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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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金陵,以前的曲阜老主顧當然就不成了,但日子還要過下去,金陵的物價遠高于山東曲阜,謀生不易,又要維持大戶人家的排場和生活水平,余母便和女兒侄女們重cao舊業,余母下帖子請了一些金陵專門在本院三司幫嫖貼食的混子們,要他們介紹喜歡半開門的恩客,余家三代都靠這個為生,各種床上床下的技藝世代相傳,加上余家女人都生的極好,琴棋書畫無所不能,談吐嫻雅,比大家閨秀還閨秀呢,便很快就將生意又做起來了。 余三娘某天閑來無事打秋千,被鄰居孫秀瞧見了,孫秀對她一見鐘情,問起余三娘姓名,余三娘以為他是普通的恩客,便羞怯的說出了名字,卻被孫秀誤以為是兩情相悅,還傻乎乎的備了聘禮上門提親。 余母是看慣風月的人了,她見了銀子,又見孫秀是個呆傻的鄉下小秀才,心想這遺貴井真是塊風水寶地,隔壁就住著一只肥羊呢,這肥羊還自己跑上門來挨一刀,真是不宰白不宰了,被戳穿了也沒關系,橫豎這幾月拜倒在她半老徐娘石榴裙的高官貴人也有幾個——應天府尹都是她的裙下之臣呢,即使這肥羊回過神鬧起來,她也不怕。 于是便做了一個洞房的局,哄得孫秀一次又一次拿銀子,橫豎詐干了再換一個三女婿就是了。孫秀聽了,元神如遭雷劈,他訥訥說道:“不可能的,洞房那夜,明明有落紅在床,你是完璧之身,怎么可能有過其他男人?” 余三娘揩淚道:“奴家三代都做這個營生,這落紅以假亂真做起來并不難。奴十四歲時,便被現在的衍圣公以一千兩銀子梳攏過了,之后——之后也有過十來個相熟的客人,來金陵城嫁給你之前,也有過兩個客人?!?/br> 轟??!孫秀的元神被雷劈成碎片了,好半天才重新拼湊到一起,想起自己這兩月總是早出晚歸,余三娘白天都是獨守空房,會不會也—— 余三娘說道:“你放心,我們半開門和普通青樓不同,并非人盡可夫。若是扮夫妻的,那時就真是把男人當丈夫,關閉門戶守貞潔、只為一人紅【袖添香、甚至洗手作羹湯?!?/br> 孫秀抱著余三娘的胳膊松了又緊、緊了又松,反復幾次,最終還是將余三娘緊緊抱在懷里,忿忿說道:“衍圣公是孔圣人后裔,居然——居然做出如此禽獸之事,虧得我們天下讀書人還如此尊敬衍圣公?!?/br> 唉,果然是個呆傻土秀才啊,沒什么見識,不用說是山東曲阜,就是金陵之地曉得這一代衍圣公荒yin貪婪的人都比比皆是,只有孫秀才把衍圣公和孔圣人相提并論。原本衍圣公是母親的???,母親是打算把自己留到十五歲才接客的,十四歲那年,她去給母親送東西,被衍圣公瞧見了,便起了梳攏之意。 余三娘嘆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呢,我雖臟污之身,但對你是一心一意的,早就傾心于你,我——我原本是想著在你秋闈之后道出實情,你那時若不嫌棄,我便求母親放我出來,和你做一對真正的夫妻,我們的戶籍是還是良家,并非妓家,是可以成婚的。倘若母親不答應,我——我便要與你私奔!那怕是奔為妾,也要守在你身邊一輩子,生是你孫家的人,死是你孫家的鬼!” 孫秀感動的落淚,哭道:“我怎么可能忍心見你為妾,從此在正妻面前抬不起頭來,生的孩子也是庶出?