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安然這才知道,當年大師兄退親還有這段緣由,不用想也知道,魏家之所以退親,一定是韓子章在后頭搗鬼,魏家也想抱韓子章的粗腿,這才逼著大師兄退親,以至于,氣的師傅一病不起。 這些恩怨便自己當時不在,這會兒聽著都牙根兒癢癢,可想而知兩位師兄當時什么樣兒了,也難怪大師兄發誓此生不再娶妻,這是傷透了心啊。 卻陡然醒悟,崔慶這個卑鄙小人在此時說出此事,大概想激怒自己,廚子做菜的時候,最怕心不靜,酸甜苦辣咸五味對應著人的七情,喜,怒,悲,思,憂,恐,驚,只有人心境平和,不為七情所動,才能找到正確的五味,進而烹制出極致的美味來。 想到此,不禁笑了:“天下何處無芳草,此等背信棄義的女子不要也罷,倒是崔大廚得小心些,雖說人娶回家了,回頭哪天你師傅要是跟誰比廚藝輸了,說不準你老婆又會看上別人,好歹那魏小姐跟我大師兄只是定親,退了親男婚女嫁便能各不相干了,若是如今再看上別人,可是麻煩?!?/br> 說著,側頭看了眼順子:“順子,外頭池子里的王八幾天沒喂了吧,快去投點兒食給它,免得餓死了,倒可惜養了這么多年?!?/br> “你,你說誰是王八?”趙老六還嫌剛挨的那腳不過癮,這會兒接了句話。 狗子嘿嘿一笑:“師傅叫俺師弟喂王八呢,你接什么茬兒,你又不是王八?!?/br> 周圍一片哄笑聲,崔慶那臉色都發黑了,抬腿又是一腳。趙老六這一腳挨的更坐實了,直接從穿堂踹了出去,也是該著他倒霉,一屁股正坐在炭火盆子上,就聽一聲慘叫。 梁子生眉頭皺的死緊,琢磨自己是不是站錯隊了,韓子章手下明顯都是上不了臺面的人啊,指望這樣的人升遷,怎么想怎么不妥當,揮手叫人把趙老六拖了出去,越發后悔今兒又趟了這攤渾水了,可都在這兒了,怎么也得撐下去。 看向安然:“安姑娘這刀工堪稱鬼斧神工,下官佩服佩服,這味道也是本官吃過最地道的,就是不知崔大廚這道菜如何?” 崔慶如今也明白過來了,這丫頭的廚藝的確高明,自己想勝了她恐不易,如今能做的就是盡量拉平,還能保住師傅的顏面。 想到此,開口道:“安姑娘的廚藝的確高明,不過,即便珠玉在前,在下怎么也得獻獻丑?!闭f著,看了對面盆里的豆腐一眼:“這做豆腐的太費時候,為免諸位等候,在下就借姑娘做的豆腐一用了?!闭f著叫自己的徒弟過去,就要拿豆腐,狗子急了,伸手一攔:“俺說,你們還要不要臉,想要豆腐自己做去啊,怕費時候,不是還有燕和堂呢嗎,俺就不信,燕和堂那么大的館子還找不出塊豆腐來?!?/br> 劉成哪肯壞崔慶的事,剛安然做豆腐的時候,他耳朵支棱著聽的別提多清楚了,這簡單的豆腐里頭可有大學問,這丫頭既然不肯用富春居的,肯定有原因,自己要是從燕和堂弄來一塊,若輸了這場,崔慶可不是什么有擔當的主兒,到他師傅跟前,把罪過往自己這兒一推,自己找誰哭去啊,這么傻缺的事兒他可不干。 想到此,嘿嘿一笑:“對不住,實在對不住,我燕和堂真就沒豆腐菜,也就沒預備豆腐?!闭f著看向錢弘:“倒是聚豐樓有好幾道豆腐菜,又離富春居近便,錢東家,要不然讓我的伙計跑一趟,去您那兒拿一塊豆腐來給崔大廚使喚使喚?!?/br> 錢弘臉色一變,直咬牙,這劉成真不是東西,把他燕和堂摘出去,還不忘陰自己一把。 