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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戰!血戰!血戰! 無數的軀體精疲力竭地倒下,又有無數人或麻木或恐懼或堅定地頂了上去…… 京中寬闊不到哪里去的街道,起了重要作用。路邊低矮的平房被熟悉了環境的龍驤老卒作為掩體,更有提前布下的機關。老卒們毫不惜命,一個個瘋了般地咬住敵人。 定軍竟然被這支人數遠遠不足、年紀還極老的軍隊,給困在了原地! 李伯欣戰了兩刻有余,殺敵數十人,既覺力氣消退,又感索然。便喘著粗氣,退到后面。放目一望,但見龍驤軍與定軍鏖戰。定軍臂纏白巾,龍驤軍則身披舊袍,認也極好認。 兩方陣后都有人高舉著火把。 李伯欣放眼去觀,御街向北是皇宮,向南是京城之門。如今,南向似有喧嘩之聲。城門鏖戰至今,應已有勝負。不久,果然見一支定軍煙塵滾滾趕來。 正要露出笑容,又見后方趕來守衛軍,雖不少人負傷,亦然是可戰之兵。 李伯欣問道:“怎么回事?” “回稟將軍,我等……” 城門之戰最終算是平手,雙方的損傷大體不差。 定軍能攻入城中,算是小勝一籌。但守衛軍也在幾名將領的帶領下,穩住了局勢。哪一方也無法徹底打垮另一方,又都憂心著城中局勢。 于是,雙方一齊沖入城中,終于和自己這方的軍隊匯合! 現在的兵力仍然是持平的,雙方都是萬余人。擠在京城的街頭,連轉身也難。 自從城門兵沖進來后,造反與平叛的兩支軍隊便暫停了交戰,在將領身后,成對峙之局。 而血戰中凋零無幾的龍驤老卒,也終于得以喘一口氣?;钪牟蛔惆倜?,都被接到后方安置。 陣前,李伯欣與霍兆遙遙相望—— 現在,雙方的底牌,至少在京城內的周旋,已經差不多打完了。 全京城的兵,幾乎都在這里了! 李伯欣自語道:“現下四更了……”長治道與御街的相接處,已經全是兵卒。他知道江承光就在城墻上,離這里只有兩里地的距離。 不知那皇帝小兒見到這番景象,見到定軍被阻攔在御街上,是否暗暗得意? 思及此處,不禁冷笑。 李伯欣的手,又一次扶住了兜囊。 拖到現在,已比他計劃中慢了更多。何況后面攻打皇宮,同樣是塊難啃硬骨頭。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兵法上的道理好懂得很。定軍是能戰、敢戰、好戰,但拖了這些時候,他們不能繼續被拖在這里了! ……然而,是否要動用這張底牌,李伯欣還有幾分猶豫。 概因這兜囊之中,所裝不是它物,而是定軍虎符! 自古以來,調動軍隊需用虎符?;⒎藢嘀笳?。 李伯欣先前不曾拿出虎符,便能讓定軍近兩萬人隨他去反天子,魅力手腕可見一斑。 但眼下,也到了不得不動用虎符的時候了。 不提原先還有多少人能被說動,也不提中毒事件后許多兵卒對他信任削弱…… ——只要派人出示了他隨身攜帶的、象征程序合法的虎符,一切問題迎刃而解!大批定軍將會聽從調動,在半個時辰內趕來,以摧枯拉朽之勢,粉碎現今膠著的局勢! 唯一放不下的,不過是他的不平。 先前,李伯欣沒有動用虎符,一則他欲用添油戰術、漸漸逼出皇帝的底牌,再以泰山壓頂之勢來分勝負。二則,他心中多少有些傲慢,欲憑己身,徹底功成。 李伯欣不是真正的野心家,也并非權欲的奴隸。 那些人會日夜垂涎著龍椅,會成日地摩挲虎符,但李伯欣不會。他僅是將虎符收在身上,或許數月都想不起來要看上一眼——憑他的本事,恐怕無人能取走這虎符罷? 這是成國公極度的自信與自負。 定軍,既是李伯欣的軍隊,更是大定皇帝的軍隊?;⒎谴蠖ɑ实塾枥畈赖?,某種程度上,也象征了江家天子對于他的愛重信任。李伯欣一意拋舍。 他不需要再借助先帝的威望了,他憑借自己,便能有足夠多的人追隨,成就大業! 手又從兜囊上緩緩移開,局勢遠沒有到那個地步??v然兵卒數不占優勢,以他的本領,克敵制勝也只是多花費一些功夫的事,先前不過是在狹窄地域遇到了一群瘋子。 真正難的是擊破守衛軍后去攻打皇宮,屆時許多士卒恐怕已耗了大半氣力…… 李伯欣正凝神想著,對面的霍兆卻給出示意,身后的士兵們立即爭先恐后大喊起來: “李不疑已死,身被萬戮!”“李家已絕,成國公府今日踏破!”“定軍不愿隨叛逆者,皆遭毒死!”“定軍大營已炸,賊子再無退路!”“此龍抬頭日,為李伯欣隕時!”“……” 都是把柄,都是惡毒的攻心! 到后來,那些聲音漸漸合一,俱在歡呼: “李不疑已死!李不疑已死!李不疑已死,身被萬戮!” “而李伯欣之死,就在今日!遺臭萬年!” 聲音如利箭,穿了許多人的心。 李不疑于戰場失蹤,至今沒有下落,且蒙受著滿身污名。 李伯欣對這個兒子素來喜愛,自然盼著他能平安。如今對面紛紛以李不疑的死亡來挑釁他,甚至編出各種各樣凄慘的死法,這徹底激怒了李伯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