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靜一大，何青圓院里也曉得了。

    祝家早些年養著的老大夫回老家去了，只前年新請了一位錢大夫，五六十歲的年紀，進出也不容易招人閑言碎語。

    魏mama請錢大夫進院來的時候就見何青圓從道上過來，忙是攔了她，說用不上她。

    又聽人說施氏也開始嘔了，倒是遣人去叫十娘、十二娘來伺候臟污。

    秦mama聽得直撇嘴，道：“這老東西真該死了！叫姑娘來清理穢物！院里都是死人呢？主子都成這樣來，一開口還是慣會作踐人的?！?/br>
    十二娘來的時候腳步輕盈，見何青圓等在外頭，就擺擺手，示意下雨天涼，讓她快點回去。

    十娘舉著傘，神色有些惴惴不安。

    何青圓回了院子，馮mama出去打探了一圈，回來時眉飛色舞的，道：“母女倆吵呢！吵得很兇，似乎說是為著十

    姑娘的婚事?！?/br>
    “阮家你打聽了，嫡出的二公子真是個傻子？”何青圓還是難以理解施氏的惡毒，但把這事兒當成買賣來看，就能明白了。

    “絕對是?！瘪Tmama斬釘截鐵地說：“否則誰家公子當成姑娘一樣養在閨中？就算是個憨貨，也會出來溜??！”

    上面的人有上面的交際，底下的人有底下的路數。

    馮mama壓低了聲音，掩口對何青圓道：“且那阮家婆子說了，腦子是娃娃，身子卻是男人了，院里還有通房丫鬟呢?！?/br>
    何青圓聽得一陣惡寒，通身上下起了雞皮疙瘩，浣秋忙給她取衫子披上。

    “阮家瞞得這樣好，這回怎么就叫你打聽出來了，還這樣細致?！焙吻鄨A有些疑慮。

    馮mama點點頭，皺眉道：“您這樣一說，那婆子的嘴的確太容易撬開了。老奴雖也是同她攀了幾日交情才問的，但我每回去那茶水鋪子等她，她不多時就來，反倒不像是我在等她，倒像是她在等我?！?/br>
    “看來阮家也有人想叫咱們知道?！焙吻鄨A想起車簾外那個身姿端秀的綠袍郎君，輕道：“阮大人早到了該成親的年紀，為何還未娶呢？”

    “這老奴同那婆子閑聊時也問了，主母說是他心氣高，要先立業后成家?！瘪Tmama這話一說出口，幾人不約而同地嗤了一聲。

    何青圓不禁感慨，道：“這阮老夫人同咱們母親，真是一丘之貉?！?/br>
    入了夜，雨下得愈發大。

    十二娘來的時候被凍得瑟瑟發抖，被何青圓抱在懷里，浣秋替她除了濕掉的鞋襪，浮夏端來炭盆給她烘腳，搖春給她送上一盞熱熱的紅棗姜茶。

    “有什么話非要現在說，瞧你凍的！”何青圓憐惜地埋怨著。

    “大，大哥哥怎么還沒回來?！笔锎蛑?，牙關不受控磕了好一會，才在懷抱和姜茶的安撫下平復下來。

    “遣人遞了話來，說是叫什么事兒給耽誤了，具體的我也不清楚，等他回來再問吧?！?/br>
    十二娘沒來之前，其實何青圓有些坐立不安，外頭的雨像一件黑黢黢的衣衫，蒙頭照了她一臉，叫她心里發慌，卻不知是什么緣由。

    “想必是公事，”十二娘反過來寬慰何青圓，道：“每年秋來北邊都不太平，聽季jiejie說，今年河西一帶又屢生叛亂，這雖不是大哥哥的差事，但同在兵馬司，可能是有牽扯吧?！?/br>
    “咱們宮宴上去一回，也長了不少見識?！焙吻鄨A搓著十二娘微微潮濕的發，不安并沒有消失，但也沒有壓著她，只是散在心頭上，她想到祝云來的時候，心里會安定一些，微微笑著說：“你大哥哥便是這點最好，從不拘著我出門，他總說，人哪能拘在匣子里養？十二妹，我會騎馬了。等下回，我們帶你一道去?！?/br>
    十二娘反抱住何青圓，把頭靠在她肩上，依戀地問：“我是嫂嫂最喜歡的meimei嗎？”

    何青圓忍不住笑，道：“是啊?！?/br>
    十二娘滿足了，閉著眼緩緩吐出一口氣，輕道：“母親病得很重，痰里有血沫，聽大夫的口氣，一時半刻下不來床了?！?/br>
    何青圓有些驚訝，又問：“這樣突然？”

    十二娘睜開眼，目光定定地望著炭盆里猩紅的火光，道：“是報應吧，來得太晚，太心慈手軟了?！?/br>
    何青圓是不怎么相信報應這回事的，只當十二娘這樣說是為了出氣，就道：“怕不是氣的？”

    “嗯，錢大夫也這樣說?！笔镉鋹偟毓雌鹱旖?，“被自己的女兒忤逆，應該很生氣吧?！?/br>
    “四妹難不成是替十妹說話才同母親吵起來的？”何青圓心里感受有些復雜。

    “算她有三成是吧?！笔镒I誚地說：“余下七成，約莫是覺得施氏做得太露骨，怕被婆家知道，面子上過不去?！?/br>
    十二娘并不知道周氏揭破阮家嫡子的事情，只是一猜。

    她想起祝薇紅在施氏病榻前涕泗橫流，懊惱懺悔的樣子，半點憐憫也沒有，只是冷冷淡淡，有些譏諷地說：“四jiejie同她娘比起來，其實不算惡人，對我們并不常打常罵的，頂多是頤氣指使了些，刻薄傲慢了些。但她也不是好人，否則怎么會這樣習以為常，自私至極呢？”

    “很多人都是這樣的，自己能暖一分，飽一分，就不顧別人會冷一分，餓一分?！焙吻鄨A長長嘆了一口氣，道：“明日她院里再叫你們去侍奉，你們就別去了，拗不過也裝個病也好，她這病來得突然，不知會不會傳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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