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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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智百戶牽著馬過來了,說道:“沈三爺,沈小姐,你們要往何處去?馬上要宵禁了,我送你們吧,我身上有城北大營的腰牌,可以通行無阻?!?/br> 恩人??!沈三爺和沈今竹再次攜手向智百戶深深一拜,沈三爺感激涕零說道:“今日若不是智百戶識破了刺客的偽裝,可能此時躺在秦淮河邊的就是我們叔侄了,恩人啊,請再受我們一拜!” “不敢當的?!敝前賾裘Ψ銎鹕蛉隣斒逯?,說道:“今夜也是碰巧了,我以前學過戲的,就立刻認出來了,再說今晚是朱指揮使大人及時將刺客甩出窗外,我也只是出了一半力而已?!?/br> 沈家叔侄轉過身去,要拜謝朱希林,被臉色還有些發白的徐碧若攔住了,說道:“哎呀,我們兩家早就是一家人了,一家子人不必這么客氣,謝來謝去怪沒意思的,希林不把刺客扔出去,難道任她在酒樓里炸開么?我們都會受傷的。今夜出了人命,又是炸彈,鬧出這么大動靜,南城兵馬司的人馬上就來了。沈三爺,為了安全起見,今晚您就不要回八府塘了,和今竹一起隨我們去東園住吧。 那里安全僻靜,好好壓壓驚,瞻園的人也馬上就到了,你們放心,我們徐家一定會查出個所以然來,除去后患?!?/br> 這是徐楓也走過來說道:“還不知道刺客有沒有同黨,沈三叔和今竹一起還是去東園暫住吧,那里守衛森嚴,先避一避,我——我們會調查到底,不放過一個刺客?!?/br> 沈三爺暗道:這個毛頭小子知道什么?你老子將金書鐵卷之事瞞著你們死死的,你們連刺客背后的底細的都不知道,我們叔侄卻是門兒清,你們能調查個屁!還不如你老子呢! 就在這時,南城兵馬司指揮使親自帶著一群人來了,臉色沉重,將發生在八府塘的慘案說了,“那個余三娘已經死了,孫秀肩膀中了箭,并無大礙,但是整個人都瘋瘋癲癲的,抱著他娘子的尸首不肯放,說有八個穿著南城兵馬司衣服的歹人做惡,原本是想找沈姓叔侄,誰知他們夫妻受了無妄之災,做了替死鬼?!?/br> 沈三爺嚇得手一松,雨傘落地,秋風秋雨從天而降,無孔不入的將這對叔侄包圍起來。徐楓撿起雨傘欲給叔侄兩個撐著,沈今竹牽著沈三爺的手朝著馬車走去,“去東園?!?/br> 徐楓傘下成空,愣愣的舉著雨傘動也不動,沈今竹上了馬車,眼角的余光看著雨傘,心道:一把小小的雨傘如何抵抗風雨?我要一座在狂風暴雨中巍然不動堅實的房屋。 當夜,金陵城宣布全城戒嚴,五城兵馬司的人傾巢出動、在夜間穿梭巡邏,這種緊張的氣氛在三年前盂蘭盆慘案才出現過,金陵城已經過了三年的太平日子了。 次日一早,應天府尹就為全城戒嚴之事忙的焦頭爛額,他昨晚半夜被魏國公府派來的幕僚叫醒了,聽到瞻園的人又遭遇刺客后,兩死一傷,幾乎要哭倒在地,為何?因三年前盂蘭盆會慘案之事,他被罰俸了三年,而且當年考評為下,大明官吏的考核制度,是“三年一考,六年再考,九年統考”,他第一個三年直接就是下,膽戰心驚又熬過這個三年,這三年著實踏踏實實為金陵做了一些實事,以為年底考評肯定是上等,結果——居然秋闈前兩天發生刺客殺人事件!此案魏國公已經和他打過招呼了,要他只負責配合戒嚴,查案由國公府的人一手包辦,連受害者和刺客的尸體,還有一個據說是秋闈考生的幸存者他都沒見一眼,都被國公府的直接帶走了。 八府塘那個還好,聽說死的是新遷入的老百姓,而且地方偏僻,不容易惹人注意,影響力有限。