你放心,既然你的戶籍是良家,又生的如此好,有婚書為證,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父母他們都在老家鄉下,肯定瞧不出來的,秋闈過后,你隨我回華亭老家,給祖宗磕頭上了族譜,以后生兒育女,往事無人提起,我們可以和普通夫妻一樣攜手過一輩子的?!?/br> 余三娘大喜,問道:“真的?你不嫌棄我?不介意我的過去?” “出生在這樣的家族不是你的錯,被衍圣公這種衣冠禽獸看中,占了你的貞潔如何是你的錯?那些男人都是你母親安排的,你身為人子,不可違抗母命,你沒有錯,是他們錯了?!睂O秀堅定說道:“我孫秀發誓,以后不會提到你的過去,與你結為夫妻,人生短短數十年,能遇到情投意合的伴侶是我的幸運,我若拋棄這份幸運,肯定會后悔一輩子的?!?/br> 守得云開見月明,即將脫離苦海,不再重復祖母和母親的悲劇人生,余三娘狂喜萬分,一股莫名的惡心涌向心頭,余三娘蹙眉捂著胸口干嘔狂吐,孫秀嚇得臉色發白,忙輕輕拍著余三娘的背脊,問道:“你這是怎么了?可是被我剛才氣著了?” 余三娘用帕子捂著嘴低聲道:“從我們新婚之夜起,我就偷偷停了避子藥。我這個月月信遲遲未來,恐怕——是有了?!?/br> 也不知是被狂喜沖昏了頭腦、還黃酒喝多了被風吹的酒勁上來,孫秀當即腿軟,差點連余三娘都被他拖的倒了地。 孫秀叫道:“你你你——你真有了?我們去請個大夫看看,啊,這又是風又是雨的,你身子受不住,送你來此的馬車呢?” 余三娘說道:“我擔心被母親她們覺察到什么,今夜是打著買胭脂的幌子獨自出門,沒有坐家里的馬車,要丫鬟在外頭雇了一頂轎子來尋你,那轎夫已經得了賞錢走了?!?/br> “我們去這酒樓避一避風雨,叫店小二幫我們雇一輛馬車回去?!皩O秀拉著余三娘的手往煙雨樓里走去,攥的緊緊的,似乎只要一松手余三娘便飛了。 回到了煙雨樓,方才自己的那個位置居然還是空的,孫秀徑直牽著余三娘的手直奔座位而去,那個店小二還記得他,笑瞇瞇的上來打招呼,“客官,原來您剛才去外頭接人去了,那壇子黃酒現在就上嗎?要不要點幾個小菜?” 余三娘戴著兜帽遮蔽面容,孫秀看著酒樓大堂賓客盈門,便塞給店小二一兩銀子作為賞錢,說道:“我們不吃飯也不點菜,我娘子有些不舒服,你去泡一壺茶、再請個大夫來,還有和前面那一桌一樣,也給我們搬一架屏風來遮攔?!?/br> 店小二將賞銀藏在腰帶里,忙說道:“客官放心,這就替您辦事去?!?/br> 店小二很快泡了茶來,兩個活計抬著屏風很快隔了一個小空間給這對夫妻,店小二樂顛顛出門請大夫、雇馬車去了,孫秀倒了一杯茶,自己先嘗了嘗,而后才遞給余三娘,說道:“這茶沒有咱們家里好,不過漱口還湊合,來,你先漱一漱?!?/br> 余三娘接過茶杯漱口,孫秀提著茶壺斟了三次,余三娘方覺得嘴里那股酸腐濁氣消退了許多,孫秀又緊張的問道:“聽說孕婦都嗜酸,要不要點個酸湯或者蜜餞什么的?” 余三娘淺笑著,雙頰紅暈頓起,說道:“此時剛吐過,什么都不想吃——突然很想吃枇杷,不知這店里有沒有?!?/br> “這個好說?!睂O秀轉出屏風,又叫一個店小二來,給了賞銀要他去果子鋪買兩斤枇杷。店小二瞧見一兩銀子的賞銀,頓時腳下如按了一對風火輪似的,傘都沒打就往外頭沖過去,不一會便帶著一身濕氣和兩斤枇杷回來了,去灶下仔細洗干凈了才給這位出手大方的貴客送去。 孫秀先拿了一個枇杷剝皮,笑道:“我給你剝好,你只管吃就是了,不要弄臟你剛留的兩寸指甲?!?