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祖母本身就是最大的枷鎖,何青圓以為自己逃開了,但她冷漠而不滿的嘴臉有時候會忽然刁毒地鉆出來。 就比如祝薇紅那一笑,又比如說姐妹二人回來時在馬車上沉默的那一段路,何風盈別開臉時的神色又讓何青圓想起了祖母,一時間腦子里全是祖母的臉,她的聲音,她的眼神,斥責與嫌惡。 何青圓慚愧地低下頭,再抬首時就見到何風盈變成了祖母竇氏。 她裹在一身深紺色,看起來像一只干硬的菱角。 “長輩們都在,何時輪得到你說話?” “可的確是晴表姐先推人家的?!焙吻鄨A聲若蚊吶地為自己辯解。 “我竟不知這滿院子的人只有你長了眼睛?自以為可做包公了?”竇氏譏諷地說,“為一個外人誣崽你表姐,你倒是做得出!” 何青圓被斥得頭都抬不起來,遠遠近近卻聽到有狼叫,嚇得竇氏面色發白,渾身打顫,倒是有些好笑。 ‘城中怎么會有狼叫?’何青圓猛地意識到這不對勁的地方,撩開車簾卻也沒見到什么街景,只看到一片清亮柔和的月色,透過窗紙把光芒沁進她的小屋里。 在‘嗚嗚’的狼叫聲中,何青圓松了一口氣,甚至有些感謝這狼叫趕走了她夢中的祖母,將她從噩夢中解救出來。 小狼今夜叫得特別頻繁,何青圓怎么安撫也無法令它安靜下來,只好讓搖春弄些羊乳來。 似乎是聽得懂羊乳二字,叫聲頓了一下,小狼舔了舔舌頭,砸了一下嘴。 但‘嗚嗚~嗚嗚~嗚~’的聲音卻還在不停響起,這狼叫有些奇怪,似乎要更低沉一些。 何青圓困惑地看著還在舔舌頭的小狼,不知道這聲音是從哪里來的。 “是我幻聽嗎?” 還沒等何青圓想明白,小狼又叫喚了起來。 何青圓懶得添衣,只是撩開帷帳,把半個身子沒進窗外照進來的月光里,與那只仰著臉‘嗚嗚’叫的小狼崽對望著。 她輕輕嘆息,道:“要是我能做主的話,就送你回家了?!?/br> 明月皎皎,照得一片輕盈的影子在屋瓦上流淌。 屋外有風聲無人聲,但何青圓無端端就覺得似乎是搖春回來了。 小狼‘嗚嗚’的叫聲更加急促了,把風聲都叫停了,何青圓赤足走下床來,道:“搖春?這么快?羊乳要熱一熱的?!?/br> “喝奶還得喝熱的?”一道沉沉男聲在薄薄絹布簾后驀地響起,帶來一點幾不可察的笑意,驚得何青圓差點魂飛魄散,“就算拿它當狗養,也犯不上吧?” “搖…… 何青圓驚叫起來,可都不知那人是怎么動作的,頃刻間就到了何青圓身前,一掌橫扣住她的臉。 那人原本是想捂住她的嘴,讓她別叫喚的,但他的手太大,她的臉又太小,肌膚細嫩,骨架纖細到令他吃驚的地步,甚至下意識松了松手,怕自己直接把她的骨頭捏碎了。 “要叫???那叫吧。把她們都叫進來啊,我一個個掰斷骨頭,聽個脆響?!?/br> 他說這話的時候,居然狂妄地松開了手,但沒有徹底放開她,而是往下移了移,箍住她的脖子。 一聲淡定悠哉的笑從頂上落下來,何青圓明白,這意思是他說得出,做得到。 何青圓被掐住脖頸,只能仰起臉,瞧見那人高得嚇人,身上裹著夜風,冷冰冰得像個羅剎鬼。 她抑制不住地顫抖著,抬眸甚至都看不到他的臉,只看到他脖頸上一道爪痕。 那疤痕的邊緣破爛,很不規整,給何青圓一種沒有縫過,硬生生長回來的感覺。 而且這羅剎鬼并沒有蒙面,何青圓又是一抖,軟得幾乎依附在鉗制住她的那只手臂上,她緊緊地閉上了眼,生怕因為看見了羅剎鬼的真容而被他滅口。 “姑娘?姑娘?你方才是叫我了?”搖春端著羊乳,走得緩了些。 因為被掐著,何青圓剛想說話就嗆咳了一聲,羅剎鬼虛虛一松,寬大的手捏著她的脖子,像等花開的瞬間將她掐折下來,占為己有。 “別,別進來?!焙吻鄨A氣息紊亂,忙是深吸了幾口氣。 搖春的手已經從絹簾后探了出來,只差還沒有撩起來。 她頓了頓,很聽話地放下了手。 “把羊乳放門口吧?!焙吻鄨A道。 “姑娘,怎么了?”搖春有些擔心地問。 如此反復突兀的舉止,即便是粗枝大葉的搖春也會生疑。 何青圓定定神,道:“今日在祝家鬧出那事兒到底是與我有些關聯,因而叫jiejie難辦,我心里也不好受,不知怎得,總想到從前在九溪的那些事,夢里都在被祖母責罵,你且回去吧,我現在不想見人,夜里也不需得人守著了?!?/br> 她說話的時候還緊緊閉著眼,睫毛抑制不住地輕顫著,看起來很脆弱,卻又有著出乎意料的果毅。 月光照亮何青圓一張潤白的鵝蛋臉,給她鍍上了一點清冷的氣質,有點像草原上初春時冒出來的頂冰花,嬌小薄嫩,潔白如蘭,在冰晶雪花的簇擁下,奇異地綻開著。 ‘她散著頭發?!_剎鬼歪了下頭,不明白她為什么要閉著眼睛,只是后知后覺地想著,‘中原的女人好像不散頭發的?!?/br> 長發拂地,在月光下泛著一層灰色的銀光,像是荒原上毫無征兆出現的河流。 有幾縷發絲落在羅剎鬼的手背上,他用神思抓住那一點細細軟軟的觸感,對于突然猛烈跳動起來的心臟感到很困惑——這里根本沒有什么能夠威脅到他的。 宅斗文西瓜珍寶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