但是秦淮河煙雨樓卻是鬧出大動靜了! 那刺客動用了火器,而且還把她自己當做炮仗在秦淮河上空炸開了!又是響聲又是火焰,那么多人都看見了,如何遮掩?偏偏那個地方離即將開始秋闈的江南貢院不遠,那些讀書人膽子都小著呢,肯定會指責他這個應天府尹辦事不利,沒有保護好考場。試問天下誰能堵住讀書人的嘴?偏偏天下十來個貢院,就屬江南貢院的人最多,尼瑪!早知道這應天府尹如此不好當,老子當初還不如去金陵六部混個閑官,上午遛鳥澆花、下午和三五好友聽戲喝茶,晚上泛舟秦淮河,逍遙快活呢!窩囊做了六年的應天府尹,六年受的氣比他之前為官幾十年加在一起還要多。 倘若今年再評個下,根本不用等三年后的九年統考了,連續三年兩個下,吏部那邊降職貶斥都是好的,若有人落井下石,他這個應天府尹恐怕要免職回老家釣魚去了,他這個六十好幾的年紀,一旦被免職,以后起復的希望基本是零。 沒辦法,事已至此,只能硬著頭皮頂上去,應天府尹趕緊召集五城兵馬司五個指揮使,連夜冒雨加派人手巡夜查案,不知不覺忙到了天明,應天府尹年紀大了,熬夜有些撐不住,胡亂吃了點東西,便倒在衙門里想補眠緩一緩,剛合上眼,師爺就進來叫醒了他,“大人,別睡了,有大人物要找您說話呢?!?/br> 應天府尹閉著眼說道:“只要不是魏國公,誰來都攔著,我要睡覺!” 那師爺說道:“屬下也心疼東翁過于勞累了,可是此人極為難纏,東翁以前差點栽在他手里,東翁今日避而不見,萬一他又借題發揮使絆子怎么辦?” 應天府尹立刻坐起來,問道:“可是那太監懷義?” 師爺點頭道:“正是,若是其他人,屬下早就給東翁攔住了?!?/br> 應天府尹只得起身穿鞋嘆道:“他是個最難纏的主了,我在手里吃過好幾次暗虧,這次又找我做什么?我最近可沒得罪他?!?/br> 師爺搖頭道:“屬下沒探出口風,是小內侍遞的帖子,聽小內侍說,懷義公公有些著急?!?/br> “哦?這個老狐貍什么事輪得到他著急?”應天府尹整了整儀容出去見客。 應天府衙門在城中的西錦繡坊,屬于中城兵馬司管轄,衙門大門朝著府東街開,周圍店鋪云集,很是繁華,懷義最喜歡擺譜了,他叫小內侍往應天府衙門遞了帖子,自己卻不進去,在府東街找了個茶樓坐著,等應天府尹親自去找他說話。 “不知公公找我所為何事?”昨晚的秋風秋雨一直刮到現在還沒停,天氣驟然變涼了,但應天府尹卻走的火氣上來:這懷義簡直有??!都在應天府衙門門口不進去說話,非要自己跑出來尋他。 整個茶樓的第三層都被懷義包下了,此刻他正負手看著窗外的風雨,轉身說道:“府尹大人來了?請坐,我有事找府尹大人幫忙?!?/br> 應天府尹都被他整得沒脾氣,如今他再次遭遇危機,不敢再樹敵了,他坐下一口氣將天闕茶喝干,說道:“請公公直言,我能幫您什么忙?唉,你看到了,時隔三年啊,偏偏在考評的節骨眼上出了昨晚刺殺事件,那秦淮河的火光老遠都看的見,金陵城再次全城戒嚴,后日就要秋闈了,我肯定要被讀書人的唾沫星子淹死。我今年若再評個下等,恐怕頭上烏紗不保,將來想幫公公也無能為力?!?/br> 時隔三年,應天府尹急劇衰老,昨晚又幾乎沒睡,現在的模樣看起來更老的不像話了,連脊背都挺不直,而懷義卻恰好相反,也不知是被閹割的原因,和尋常男人不同,別人是越來越老,而他仿佛越來越年輕了!四十出頭的人了,臉上一點皺紋都沒有,天知道他平日吃了什么是如何保養的,他現在是皮光水滑,一頭烏發束在紫金五梁冠里面,一根白頭發都看不見,穿著大紅云錦蟒袍,束著玉帶,腰身不見中年男人的臃腫,反而像青年人一般平坦有力,這種逆生長的本事,令應天府尹羨慕不已。 