/br> 半個枇杷下肚,大夫便過來了,細細給余三娘兩個手腕都把了脈,又低聲問了些私密之事,便笑道:“恭喜兩位,應該就是喜脈了?!?/br> “果真!我要當爹啦!”雖說心里早有準備,孫秀還是高興的蹦起來,他大聲叫道:“娘子,我們就快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余三娘也是喜極而泣,孫秀大方的給了大夫診金,又給了店小二打賞,整個人都洋溢著一股無法言表的喜氣,這邊的動靜鬧的太大了,隔著兩座屏風,徐碧若朱希林他們都能聽得見,沈今竹從舍得從烤豬蹄上抬起頭來問道:“壁若jiejie,去年你有孕時,表姐夫是不是也是這么一副傻傻的樣子?” 朱希林一愣,徐碧若噗呲笑道:“你表姐夫比隔壁這位還傻呢,小半天愣在原地不說話,好容易吐出一句話,卻是說這可如何是好,我還沒準備好當爹呢?!?/br> 眾人皆笑,朱希林不好意思說道:“那時確實沒想到會那么快,想到會有個小孩子叫我們爹娘,我心里打怵害怕超過了歡喜,我是個粗心大意的,你表姐又是個火爆脾氣,我們都覺得自己當不好父母——” “那是你自己覺得,我從來沒這么想過?!毙毂倘舨粷M的打斷丈夫的話,“我就不信了,為人父母就一定要嘮嘮叨叨、千人一面的扮演嚴父慈母的角色,當爹的一定要堂前教子,有事沒事瞎找茬,什么都要求做的最好、比別人家小孩強;當娘的就一定苦口婆心,不準玩水不準放鞭炮、笑不能大聲連睡覺的姿勢都不能隨意,怪沒意思的。我就希望將來我的兒子能和我們一起玩水打獵、一起來煙雨樓啃豬蹄子,不要那么多拘束,我才不要把自己的童年重復在兒子身上,我得不到的,我希望兒子能得到。希林,你說是不是這樣?” 朱希林大小事都聽妻子的,雖不是很認同妻子的觀點,還是慣性的連連點頭說道:“對,你說的對?!?/br> 沈今竹艷羨的看著徐碧若,這樣通情達理,暗嘆你為啥不是我親娘呢。徐楓也暗嘆,三jiejie你說到我心坎上了,咱們老爹就是把兒子當仇人管教捶打,無論我做的有多好,他都從來不給個好臉色。娘親就恨不得在我們身上栓上繩子,她牽著繩頭,把我們當提線木偶般動作,安排我們的人生。 徐碧若笑著對沈今竹說道:“聽說過了八月十五齊大管家便要請一個新夫子來瞻園教習了,呵呵,不知道這個能撐多久?” 沈今竹若無其事的啃著豬蹄子,“能撐多久關我什么事情?上一個是因為身體不適,告辭走了?!?/br> 徐楓突然說道,“也是被你氣病的吧,聽吳敏說你在課堂上和夫子爭執,那夫子說不過你,生生被氣倒了。你也挺厲害,我三姐五歲開始上學的時候,也就氣走過兩個夫子而已,你在瞻園才三年,就有兩個夫子陸續請辭,這次新來的夫子不知能撐多久?!?/br> 不愧為是親姐弟,說話都是一樣的,徐碧若捂嘴笑,夫婿朱希林當做啥都沒聽見,沈今竹瞪了徐楓一眼,“怎么了?你有意見?” 徐楓的話不辨褒貶:“我是覺得奇怪,以你的個性和口齒,怎么三年才氣走兩個?起碼一年一個才正常啊?!?/br> 沈今竹和徐楓從小玩笑慣了的,便裝傻充愣說道:“不知道呢,或許是因為你家給夫子的束脩太豐厚了,總得給孔方兄面子吧?!?/br> 此時朱希林也憋不住笑了,問道:“你是為了什么和夫子辨起來了?” 沈今竹說道:“這夫子在課堂講唐史,評價武則天,說她狐媚禍國、牡雞司晨,大唐帝國就毀在她手里了,我實在聽不下了,就反駁了幾句,誰知他心眼太小,聽不進去意見,又想不開,一氣病倒了?!?/br> “哦?”