正要說什么,就聽安然開口道:“狗子,給他?!?/br> 狗子不怎么情愿的把豆腐盆端了過去,墩在崔慶跟前:“俺今兒也算開眼了,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闭f的崔慶那個小徒弟,臉上都一陣青一陣白的,頭都抬不起來。 崔慶倒無所謂,反正本來就沒把臉面當回事,真要是在乎,也不會干出背叛師門這樣遭人唾棄的事來了,不過,這廝的廚藝倒真不差,無論刀工還是火候,以及調味,都稱得上頂級大廚。 前頭看他拿神仙蛋糊弄人,安然還當沒什么真本事,倒真小看了他,這道平橋豆腐,崔慶做的非常漂亮,沒有絲毫疏漏,如此,這二輪便成了平局,那么勝負就看第三道菜了,以崔慶做南菜的造詣,安然還真猜不出,這第三道南菜他要跟自己比什么?不管比什么,這第三輪,自己必須勝他,便不為南派的廚子,為了大師兄,也不能讓這樣的混賬得意,讓大師兄耿耿于懷的奪妻之恨,今天便不能幫大師兄全找回來,也得出出這口惡氣。 果然,梁子生跟梅先生商量過后道:“兩位廚藝精湛,這道平橋豆腐難分勝負,這第二輪,本官跟梅先生一致認為算平局,不知兩位可有異議?” 崔慶看向安然,咧開嘴,露出缺了的大門牙,陰沉沉的笑了兩聲:“安姑娘,看來咱們要在第三道菜上見輸贏了,眾所周知,南席少不得長魚,南菜里長魚的做法,也是多種多樣,咱們這三輪不如換個樣兒,你我都用長魚做一道菜,不可做重,以免又是平局,在下是北派廚子,這南菜總歸不是本行,就先挑了,在下就做一道梁溪脆鱔好了?!?/br> 崔慶的話一出口,在場的不管南派北派還是看熱鬧的,都用不屑的目光看著他,真是人至賤則無敵,能不要臉到這份上,也真不容易啊…… ☆、第 49 章 淮安茶馓 崔慶做的這道梁溪脆鱔算無錫菜,是由鱔絲經兩次油炸而成,成菜醬褐色,烏光發亮,口味甜中帶酸,爽酥鮮美,是一道經典的南菜。 而崔慶的做法也相當地道,技法上來說,看不出絲毫北派技法的影子,且他的鱔絲是經過四次油炸,這并非易事。 之所以需兩次油炸,就是為了保證鱔絲松脆的口感,看似容易,火候的掌握卻極為講究,第一次需油溫八成熱下鍋,炸三分鐘起鍋,待等油溫降至五成熱,再入鍋,這是兩次,油溫稍一過,外皮便會枯焦,油溫不到,這道脆鱔的脆字就沒了。 兩次油炸都需恰到好處的把握油溫火候,已是極難,更何況四次,不管崔慶這個人有多猥瑣齷齪,廚藝卻相當精湛,是安然目前所遇的對手中最厲害的一位,也難怪韓子章會派他來齊州了。 即便輸了第一輪,崔慶也對自己的廚藝相當自信,尤其這道梁溪脆鱔,最見功夫,也最是討巧,南菜里長魚的做法雖多,經典出名的也就那幾道,自己挑了梁溪脆鱔,估摸這丫頭不是做聲名赫赫的軟兜長魚就是大燒馬鞍橋。 這兩道名聲在外,即便她做的地道,想勝過自己這道脆鱔也不容易,而且,大燒馬鞍橋的酥香跟自己的脆鱔,口味上有重疊,崔慶算著這丫頭十有八九會選軟兜長魚。 安然并未看他,而是看了周遭的南北廚子一眼,緩緩開口:“南菜相較北菜的區別,首先在于選料,因地處江南,首要講究便是時鮮二字、性味上更相制相順、刀工細膩、火候正確、調味多變。故成菜兼具,肥而不膩、甘而不喉、酸而不酷、辛而不烈,清鮮和醇濃相兼,口味平和,這便是南菜。 