懷義笑道:“府尹大人果然是貴人多忘事啊,你就記得八月初九是秋闈第一天,是不是忘記了,那天恰好也是我成親的大喜日子?我說大人吶,那喜帖都是我親手送給你的,你就沒打開帖子看時間?” “??!”應天府尹一拍腦袋,說道:“對不住了,昨晚半夜的吵起來,到現在都沒有闔眼,別看我這嘴巴在說話,腦子早就不轉了,唉,年紀大記性不好,昨天還和我夫人念叨此事,商議送什么賀禮呢,今日一早卻忘記了?!?/br> 懷義呵呵笑道:“還記得就好,我一輩子就這么一場婚禮,你們都要給個面子,去喝一杯喜酒??!場面不能冷清了,否則我夫人會不高興的,她呀,最是個多心的了?!?/br> 應天府尹聽了,被懷義這話差點rou麻的抖索起來!原來不是吃了什么好東西保養,而是陷入了情網,這歷經滄桑的人一旦碰上了情字,就如同老房子著火一般,摧古拉朽似的,一發不可收拾,難怪這懷義的精神頭就像小伙子似的,嘖嘖,果真是愛情才是治療衰老的良藥??! 這一點應天府尹是深有感受的,從今年春天開始,他結識了一個在遺貴井做半開門生意的四十多歲半老徐娘,都是歷經風雨的人了,很是談得來,什么都能說到一塊去,他說的對方能聽懂,也愿意傾聽,雖顏色不如那些十六七的少女,但是他都六十多歲的人了,老實說在那些青春逼人的軀體面前,他看著自己已經干癟的皮膚,都隱隱覺得有些羞恥,放不開來,又不屑于去吃了特制的藥,以傷身為代價去討好那些比孫女還小的小姑娘,唯有在那個半開門余氏那里他才得到慰藉,隔幾天不去,心里就時不時的想起她,唯有在那時,他才覺得這日子過的還有些滋味。 應天府尹說到:“公公就放一百個心,我那日定會和夫人一起去公公府上喝喜酒?!?/br> 懷義笑瞇瞇的說道:“好好好,早些去,我還請了金陵最紅的昆曲班子唱一整出的《牡丹亭》呢,那戲班也給我面子,說伶人的頭面首飾、戲服、幕景都是新做的,他保證說這一年在金陵城,我家這出戲是最好看的,頭牌伶人半個月前就都不接戲了,養著嗓子專門等著唱八月九日的《牡丹亭》,估摸賓客們看在這出戲的份上,都舍不得走呢?!?/br> 看著喜氣洋洋的懷義,應天府尹心里放松了些,瞧著樣子,應該不是來找麻煩的。正思忖著呢,懷義話題一轉,說到:“我后日就要成親,新房在城北雞鳴山腳下的英靈坊,我岳父家卻在城西儀鳳門內獅子山腳下,我隔那么大老遠去迎親接新娘子,平日里也至少走一個時辰吧?你倒好,今日宣布全城戒嚴,每一個街坊、橋梁都用柵欄攔著,通過的車馬都要檢查,路上的車馬堵的一堆一堆的,你叫我怎么娶新娘子?按照這個走法,就是到了天黑,我和我娘子還在路上呢,誤了拜堂的吉時,讓那么多賓客在新房里干等可不好??!” “府尹大人,這全城戒嚴要戒到什么時候?如果非要到了后日還不能解禁,你會用什么法子保證我娘子坐的花轎一路暢通無阻的到英靈坊新居?” ☆、第59章 老相好衙門找女婿,李賢惠叛出公侯府 應天府尹看著翻臉如翻書、瞬間咄咄逼人的懷義,心中大呼:有沒有搞錯啊,到底是誰被割了卵蛋?這死太監怎么這么橫,我就從來沒在他手里得過便宜!第一次和他交鋒是在雞鳴寺普濟塔上,他說我居心叵測,把守備太監懷忠、兵部尚書等人當癩頭黿頂缸,害得這些人至今都對我有意見。這戒嚴是魏國公要求的,什么時候解禁魏國公說了算,你找我做什么??! 真是上輩子的冤孽!在他手里吃癟過好幾次,應天府尹算是徹底被他整服了,說道:“此事因魏國公而起,我實在做不得主,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先把那天迎親的時辰、還有經過的街道事先告訴我,我要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親自安排,提前清理街道,封閉路口,保證你一路上暢通無阻,絕對耽誤不了拜堂的吉時?!?