徐碧若饒有興致的問道:“你是怎么說的?” 沈今竹說道:“我說呀,夫子,武則天是被選入唐太宗后宮封了才人,能選進去的長的肯定不錯啦,誰會那么長眼選個無鹽女去嚇?;噬??長的好看也有錯?哦,按照您的意思,長的好看罪名就是狐媚,那像夫子這樣長的難看的,豈不是污了別人的眼睛,只要別人看了您一眼,就要端一盆清水洗眼睛啦?那可不得了,這瞻園的湖水都不夠我們用的?!?/br> “再說禍國,唐朝是在那個皇帝由盛轉衰的?是安史之亂的唐玄宗好不好!您讀的《舊唐書》和《新唐書》難道是地攤上盜印最瘋狂的福建建陽的刻本,而且還是戲說的版本?和我們讀的正規書局刊印的不一樣?” 哈哈!眾人皆笑,大明興起了小說話本文化,炙手可熱的寫書人一旦書成,被正規書商買走刊印,世面上隨即出現不少盜印的版本,這些書價格便宜,而且因為趕時間節省成本,強占市場先機,往往錯刻漏刻不計其數,甚至還有些不是作者寫的莫名其妙的內容被刻在雕版里湊數一股腦的印刷出來,因利潤豐厚,朝廷屢禁不止,長此以往,凡是有人說的書中不對,便笑話對方看的是建陽版本。 那夫子當場被氣的吹胡子瞪眼,聽沈今竹說唐朝是安史之亂的唐玄宗,就打斷了沈今竹的話,說唐玄宗是明主,因為被楊貴妃迷惑了才不理朝政,任由安祿山這個胡人做大引起后患。 沈今竹冷笑說,若按照夫子的邏輯,商是亡于蘇妲己挖比干之心、周是亡于褒姒烽火戲諸侯、吳國亡于西施、董卓盧布是因貂蟬而未能得天下、漢是因呂后而亂、西晉亡于賈南風之手,總之這天下因男子而興、因女子而亡,以史為鑒,干脆將天下女子屠盡,我大明朝就能真正萬歲萬歲萬萬歲了! 那夫子頓時肺都氣炸了,指著沈今竹的鼻子你你了好半天,而后叫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孔圣人誠不欺我!” 沈今竹當即笑道,孔圣人的話就這樣被人曲解了,論語陽貨篇夫子難道不會背誦嗎,這句源于子貢和孔子談論他們厭惡的人。原文是子貢曰:“君子亦有惡乎?”子曰:“有惡。惡稱人之惡者,惡居下流而訕上者,惡勇而無禮者,惡果敢而窒者?!痹唬骸百n亦有惡乎?”“惡徼以為知者。惡不孫以為勇者。惡jian以為直者?!?/br> 意思是子貢說:“像您這樣的君子也有厭惡的人嗎?”孔子說:“有啊。厭惡宣揚別人缺點的人,厭惡誹謗之人,厭惡蠻橫無理之人,厭惡固執而不通情理的人。子貢你厭惡什么樣的人?” 子貢回答說:“厭惡剽竊他人還自作聰明的人,厭惡把傲慢當作勇敢的人,厭惡把告密當作直率的人?!?/br> 人家孔子才說:“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边@女怎么可能是女子的“女”?前言不搭后語好嗎?分明是通假字“汝”,指的就是子貢,意思是說像子貢你這樣嫉惡如仇、性格耿直的人,很難和小人相處的好啊,相近了你看小人不順眼,關系遠了,那些小人又怨你瞧不起他們。 論語每一篇都是有邏輯的對話,孔子和子貢談論什么樣的人討厭呢,孔子說他討厭誹謗之人、蠻橫無理之人、不通情理之人,子貢說他討厭剽竊之人、傲慢之人、出賣朋友的人,說的都是人品有問題的人,怎么可能把話題突然扯到女人上去?簡直狗屁不通??! 此女不是女,是“汝”,虧得夫子還是舉人出身呢,真是聽君一席話,白讀十年史書! 此時夫子氣的癱坐在椅子上,指著沈今竹說道:“一派胡言!老夫舉人出身,你不過是個黃口小女子,老夫讀的書還不如你多?” 