哥哥,我將天下還給你,若有來世,你我不要再當兄弟了,路人相視一笑便好,我累了,真的很累了……

    坤寧宮,劉皇后對鏡梳妝,她穿著全套的皇后禮服,頭上戴著象征尊位的九鳳冠,點翠的鳳凰栩栩如生,似乎要一飛沖天,她仔細涂上口脂,嬌艷的紅唇如夏日盛開的玫瑰,她是大明有史以來最美麗的皇后,今天是她最后一次能隆重打扮的機會,享受一國之母的尊榮。

    未來不可預測,都說落地的鳳凰不如雞。南宮的皇后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條腿,據說形容枯槁,四十多歲的年紀,已經早生華發,如老太婆般雞皮鶴發了。劉皇后很恐懼衰老,因為瘦馬出身的她,除了美貌,似乎一無所有。被剝奪尊位的她有何下場?她想都不敢想,乘著還沒被逐出坤寧宮,最后一次當一回皇后。

    一時妝成,她對著寬大的落地鏡子照著,轉圈行走,擺出各種姿勢。心腹的宮人已經被驅除了,這里都是懷義派來的東廠女探子,她們盯著劉皇后,匕首,甚至鋒利的簪子都被搜走了,擔心她自刎,到時候皇上被傳出逼死弟媳的名聲就不好聽了。

    劉皇后心中冷笑著,你們太高看我了,我有過瘦馬那種下賤的身份,在那種境遇之下都頑強的活下來了,當不了皇后還能當親王妃,再差也是郡王妃吧,我才不會輕易尋死呢。

    正照著鏡子,一群驚慌失措的嬪妃被驅趕著進了坤寧宮,看見盛裝打扮的皇后,眾嬪妃頓時花容失色,莫非——

    一個才人跪下抱著劉皇后的裙擺哭喊道:“求求皇后娘娘,臣妾還年輕,皇上從來沒有臨幸過臣妾,臣妾至今處子之身,即使到了陰間,也不懂得伺候皇上,臣妾不想殉葬??!求皇后大慈大悲,救臣妾一命吧!”才人聽說順王從南宮出來,已經在奉天殿登基復位了,再后來就被這群錦衣衛驅趕到了坤寧宮,隨身物件一樣都不許拿,而且釵環首飾也不許插戴,她還以為安泰帝被順王弄死

    了,她們這就嬪妃要殉葬呢。

    本來心中有這個猜疑,到了坤寧宮,瞧見劉皇后盛裝打扮,眼神空洞迷茫的樣子,聽說殉葬時都要品妝打扮,皇后如此,看看皇上真的駕崩了,不少嬪妃頓時崩潰了,紛紛跟在才人后面哭泣祈求。

    劉皇后看著伏地哭泣的妃子,只覺得好笑。林淑妃走過去給了起頭的才人狠狠一巴掌,罵道:“賤人!膽敢詛咒皇上,皇上還活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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