/br> “不行?!睉蚜x連連搖頭,秋風秋雨的涼天氣,手里卻sao包的搖著一柄二十骨的象牙孔雀開屏折扇,居然有股風流倜儻的味道了,他笑道:“成親都講究個熱鬧啊,我還請了教坊司的人一路吹打,鞭炮都備了六整車呢,到時應該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街邊行人擠著圍觀,一群光屁股小孩子搶喜錢和花炮才有意思呢。你肅清街道,趕走行人,我們一行人徑直往前走,也沒個看熱鬧的,這不是結親,這是送殯呢——啊呸呸呸,瞧我這張嘴,胡說八道的,總之你別總是堵著路口,也別把行人都趕走了,再保證我們迎親的隊伍一路暢通就可以了啊?!?/br> 應天府尹苦笑道:“公公,你別為難我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最明白不過,你就是割了我的腦袋,我也做不到。不如這樣,解鈴還須系鈴人,你去瞻園找魏國公說一說,告訴他你成親的路線和時辰,要他通融通融,在那個時間暫時將經過的幾個街坊解開戒嚴,等花轎到了新房,再重新開始戒嚴如何?公公,我只能做到這一步了,你再逼我,恐怕我就臥床不起——拖著病軀如何去喝你的喜酒哇?!?/br> 懷義想了想,暗道好像也只能如此了,不要逼的太緊,成親那日還需要他去給我撐門面呢。于是說道:“好吧,我還有事,先告辭了——九日那天一定要和夫人早點去??!” 應天府尹忙不迭的答應道:“好好好,我們一定早到,把整部牡丹亭聽完再走,到時你不要嫌我們礙事,多喝了你家的茶啊?!?/br> 懷義喜滋滋的打趣道:“你這個老狐貍,還喝什么茶呢,肯定是想著花樣勸酒,把我灌醉,以了解這幾年的恩怨是不是?” 應天府尹被道出了心思,趕緊矢口否認道:“唉,你還不知道我么?最是個老好人了,我要是四處樹敵、不依不饒的那種人,也干不了應天府尹這個位置——早就去御史臺混去了,我對公公是一片愛護之心啊?!?/br> “那就好?!睉蚜x說道:“那就請府尹大人那天替我擋幾杯酒吧,咱們一言為定!” 就被這死太監詐住了!這世上結婚娶妻的太監那么多,誰都沒你懷義弄的花樣多,排場大,瞎講究!我堂堂朝廷三品大員,要給你一個太監新郎官擋酒!應天府尹暗暗叫苦,面上依舊笑道:“只要公公不嫌棄我酒量小,我定當效勞,不過丑話說在前頭,我酒量不怎么樣,要是在公公之前醉倒在地,恐怕我就有心擋酒無力喝酒了?!?/br> 懷義拍了拍應天府尹的肩膀,說道:“不用擔心,我還請了其他幫手呢,文有你應天府尹,武有金陵錦衣衛同知汪福海汪大人,你們一文一武都是三品大官,我懷義真是有面子??!” 這懷義喜滋滋的走了,應天府尹在樓上瞧著馬車行駛的方向,應該是去大功坊徐府街瞻園,找魏國公說和迎親路線去了吧。 應天府尹吩咐幕僚說道:“我就在這茶樓竹榻里歇一會,衙門若再有事或者有人找,你一律說我出門辦事去了,哎喲,累死我了?!?/br> 幕僚應下,叫了一隊衙役守著,快到應天府衙門大門時,被一個中年婦人攔住了,幕僚定睛一看,喲!這不是東翁的相好嘛,怎么找上門了? 那婦人有些著急,說道:“我知自己的身份不該來這里的,只是心里實在著急,斗膽來找府尹大人有事相求,還望你帶我進衙門?!?/br> 幕僚問道:“大白天的往衙門跑,發生什么事了?” 