沈今竹也被罵出了火氣,也不顧的什么尊師重道,給夫子留臉面了,毫不示弱的奚落說道:“請問您是那一科的舉子?當年南直隸秋闈排名第幾呀?我剛才的解譯是我爹說的,我爹是南直隸解元、春闈二甲第五名,夫子若是不服氣,就去京城找我爹論理去呀!” 這夫子是四十多歲才勉強中的舉人,屢次春闈不第,才歇了功名利祿的心思教書育人的,沈今竹的親爹沈二爺是一代傳奇,天才少年解元,炙手可熱的青年進士,論科舉,是可以把這夫子比到泥里去! 夫子氣的無法反駁,只是固執的將“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重復一百遍,沈今竹聽的心煩,毒舌的說道:“夫子總是重復這句話,是不是把后面一句忘記了?接下來孔子說,年四十而見惡矣,其終也已。意思是說,年過四十還是這么討厭,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夫子聽了,一翻白眼,氣暈過去。 ☆、第57章 余三娘離魂八府塘,智百戶高升煙雨樓 眾人聽了,先是一陣寂靜,而后哈哈大笑起來,徐碧若抿了半杯天闕茶,將笑的快要從胃里笑出來的豬蹄壓下去,呵呵說道:“你這樣小油嘴,最善狡辯,若是個男人,將來可以做狀師養家糊口啦?!?/br> 朱希林是武進士出身,讀書識字,以兵書為主,詩書看的不多,他將“年過四十見惡矣,其終也已”念了一遍,笑道:“聽說還有一句老而不死是為賊呢,沒想到圣人說話這么不客氣?!?/br> 沈今竹童年歷經磨難,她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女孩子,對長輩、權貴,甚至圣人等都懷有戒心和疑問,現在長大些,就處于叛逆的中二期,讀書多了、見識廣了、各種本事也見長,看不慣的事情就更多了,有時候甚至有些偏執,說到了興致處,便更肆無忌憚道: “孔子這老頭可小心眼了,他喜歡罵人呢,小人就不必說了,連孔門十賢子路顏回什么的個個都被他罵過,有些還是他自己說不過學生,嫉妒學生做的比他好,就惱羞成怒罵人家。就拿剛才和孔子談論討厭之人的子貢舉例子吧,子貢擅長經商,有錢人吶,口才也好,田常準備攻打魯國,魯國弱小啊,子貢先是去齊國勸田常放過魯國?!?/br> “戰國很亂啊,各個國家利益都有牽扯,子貢把吳國、越國、晉國、越國等四國都攪合進來了,縱橫捭闔,多么厲害啊,結局是皆大歡喜,齊國亂了、魯國保全、吳國滅亡、晉國崛起,越國稱霸。那口才、那氣魄、那機變靈通的本事,比他老師孔子是不是強多了?人家五國都受子貢的影響,影響了戰國格局,連太史公司馬遷都贊美子貢,說子貢一使,使勢相破,十年之中,五國各有變?!?/br> “而這當老師的孔子當年帶著門徒周游列國,幾乎是一事無成,屢屢碰壁,還差點把自己和門徒都餓死了,灰溜溜回魯國做個大夫。咱們單論口才和縱橫捭闔的本事,子貢是不是他要強好多?還救了魯國呢,可是孔子不但不說句好話,還告誡子貢要謹言慎行,說話三思,慎用口才呢。真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br> “孔子好多這種極品事,圣人也是人嘛,人有七情六欲,就有弱點缺點,他的弟子將這些極品事也記載在《論語》里頭,這孔夫子才顯得可愛平易近人嘛,唉,可惜好好的論語被這些酸腐的夫子們誤讀了,再把他們學到的那些糟粕宣講出去,以訛傳訛,一股迂腐沉悶之氣,真是臭不可聞,誤人子弟?!?