而長魚這道食材,正如崔大廚所言,是南席不可缺少的重中之重,兩淮最為有名的長魚宴,只一種長魚可做出一百零八道佳肴,乃是南菜一絕,口味上來說,獨擁四嫩,一曰活嫩,二是軟嫩,三為酥嫩,四是松嫩。松嫩諸如雪花長魚,鍋燒長魚是,軟嫩如紙包長魚,銀絲長魚,酥嫩的諸如大燒馬鞍橋……” 說著看向崔慶:“還有崔大廚的這道梁溪脆鱔,都是酥嫩長魚的經典菜肴,崔大廚這道菜經四次油炸,方能酥中帶嫩,酸甜適口,相當地道,崔大廚廚藝精湛,安然佩服?!?/br> 崔慶先頭聽她長篇大論的說南菜,把周圍的目光都吸了過去,心中不滿,雖也承認這丫頭的見識不凡,到底不痛快,這會兒見她如此說,方得意的道:“那是自然?!?/br> 安然卻意味深長的道:“本來安然一聽崔大廚是韓御廚的親傳弟子,有些迫不及待想見識韓御廚所精技法,也好學習學習,有所長進,倒不想……” 抿嘴笑了一聲:“先頭卻是安然誤會韓大廚了,以為韓御廚深有門戶之別,如今瞧崔大廚這一手地道的南派技法,方知自己錯了……” 安然幾句話頗有含義,說的周圍開始竊竊私語:“就是說,人家安大廚上回比試,雖做的是北菜,可技法上還能瞧出師從南派,崔慶倒是一點兒北派的影兒都找不見,虧了韓御廚口口聲聲的叫北派廚子抵制南菜,瞧瞧他教的徒弟,根本就是個地道的南派廚子嗎,比人家安大廚還像,合著,韓御廚就讓咱們下邊的跟南派鬧,他自己倒鉆研起南菜來了,這算怎么回事……” 七嘴八舌,鉆進崔慶耳朵里,崔慶臉色越發難看,陰沉沉的看向安然,真沒想到,這丫頭別瞧年紀不大,心思卻如此狡詐,城府也深,兩句輕飄飄的話說出來,就挑起了北派內亂,壞了師傅多年的布局,這丫頭是個禍害,若不收拾了,以后有的麻煩呢。 目光閃過陰狠:“姑娘莫非忘了,這是比試廚藝,不是耍嘴皮子,便你舌翻蓮花,把死人都能說活了,也得手底下見真章,若是這第三輪勝不了在下,便說下大天來也沒用?!?/br> 安然冷笑了一聲:“安然本就沒想過比試,在師傅眼里從無南北之分,更無爭斗之心,若不是有心人挑起南北廚子之爭,讓南派廚子在兗州府活不下去,安然絕不會接受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上回趙老六來下生死文書,白紙黑字寫的清楚明白,輸的人自斷一手,至于輸贏如何,想必在場諸位一清二楚,之所以放過他,是念著同是廚行中人,安然跟趙老六也并無深仇大恨,若為了一個小小的比試,而砸了對方賴以糊口的飯碗,著實心有不忍?!?/br> 說到底陡然一轉:“崔慶你卻不同,正如你所說,五年前我師傅敗在韓子章之手,個中緣由想必你跟你師傅比誰都明白,你們若覺問心無愧,安然也無話可說,至于廚藝高低,今天你既代表韓子章,安然也要替師傅應這一戰,前兩輪不算,這第三輪咱們定個輸贏如何?” 崔慶一愣,心里卻也暗驚,這丫頭莫非真有必勝的把握,不然,怎敢口出狂言,卻想自己這道梁溪脆鱔當日可是贏了松月樓的大廚,松月樓在整個江南的名聲都擺在那兒呢,更何況自己這四道油炸,火候油溫的把握,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就連師傅若做這道脆鱔,也不一定能勝過自己,這丫頭再能,也不過十六七的年紀,即便天份高絕,還就不信能勝過自己去,既然她想找死,那自己就成全她,順道正好收拾了這丫頭,以除后患。 