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明亮火熱的炭塊在爐中灼灼燃燒著,一旁甚至還有匠人直接開始淬火打鐵, 熾熱的鐵器雛形在馬尿里呲呲作響,蒸騰出的熱度將這一片地區的氣流都扭曲了。 冷鏡灣的表情也如被熱浪熏蒸, 十分地不自在。 “你這什么意思?”他按著企圖偷溜出去的羅石, 一把把他推回毯上去,扭臉問祝山威。 祝山威臉上的表情慈祥、疼愛, 令冷鏡灣幾欲作嘔。 “只是給你兄弟的見面禮而已?!?/br> 冷鏡灣睨了羅石一眼, 一掌把他手里的烤餅打飛了,這黑塔一般的漢子慌里慌張地擺手,道:“他沒打招呼硬塞來的?!?/br> 前些日子祝山威借口比武脫他上衣, 看見左肩上那一朵青灰花型胎記之后, 就跟瘋了一樣說他是自己的兒子。 冷鏡灣也聽過祝山威當年是如何揚名的,他從沒覺得這事兒會跟自己有關, 第一反應就是不信, 回狼窩里才躺了不過兩日, 祝山威竟然就讓人熏煙進來。 果然是鎮守一番的大將軍,心狠手辣才是正理。 “你很缺兒子嗎?怎么喜歡到處亂認的, 我舅舅從沒說過我有你這么個爹!” 冷鏡灣說著就給了羅石一腳, 要他給自己幫腔,卻見他抓耳撓腮, 甚至低頭研究起身下那塊地毯來。 “嘖,怎么這么臟,拿出去用雪洗洗吧?!?/br> 祝山威笑了起來, 聽得冷鏡灣一股一股火就往上撞。 “你爹說過沒有?”祝山威問羅石。 羅石覷了冷鏡灣一眼,又躲著祝山威的目光, 只恨自己長得太大,擠不進任何一條縫里。 這幾乎已經回答了,冷鏡灣說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覺。 羅石見他神色難看,也不再躲避,擺正了身子道:“爹臨終前說他確實是你爹?!?/br> 此話一出,冷鏡灣望過來的目光瞬間鋒利如一把黑刃,一如當初羅石在狼群里初見他的時候。 “那舅舅為何不早說?!?/br> 羅石看了眼祝山威,咂了下嘴,還是挺硬氣的,說:“我爹說,棄子做一回就夠了,難道還要給機會棄第二回 嗎?” “呵?!崩溏R灣背過身去笑了一聲,不難想象他此刻譏諷的神色。 祝山威長長出了口氣,道:“小老二說話真狠吶?!?/br> “我舅舅說得難道有錯嗎?”冷鏡灣道:“我從小到大都有娘沒爹,到現在也用不上!” 生他的是娘,把他從胡人眼皮底下偷出來的也是娘,叼著他回窩里,用皮毛給他蓋暖的也是娘,實在沒有爹什么事。 祝山威清楚他被狼養大,又受蠻人習俗風氣影響,不會那么輕易認他,但卻并不著急,只道:“你娘葬在祝家祖墳,不去看看她嗎?” 聞言,羅石就覺冷鏡灣的氣場都變了,那股子嗜血的狼性涌動著,恨不能撕咬生啖。 他緩緩轉過身看祝山威,一雙眼赫然是狼眸。 “你居然有臉說這話?” 祝山威反問他,“那你若是我,會怎么做呢?難道要殉情嗎?人活一世艱難,反正我在她身側留了位置,百年之后總是要陪她長眠的?!?/br> 冷鏡灣一時語塞,又問:“說得這樣好,你到底有過幾個女人?” “那些女人只是女人,如何能與你娘相提并論?!弊I酵⒁货久?,顯然是記不清,更是有些詫異地反問他,“你都這年歲了,難道沒有過幾個女人?” 冷鏡灣別開臉不欲回答,羅石卻一臉忍笑,道:“我狼姑姑教得好,他這輩子只找一個?!?/br> 狼與大雁一樣,一生只有一個伴侶。 祝山威失笑道:“噢?那可要看準了?!?/br> “笑屁??!”冷鏡灣被他們倆笑得心煩意亂,撩了帳子出去,就見帳外站著一個小軍頭,是之前他領過的快騎之中的精兵,叫秀水。 秀水一見他就行禮,冷鏡灣也沒在意,自顧自地走,走了幾步就見他還跟著,不解道:“你跟著我干什么?” “公子,將軍說我們這一隊人以后就是您的親兵,只叫跟著您?!毙闼?。 冷鏡灣氣極反笑,道:“行,你有本事就跟著啊?!?/br> 話畢他翻身躍上自己那匹黑馬,就往狼窩里奔去。 秀水騎馬跟了一段,只到狼窩近處,馬兒聞見狼味,怎么也不敢進去。 他只好下馬硬著頭皮進去,小心翼翼避過一只只或懶覺或打鬧的大狼小狼,等走到狼窩深處,已是渾身冷汗。 冷鏡灣橫著兩條長腿正躺在大草窩里,枕著一只看起剛成年的白狼,他身上全是毛茸茸的小崽子,一些在啃他的頭發,一些在啃在他的靴子,被他摟在懷里那一只,正用他手腕處的皮甲磨牙。 秀水正要說話,背上的箭囊被一只半大的狼咬住一拽,拽得他直接跌倒,掙扎起來又被撲倒。 冷鏡灣見他還在強撐,就道:“也不用這么聽那老頭的話吧?!?/br> “小的是公子親兵,理應隨侍,不是因為將軍的吩咐?!毙闼貌蝗菀灼鹕?,一邊拿嘴里的狼毛一邊道。 冷鏡灣沒再說話,也不再看他,只是躺在那狼窩里,靜靜看著不遠處地平線吞吃落日。 天色一暗,寒意更重。 周圍的一只只幽綠眼睛亮了起來,看得秀水不寒而栗。 宅斗文西瓜珍寶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