/br> “孔圣人早就被供在神壇了,功成名就,一兩個迂腐夫子損不了他的名譽和根基,倒是你——”徐楓撇了撇嘴說道:“一個小小女子,如此毒舌不留情面,把夫子說的生生氣暈過去,小心將來嫁不出去啊?!?/br> 徐碧若撿了一顆炒黃豆朝著徐楓的腦門彈出去,徐楓敏捷的偏頭避過了,黃豆砸在屏風上咚咚作響,還真對親弟弟下得去狠手,徐碧若罵道:“你這臭小子,小時候從會說話起就整天說我嫁不出去,難道女人就只有嫁人一條路可以走嗎?你jiejie我小時候也氣跑了幾個夫子,現在不照樣嫁人生子、過著快活的日子?休要胡說八道,今竹不打你,我可以是要揍你的?!?/br> 徐楓看著低頭啃豬蹄的沈今竹說道:“今竹才不是不想打我,她最會使詐、心眼又小,記仇著呢。她若是打的過我,早就動手了,現在隱忍不說話,還不知心里在憋什么大招等著我呢?!?/br> 徐碧若半認真半玩笑的教訓道:“你明知今竹會反抗找機會修理你,還敢當著面這么說她,真是個木頭腦袋,活該挨揍。倘若有一天她兇名在外,一半都是被你逼的,我說,將來她若真嫁不出去了,你閉著眼睛也要娶了她,男子漢大丈夫要有擔當,要負責任的?!?/br> 從三年前雞鳴寺開始,徐碧若就時常私底下將這些話掛在嘴邊,大家都屢見不鮮,早就見怪不怪,沒當回事,按照往日的慣例,徐楓當然是大聲嚷嚷說:“我才不要娶這個夜叉,誰愛誰娶去?!比缓蠛腿齤iejie拌嘴斗狠。 可今天不知怎地,徐碧若發了狠話,徐楓許久都不接茬,專心啃豬蹄子,置若罔聞,徐碧若見弟弟沒有反應,如同過年時用香點燃一個爆竹,點燃后嚇得遠遠跑開了,捂著耳朵等爆竹炸響,等著等著許久都沒響,原來是個啞炮啊,真沒勁!唉,弟弟還是小時候好玩,稍微一逗弄就貓炸毛似的嚷嚷起來,再沉悶的氣氛也能被他攪動起來,果然越大越不好玩了。 徐楓不接茬,沈今竹卻啃完了手中的豬蹄子,還意猶未盡的撮了撮殘留在手指頭上膠質,那美味就像能在舌尖上跳舞似的,霸道的占據著味蕾,沈今竹也覺得從胸口涌起一股油膩之感,但就舍不得喝茶沖淡舌尖的味道,這時徐碧若見徐楓沒有接茬,便又步步緊逼說道:“怎么了?不出聲就答應了??!不準反悔的?!?/br> 吧唧吧唧,徐楓專心啃肘子,還是不說話,不知是不是方才喝了半杯黃酒的原因,此刻他額頭開始冒起細密的汗珠,連雙頰都有些微紅了。沈今竹咽了一口唾沫,說道:“壁若jiejie不必為我將來嫁不出去cao心了,我已經想好了對策啦?!?/br> ???眾人均驚訝的看著沈今竹,徐碧若納悶的問道:“什么意思?難道你們沈家已經為你定了親事?是誰家的小郎君?我們可曾見過?比我們家楓兒如何?” 沈今竹隨意的說道:“我估計家里不會許我孤單一生的,那就退而求其次吧,我就學祖母挑一個合意的招贅如何?” 噗!徐碧若將嘴里的天闕茶噴出來,還嗆到嗓子眼里直咳嗽,原來不是點燃了啞炮,而是這炮仗引線燒的太慢了,猝不及防的爆炸開來。朱希林忙給妻子拍背順氣,而徐楓恰好被口中的豬蹄噎著了,忙提著一壺天闕茶對著嘴灌下去,將豬蹄沖進胃腹,可過后還是抽抽噎噎的打嗝。 呃!呃!徐楓打著嗝,徐碧若順過氣來,難得一次板著臉教訓沈今竹,“人生大事,你也太兒戲了,這話也能隨便瞎說的?沈老太太當年是家中獨女,沒有兄弟,你家老祖宗便招贅你祖父入了沈家。如今你親兄弟就有兩個呢,那里輪到委屈你招贅婿?以后休要胡說了,這些孩子氣的話被人聽見了也不好?!?/br> 徐碧若大義凜然的訓著沈今竹,好像剛才開玩笑逼徐楓娶了沈今竹的人不是她似的。