想到此,呵呵陰笑 :“莫非安姑娘也想跟在下定個生死文書不成?” 安然卻笑了:“生死就不必了,至于斷手怎么缺德的事兒,也不是安然能做出來的,不如咱們定個新鮮的,就用頭上這三千煩惱絲作為賭注如何?” 安然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不覺倒吸了口涼氣,梅大微微皺眉,梁子生也不禁道:“斷發如斷頭,姑娘三思?!?/br> 梁子生心想說,頭發對于女子來說如何寶貴,怎可以此為賭注,實在冒失不妥。 崔慶卻道:“這個新鮮,怎么個賭法?” 安然:“輸的人就在這兒當著所有人的面剃光頭發,你敢不敢?” 崔慶陰測測笑了數聲:“有何不敢,只不過,在下倒無妨,橫豎是個男人,大不了當幾年禿子,倒是可惜了姑娘這般姿色,若是沒了頭發,怕連富春居的門都出不去了,哈哈哈哈 ……” 安然卻道:“這個不勞崔大廚擔心,安然必能照常出門?!?/br> 崔慶愣了愣:“莫非姑娘不怕丑?!?/br> 安然仰起頭:“不然,因這第三輪安然必勝?!甭曇羟宕噻H鏘有力,一瞬間散發出的氣場,令在場頓時安靜起來,只聽見安然清脆好聽的聲音:“剛說了長魚三種口味,最難的卻是活嫩,成菜需做到初入口感覺到嫩,細品之下與其他菜肴的嫩又有不同,嫩中有活勁,這才是南菜長魚里最難之處,其中兩道菜是經典,軟兜長魚,熗虎尾,安然便先做這道軟兜長魚?!?/br> 話音一落,已執起廚刀,刀光閃過,蔥姜蒜片便已切好,投入鍋中,入調料,旺火燒沸,直接倒入鮮活長魚,按住鍋蓋,燒開,再入少量清泉,緩緩推動,少頃撈出,洗凈,取脊背rou一掐兩斷,入沸水燙個滾,瀝水備用。炒鍋上火,入熟豬油,蒜片炸香,入汆好的長魚脊背rou,調料豆粉勾芡沿鍋邊烹入香醋,淋熟豬油,白胡椒,裝盤既成,一道菜做的行云流水,便是長魚這般食材,也讓在場的人舍不得移開目光。 在場的不是行家就是吃主,這道軟兜長魚是南菜經典,誰沒吃過,這也是崔慶的心思,都吃過見過最地道的,也就很難吃出驚艷的感覺來了。 安然卻與他的想法正好相反,越是經典熟爛大街的菜,才更能吃出高下來。 狗子把菜端過去,梁子生跟梅先生剛嘗了一口,不禁點了點頭:“的確是高下立分,安姑娘這道軟兜長魚做的與眾不同,正如她所說,初嘗只感覺嫩,細品卻嫩中有活實在妙,妙啊?!?/br> 梁子生連著兩個妙字,崔慶臉色都黑了,心說梁子生怎么糊涂了,你倒是站哪兒頭的? 這話還真說著了,梁子生思來想去,怎么想怎么覺得跟著韓子章沒好下場,認真說起來,韓子章的靠山不就是御膳房總管柳海嗎,那就是萬歲爺的奴才,還是個數不上的奴才,跟梅先生這位帝師怎么比。 更何況,梅先生老友甚多,隨便出來一個,那都是了不得名仕,這些人即便不出仕為官,也是朝廷最為敬重之人,豈是柳海一個奴才能比的。 而韓子章當年勝了鄭春陽那場御廚比試,坊間也多有傳言,說其勝之不武,自己本來還不大信,如今就看看崔慶,再看看鄭老爺子的這位親傳弟子,忽覺坊間傳言十有八九是真的,什么師傅教出什么徒弟,崔慶這個德行,韓子章能好到哪兒去,論磊落,論廚藝,還得是鄭老爺子這位女弟子。 