那婦人說道:“昨晚我女兒女婿都沒回來,也沒派人捎個信,以前從來就沒發生過這種事情,我擔心——擔心他們遇到歹人了,想找府尹大人查一查,恰好今日一早聽說金陵全城戒嚴,我想著是不是和我女兒女婿有關系,便過來看看?!?/br> 昨晚事發后,魏國公立刻派人接管了此事,南城兵馬司有何發現也是直接向魏國公的人匯報,應天府尹和幕僚只知道是八府塘和秦淮河死了人,并不知孫秀夫婦其實只是經過八府塘,目的地卻是遺貴井的余宅——余三娘的母親余氏,就是應天府尹的新歡! 余家表面一副大戶人家的做派,把孫秀這種鄉下土秀才騙得團團轉,但卻哄不住幕僚這種老江湖,幕僚暗道:你的女兒女婿?那就是妓【女和恩客啰,他們突然消失意味著什么?肯定是私奔了啊,你們這種半開門不是經常出現這種事情么?做母親的不舍得女兒這種搖錢樹,不準女兒嫁為人婦成為良家女子,女兒不堪忍受,便和恩客私奔,橫豎半開門在戶籍上都是良家女子,行動比妓家自由多了。你女兒肯定是私奔嫁人生子去了,這點小事還需要找我們府尹大人出面嗎?還是幾年后自認倒霉捏著鼻子去認外孫吧。 幕僚便說道:“太不巧了,我們大人今日有事一早就出門了,這全城戒嚴是何原因是國家大事,我不方便和你說,你回去了,我們大人得空便去看你?!?/br> 余氏也是老江湖了,瞧出幕僚的敷衍之意,她知道余三娘向來聽話,那三女婿也是個鄉下土包子老實人,肯定做不出私奔這種事情來,平白無故兩個人都不見了,定是出事了啊,余氏說道:“那我就在這里等著,大人什么時候回了衙門,我便去找他?!?/br> 幕僚暗道:你這婦人也太不識相了,衙門后院住著東翁一家祖孫三代人呢!萬一有什么風聲傳進去,被夫人知道了,鬧將出來,知道是我帶這個半開門婦人進衙門,我這飯碗不保??! 又想這婦人甚得東翁歡喜,若生硬拒絕了,得罪了她,恐怕這婦人和東翁吹枕邊風,說自己壞話呢,干脆編個謊話把她先哄走再說。東翁剛才說了,他要歇一歇,除了魏國公,誰都不見的。 幕僚低聲說道:“實不相瞞,我家東翁一早就出城了,具體辦什么事我不方便說,但是至少到晚上才能回來,你何必在這白等呢,還不如先回家安排家丁去四處找一找,尋一尋,你的事我放在心里了,等東翁一回來,我就跟他說?!?/br> 余氏無法,只得應了,回到遺貴井宅子,將女兒女婿的臥房翻了個底朝天,找到了孫秀家里地址所在,忙命家丁即刻啟程,去松江華亭看看女兒是否私奔到了此地,事已至此,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能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懷義大張旗鼓的張羅自己的親事,他要娶的是雖然是和離過的女子,但也當做初婚來慎重其事的對待,除了準備豐厚的聘禮,更是三茶不缺,六禮兼行,禮物周到,又舍得花銀子做排場,給即將過門的妻子做臉面,務必讓妻子滿意展顏而笑。 只是這世上,有人歡喜,就有人憂愁。聞得新人笑,不見舊人哭。這句話通常形容女子色衰失寵,其實同樣也可以形容一類人——被拋棄的前夫。 此時此刻,曹國公府愁云慘淡,如同在心里籠罩著一層秋風秋雨似的,他家以前的李七夫人何氏后天就要改嫁一個太監了!拋開了堂堂世襲罔替的國公府嫡出的秀才七爺,居然轉投一個無根太監的懷抱!偏偏那太監還忒不知廉恥,大cao大辦,生怕別人不知道他要娶妻了,但凡是有些人情來往的,就去送喜帖,聽說金陵的權貴們大多都要去的,應天府尹和錦衣衛指揮使曹大人、同知汪福海等人都收到了喜帖,而且還打算上門喝太監的喜酒。 廢話,他們能不去嘛!