就在這時,只聽見隔壁剛剛喜當爹的孫秀大聲叫道:“什么?雇不到馬車了?我給雙倍價錢,你再去外頭問問,我家娘子有孕,可不能在風雨中走回去?!?/br> 店小二點頭哈腰解釋道:“今晚下著雨,街頭攬客的馬車本來就少許多,這時候也不早了,南城兵馬司的快要戒嚴宵禁,街頭馬車已經絕跡,小的跑了好幾條街都沒找到,實在抱歉呢??凸僮〉牡胤竭z貴井離這里并不太遠,小的給客官一把大傘,你們慢慢走回去可好?實在不行,小的也可以為客官尋一處客棧住下,明日一早再雇了馬車回去?!?/br> 那余三娘說道:“相公,我在外頭宿不慣的,徹夜難眠,還是打了傘,我們互相扶著慢慢走回去吧,快點出去,若是遇到宵禁、關了坊門就麻煩了?!?/br> 孫秀有些猶豫,“你剛有了身子,如何使得?店小二,你再出去找一找,或者向這酒樓的酒客們借一輛馬車使一使,很快就能從遺貴井來回。我是馬上就要秋闈的秀才,叫做孫秀,我妻子也是大家閨秀,我們不會弄臟他們的馬車,車夫把我們送到門口即可,改日孫秀定當重謝?!?/br> 唉,這個鄉下書呆子,余三娘無奈的看著幼稚的丈夫,這金陵城進士舉人都多得是,你一小小秀才誰知道你是誰呢,當這是松江華亭鄉下呢,出了一個秀才就路人皆知了。 這——,店小二有些為難,就在這時,一個身形削瘦高大的小少年敲了敲屏風,在外頭說道:“我們有馬車可以送這對夫婦回去?!?/br> 孫秀聽了,趕緊從屏風里跑出來對著小少年作揖道謝:“多謝小公子,小公子姓甚名誰?是何方人氏?家在何處?改日鄙人定當上門道謝?!?/br> 那小少年年紀雖小,但身姿挺拔,看頭發不過是十二左右的年紀,已經有孫秀肩膀高了,孫秀暗贊道:好威風的小公子!雖未佩戴刀劍,也能感覺他應該是出身武將勛貴之家,矜貴豪氣,自己雖高他一頭,卻感覺一種威壓之氣。 那小少年隨意擺手說道:“一點小事,不足言謝,事不宜遲,早點走吧,再晚就要宵禁了。你們隨我來,我給車夫打個招呼?!?/br> 外頭風雨漸大了,又為了遮蔽面容,不被酒樓大堂的食客們瞧見,余三娘站起身來,隨手將純白色雨緞大氅的兜帽戴在頭上,只露出白皙精致的下巴,她隨孫秀走出了屏風,對著小公子施了一禮,以表示感謝。 一行三人走出酒樓,店小二打開一面大的黑油布傘,擋住風雨,將孫秀和余三娘遮攔的嚴嚴實實。小少年叫了自己馬車過來,對著車夫耳語了幾句,那車夫點點頭,從車轅子上拿出一個凳子,說道:“小相公和小娘子上來吧?!?/br> 孫秀小心翼翼扶著余三娘上了馬車,安頓好了娘子,孫秀再次道謝,說道:“這么晚了,若是遇到宵禁,會不會耽誤小公子的朋友回去呢?!?/br> 徐楓心情本來就不好,聽到孫秀啰啰嗦嗦個沒完,根本不想搭理他,給車夫使了個眼色,那車夫便揮起鞭子趕車走了。 孫秀只得回到馬車里陪著妻子,余三娘見他又碰了壁,便說道:“相公,你瞧著這馬車外表雖然簡單,但內飾極為精致,連引枕都是緙絲的,金陵城藏龍臥虎,這位小公子定是出身不凡,他不愿意說,你就別問了,人家是云端上的貴人,那里需要我們報恩呢,且記下這份恩情,以后你若蟾宮折桂,也能身處高位,再尋機會報答吧?!?/br> “瞧我剛才又出糗了,人家都懶得笑話我?!皩O秀悶悶說道:“我知道了,那小公子并不屑我的報答,所以連名姓都沒留下?!?/br> 余三娘安慰說道:“你也不要太妄自菲薄了,相公努力讀書,肯定有出頭之日那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