而且,自己既然知道這丫頭有可能一步登天,做什么還得罪她,更何況,自己根本不用賣人情,只要公正,憑這丫頭的廚藝,又豈會輸給崔慶。 感覺梅先生古怪的目光,梁子生咳嗽了一聲:“先生這般看下官作甚?” 梅先生卻笑了一聲:“老夫只是覺得,今兒瞧著梁大人格外順眼?!?/br> 梁子生自然聽得出梅先生的話外之音,想起之前的事兒,不覺老臉不覺一紅:“先生取笑了,取笑了?!?/br> 卻忽聽聚豐樓的錢弘道:“安姑娘怎么又做了一道?” 眾人驚訝的看了過去,實際上,安然做的不止一道,而是四道,除了軟兜長魚之外,還做了熗虎尾,蒸小魚,白煨臍門,掛霜龍骨,全部擺上來,竟湊成了一桌席。 梅先生笑了起來:“那年老夫隨萬歲爺巡視兩淮河道,有幸吃過一回兩淮的長魚宴,南席少不得長魚,兩淮的長魚宴更是絕妙無比,南邊的老百姓勤儉持家,精細著過日子,想來才能如此富庶,這兩淮的長魚宴講究的便是物盡其用?!?/br> 馮繼著急的道:“怎么個物盡其用?” 梅先生笑道:“馮東家倒是個急性子?!眳s也不再賣關子,:“所謂的物盡其用,就是一條長魚身上所有皆可入菜,且能烹制出極品佳肴?!?/br> 說著,指了指桌子上安然做的菜:“這道軟兜長魚用的是脊背rou,這道熗虎尾用的是長魚尾,這道蒸小魚卻是長魚的血和腸子,至于這道白煨臍門是魚腹,而這道掛霜龍骨用的卻是長魚骨,一條長魚從前到后,從里到外,皆能烹制出如此佳肴,實乃妙絕,更彰顯了老百姓的勤儉與智慧,相比之下,崔大廚這道梁溪脆鱔便相形失色了,故此,這第三輪孰贏孰負已不言而喻,梁大人以為老夫說的然否?” 梁子生點點頭:“安姑娘廚藝精湛,南菜造詣更讓本官驚嘆不已,這五道菜,只用了一條長魚,實在精妙無比?!?/br> 梁子生話音一落,崔慶就不干了:“好啊,你們齊州上上下下合在一起陰你崔爺?!?/br> 梁子生臉色一沉:“崔慶,執意下挑戰書的是你,三場比試有目共睹,第二輪的平橋豆腐,若不是安姑娘大度,讓你取用人家點的豆腐,哪來的第三輪比試,崔慶你自己摸著良心說,你的廚藝可比得上安姑娘?” “就是,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還大廚呢,明明輸了還不認,什么東西啊,我說,這位本來就是什么好人,好人能干出背叛師門的事兒嗎,明明是南派的廚子非說自己是北派的……你們別把這種人往我們南派推啊,我們南派的廚子里可沒這么不要臉的……” 南北兩派的廚子誰都不愿承認崔慶是自己一頭的,唇槍舌劍差點兒打起來。 劉成一見不好,湊過來拽了拽崔慶的衣裳低聲道:“這兒不是在京城,崔爺您還是認了吧?!?/br> 崔慶哪里肯認,認了輸,回去在師傅跟前還有臉嗎,更何況,認了輸自己就得剃光頭,這要是頂著禿頭回京,這臉可丟盡了,死也不能認。 想到此,便決定賴賬:“好壞輸贏由著你們說可不成?!?/br> 話音未落就聽外頭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那本王來斷個輸贏如何?” 聽見這個聲音,安然臉色頓變,看著從外頭走進來的男子發愣,玉帶金冠紫衣蟒袍正是逍遙郡王岳錦堂,后頭跟著的人就是之前在安記酒樓門外瞅見的安家三老爺安嘉樹。 