懷義無父無母,也沒有族人,他居然請動了南京最有權勢的人物——守備大太監懷忠做他的主婚人!哪怕是沖著懷忠的面子,接到喜帖的人若無說得過去的理由,是不可以推脫不去的,金陵城稍微懂點規則的人都知道,懷義是條不好惹的瘋狗,輕易得罪不得,你不惹他還好,你惹他,他就要咬死你,而懷忠就是一只低調的猛虎,輕易不顯身、也不太說話,但是誰敢擅闖猛虎的領地挑釁? 魏國公府也收到了懷義的謝帖,不過魏國公礙于和曹國公府是以前是舅甥關系,和現在的曹國公也是親表哥表弟關系,懷義即將迎娶的新娘子,是他的表侄兒媳婦,所以并沒打算親自去,叫一個師爺代替他送了賀禮,兩頭都不得罪。 覺得自己頭上長著離離原上草的李七爺抱著酒壇子一陣猛灌,好像這酒能將綠帽子變成官帽子似的,三年前秋闈不中,今年秋闈他干脆都沒報名考試,整日就是在家抱著酒壇姨娘醉生夢死。 在酒色的侵蝕下,李七爺剛滿四十歲的年紀,看起來像五十歲的人,和精神煥發的懷義是不能比的,就連夜晚和姨娘行那**之事,也要事先吃藥丸才做的動。 “爹爹,不要喝了,您早上還沒吃飯,先喝點粥墊一墊吧?!彼颓捌藓问仙呐畠豪钯t惠怯生生走過來,手里端著一碗燕窩粥,低聲勸道。她的相貌和母親何氏生的十分相似,已經十歲了,相貌已經長開,神情風韻更加接近其母。 李七爺醉眼朦朧,看著女兒的樣子,就想起可惡的前妻,就想起后天他即將超過崔打婿、沈三離,一躍成為金陵城最大的笑柄!他堂堂國公府七爺,居然還不如一個閹人! 啪! 李七爺一掌打翻了李賢惠手里的燕窩粥,溫熱的米粥灑了一地,還飛濺在女兒的繡花鞋上,李七爺大罵道:“滾!都給我滾!你還留在國公府做什么?干嘛不跟著你不知廉恥的娘回賣魚的舅舅家去?你娘是商戶人家生的賤人,你是賤人生的賤種!娶了你娘,我倒了八輩子的血霉!她居然拋夫棄女嫁一個無根的太監!害得我和全家都淪為金陵城的笑柄,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李賢惠嗚嗚哭著,她也不理解母親為何去年突然會毅然與父親和離,這和離不到一年,又要改嫁,改嫁也就罷了,天下那么多男人,為什么一定要嫁給一個太監??!為人子女,她不好說是母親的不是,何況在她看來,從小到大,和曹國公府這么多人口,誰能像母親那樣對她好?無論她說了什么蠢話、做什么什么蠢事,只有母親永遠都有耐心的教導她,給她收拾殘局,即使生氣了給一個巴掌,很快又喂給甜棗吃吃。 她也是如此愛著母親的,哪怕去年母親和離改嫁呢,也是隔三差五命嬤嬤來國公府請安,瞧她過的如何,還時常找機會在外頭和她相見,在她心里,母親就是母親,誰都無法替代,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像母親那樣的毫無保留的愛著她。 這李賢惠是個天生直腸子,脾氣也火爆,心眼也小,要不然三年前也不會生生的把吳訥的脖子咬下一口rou來,她向來是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說什么,也不注意別人是否能接受,橫豎都有母親何氏在背后賠罪收拾,那次在雞鳴寺被吳訥反擊,打的鼻青臉腫,居然也沒讓她得到教訓。 聽到親爹李七爺如此貶低何家和母親,這李賢惠不能忍,她含淚說道:“爹爹,我外租父何家是正經商戶人家,做著賣魚的營生,又不是什么下三濫的事情,賺的銀子都是干凈的,您不該如此輕賤何家。娘當年也是清清白白、帶著豐厚嫁妝,八抬大轎嫁進國公府。咱們家雖然敗落了,只剩下空架子,我娘也愿意拿出嫁妝銀子來貼補家用,咱們這一房人,若沒有娘撐著,如何維持體面?