安然目光一縮,這兩個人來了,安嘉慕會不會也來了?下意識低頭,手緊緊攥起來,緊張的指甲都嵌進了手心里,仍恍若未覺,忽感覺身邊一道關切的目光,側頭看過去,是梅大,即便帶著面具,即便面具下一張臉燒的猙獰可怖,可他的目光卻讓她漸漸安定了下來。 這男人總會莫名帶給她莫名的安全感,只要他在自己身邊,仿佛天塌下來也不用怕,是啊,自己怕什么,賣身契已經燒了,安嘉慕已經納了妾,既要大擺筵宴,怕是心里極喜歡的人,如今正稀罕不夠呢,怎會有心思理會自己。 而且,以安嘉慕的驕傲,當日既然放了自己,也斷不會吃回頭草了,自己雖然不會跟那個男人,但安然也十分清楚,在這種社會形態下,安嘉慕實在算不得什么罪大惡極之人,甚至,還應該算是個頗有良心的好人,對兄弟,對下人,對妻妾,跟別人相比,真算不錯的一個人。 有錢,有閑,有權,有勢,這樣的男人沒有強搶民女,霸占良田,勾結官府魚rou百姓,已經算是好人了,所以,自己實在沒必要怕他。 給自己做了無數心里建設,又看了梅大一眼,安然方才徹底定下心神,抬頭看過去,梅先生跟梁子生已經把岳錦堂跟安嘉樹迎到了首席落座。 梁子生在下首躬身道:“不知王爺駕到,有失遠迎,還望王爺恕罪?!?/br> “本王不過一個閑人,梁大人乃是一方父母,公務繁忙,就不用客套了?!闭f著,笑了一聲:“本王這一到兗州府就聽說梅先生盤下了富春居,找了個了不得大廚,南北菜皆做的精妙無比,倒勾起了本王的興致,聽說富春居今兒有人挑戰廚藝的,便過來瞧瞧熱鬧,也見識見識這位短短幾日,便在齊州聲名鵲起的大廚,倒是哪位?本王實在好奇的緊?!?/br> 梁子生忙介紹安然:“這位便是安姑娘,富春居的掌灶大廚?!?/br> 安然略整了個整衣裳,蹲身一福:“安然給王爺請安?!?/br> 岳錦堂卻笑了起來:“本王還說誰有這么大本事,原來是安姑娘,倒怪不得了?!?/br> 梁子生愣了愣:“王爺認識安姑娘?” 安然不免有些緊張,自己不在乎當過安府的丫頭,卻怕岳錦堂點破自己跟安嘉慕那點兒事,安然自然不信他不知道,當日安嘉慕為了自己跟上官瑤對上,岳錦堂可是眼看著呢,更何況,這里還有三老爺安嘉樹。 自己跟安嘉慕那點兒事,絕無可能隱瞞,卻也不想這么當眾揭出來,當初自己跟安嘉慕攤牌就是想要自由,想找回屬于自己的獨立人格,不想做安府的小丫頭,更不想提起自己就會烙上安府的印跡,她只是安然,一個可以只憑著自己,便能活出精彩的女子。 卻,這里畢竟是男權社會,若是岳錦堂說出什么,怕自己這幾個月在齊州府的努力,頃刻間便會付之東流。 岳錦堂卻笑了一聲:“安姑娘是鄭老爺子的高徒,鄭老爺子如今在冀州安府,在下前次下江南采辦萬壽節貢品,路過冀州,應嘉慕兄盛情相邀,有幸見識過安姑娘的廚藝,一道櫻桃rou,一道鑲銀芽,比之御宴毫不遜色,令本王印象深刻,不想,今日在這富春居還能再見姑娘,聞聽姑娘并未出師,怎會在這齊州府?” 安然愣了愣,不禁看了他一眼,心說這岳錦堂什么意思,竟是只說上回自己做櫻桃rou鑲銀芽的時候,別院的事兒提都不提。 梁子生卻愕然道:“王爺說笑呢吧,安姑娘如此精湛的廚藝,怎可能還未出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