爹爹以前在外設宴吟詩會友,公中何嘗出過一錢銀子,都是娘出銀子打點妥帖周全,維護爹爹的臉面,若說娘不賢惠,這世上便沒有賢惠的女子了。您——您如何要污蔑娘是賤人?娘嫁到國公府幾年,一大半嫁妝銀子都貼在您身上了,無怨無悔,您花著她的銀子,如何能這么罵她?這不是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碗罵娘嗎?” “你——”被親女兒戳到了要害,李七爺氣得臉色發白,但也無力反駁,因為李賢惠說的全都是實情,他堂堂男子漢,成親之前是親娘曹國公夫人養著,成親之后是娘子何氏養著,對李七爺這種永遠長不大、沒有擔當的奶嘴男而言,娶了何氏做新娘,果然就是換了一個新人做娘,四十多歲的人了,吃了四十多年的閑飯,從來沒賺過一分銀子。所以李賢惠說他放下碗罵娘,雖然身份上不對,但是事實上卻正好罵對了,李七爺就是靠這兩個娘養著呢。 曹國公府衰敗了幾十年,早就成了空架子,國公府人丁興旺,但沒有一個男人有正經差事,賺些俸祿銀子交家用——曹國公每年的俸祿銀子還不夠他自己煉丹呢,而且曹國公夫人為了維護這個空架子,保持在外的體面,早就填進去了自己所有的嫁妝,但這遠遠不夠,于是曹國公夫人就瞄準了兒孫的婚姻,自家嫡出的女兒是舍不得的,但是那些庶出女兒可以用來賣錢啊,嫁給四五十的官員做填房,或者嫁給商戶人家賺聘禮,都能撐一陣子呢。 除了手上局促些,曹國公夫人在內宅是混的風生水起,曹國公姨娘通房一大堆,也都能生,但是只有兩個庶出的兒子活到成年,其余五個,全都是曹國公夫人親生的,李七爺年紀最小,是曹國公夫人的老來子。 原本曹國公夫人是打算給幺兒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做媳婦的,可是凡是有點見識的家族,都知道曹國公府是個空架子,不舍得女兒去死撐門面,而那些一般人家的閨秀,她又嫌棄小家子氣,嫁妝太薄,嫁過來還要公中養著。 李七爺到了十七八歲,功名上依舊毫無建樹,知子莫如母,曹國公夫人想著幺兒這輩子如果都這樣過了,將來分家,他是幺子,肯定是要搬出去住了,她很清楚國公府的家底,到了那個時候,御賜的宅邸、田地等不能動的公中的東西都必須給她的嫡長子、未來的國公爺留著,而能分給其余四個嫡子的私產所剩無幾,幺兒將來是個要喝西北風嘛。 所以曹國公夫人從現實考慮,便給李七爺挑了家底豐厚的何家為岳家,何家從元代開始就是富商,家底豐厚。到了何氏這一支,她父親是金陵魚行的行首,人都是要吃飯的嘛,何家生意做的必然長久,將來幺兒分出去單過,啃完了何氏的嫁妝,還有岳家可以依仗,兒孫吃穿不愁就是了。 而何行首家恰好想借著女兒的婚事攀高,覺得曹國公府雖然敗落了,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一等世襲罔替的國公門第呢,女兒嫁過去就是富貴雙全了,何行首出門也有面子,一說起來是國公府的岳家,誰敢不給三分薄面呢,再說了,這曹國公府和金陵最富貴的家族魏國公府是親家呢,想到自己居然和徐家沾親帶故的,何行首做夢都能笑醒,當即就同意了婚事,將一小半家產都給了何氏做臉面,足足一百二十抬手插不入的嫁妝抬進了曹國公府,堪稱十里紅妝了。 何氏嫁到曹國公府,剛開始有些惴惴不安,做低伏小當了一陣子小媳婦,后來她生了女兒李賢惠,貼進去部分嫁妝維護七房的體面,也看清了國公府的真實嘴臉,手中有銀子,說話就有了底氣,李七爺被她管的服服帖帖,公婆也不敢給臉色瞧了,何氏心想就這樣過一輩子吧,橫豎金陵城像她這樣得過且過不在少數,丈夫不爭氣,她有勁也使不上啊。 可是偏在李賢惠七歲那年,李七爺居然考中了秀才!須知曹國公府這一代人,均是文不成武不就,唯獨李七爺有了功名,曹國公夫人歡欣鼓舞,居然舍得從公中出銀子擺了酒,李七爺也覺得腰桿硬了,向妻子伸手要銀子都敢大聲了,有一次在秦淮河花船的文會上,和一個清倌人看對眼了,拿出多年積攢的私房錢給清倌人贖身,打算長相廝守。 而且何氏生下李賢惠后就一直沒有身孕,也不準他納妾,何氏還發了話,說七房只能要嫡子,若一直生不出兒子,便從其他房過繼一個,以繼承七房的香火,橫豎李七爺有四個同胞兄弟呢,個個都挺能生兒子的。 但李七爺是希望有個留著自己血脈的親生兒子,以前用著何氏的銀子,不敢說出來自己的真實想法,但一朝得勢中了秀才,便覺得自己離進士不遠了,將來做了官,他有權有錢,現在還用得著看何氏臉色么?何氏若識相,就應該拿出銀子來擺酒,接受他納妾的事實,從此做賢妻良母。 但是何氏早就瞧出丈夫是個銀樣蠟槍頭,根本不中用,考中秀才又如何?而且她剛小產不久,剛剛恢復了身子,丈夫不知道安慰她,還居然瞞著她在外頭和煙花女子來往,還贖身要她擺酒納妾!何氏對丈夫早就死了心,這樣一來,那顆死了心頓時蒙上了霜,再也不會死灰復燃了。 何氏傷心絕望,婆婆和丈夫還居然逼著她掏銀子擺酒納妾,一來是擺闊,二來也有借著李七爺剛中了秀才,壓一壓何氏氣焰的意思。何氏如何看不出來?表面上順從了,任由他們下帖子瞎折騰,在納妾的前一天帶著女兒李賢惠去了雞鳴寺清修去了,暗想要納妾,你們自個擺酒去,我才懶得理會,哪怕是以后回去了呢,她也不會喝姨娘敬的茶,我花錢養閨女、養丈夫那是沒辦法,可是要我替你們養姨娘——哼,做你們千秋大夢去,愛誰誰養著! 只是大家都猜到了開頭,卻沒有猜中結局。何氏在雞鳴寺遇到了懷義!短短兩天,各種陰差陽錯,各種誤會,加上盂蘭盆會夜晚懷義救了被毒蛇咬傷的何氏,還為了何氏的安全和名譽,將誤送給他的臂纏金歸還。懷義如此有擔當、而且體貼為她著想的種種舉動,令何氏感動不已,雞鳴寺一行,雖未成風流韻事,但兩人竟然都在對方種下了情種。 何氏和李賢惠拿著懷義的名帖順利下了雞鳴山,可是何氏對夫家曹國公府已經心灰意冷,加上她和女兒身上都有傷,驕傲如斯的她不想讓夫家看見她狼狽的樣子,于是回獅子山的娘家住著養傷調養。 豈料她娘家在鮮魚巷的何氏魚行出了人命案,起因時金釵一家三口為了逃出金陵城,不惜將魚行的一個伙計迷暈之后塞進麻袋里沉下河,這伙計家里都是刁民,請了訴師以尸訛詐,要何家魚行出兩千兩的燒埋銀子,將何氏魚行告上了應天府! 要說何家既然能做到行首的位置,黑道白道都肯定打點妥當過了,一個小伙計的死不會影響魚行的生意,可是自從何氏嫁到曹國公府,生了女兒,在國公府站穩腳跟后,何行首以為憑借親家的威勢,就可以每年少孝敬給應天府銀子,但這真的只是他一廂情愿的想法,也許有些蒼蠅小衙門會被曹國公府世襲罔替的公爵爵位金子招牌震懾住,不再敢要何行首的銀子,但是應天府是什么地方?最會捧高踩低了,金陵那么多落魄的勛貴,誰怕誰??! 總之應天府雖然明知何家魚行是無辜的,但就是想乘機整一整何家,于是任由訟師顛倒黑白,將何行首和何氏的大哥關在了應天府衙門牢房里,還是給了些面子,沒有上棍子打就是了,意思就是讓何家識相,把銀子吐出來。 衙門打官司就是這樣,吃完被告吃原告,訟師和應天府都喂飽了,摸了摸嘴上的油漬,還意猶未盡的再次敲詐何家給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