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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她哽咽,“您還有奴婢?!?/br> 越荷的神情已宣告了這次冒險的失敗。 她夢游般跌坐在床榻邊,扶著枕頭久久不言, 張口卻嘗到了淚水的滋味:“姚黃?!?/br> 喃喃地、虛弱地說:“上天讓我回來,到底是為了什么?” 難道只是為了讓她見證, 一個又一個親人的離去么。 “一定會有辦法,一定會有辦法……”姚黃不知怎么辦,只好竭盡全力地安慰她。 越荷慘然一笑:“還能有什么辦法呢?” 她做不到去告發父親,哪怕后者的舉動必然使京城陷入戰火;她也做不到盼望父親成功,哪怕當今天子于她多有傷害辜負。她已然……沒有出路了。 越荷微弱地說:“喜鵲兒抱來我看看,還有, 照顧好幼玉和魏紫她們……” 這具軀體唯一的血脈相連, 她在世上最后能接納她不顧一切保護的親人。 越荷沒有等到喜鵲兒的到來, 便一頭昏了過去。 …… 她以為自己會大病一場, 但沒有。 太醫說她只是累著了, 身體其實在漸漸好轉, 應是補藥起了作用。談起這些時,微微有些邀功之意。越荷讓人賞賜, 只覺自己麻木沉重, 像一提線木偶人。 合真、玉河相繼死去, 大公主如今獨居未央宮守孝,半夏做了她的侍女。 而玉河的宮人,瓊英、瓊華、魏紫三人被姚黃第一時間帶來了九華殿。當時是為問出玉河死前的疑點, 如今是真正留了下來。 幼玉公主和三皇子如今養在一處,她盡力照顧兩個孩子。 像幼玉這個年紀,對于生死的認知還很模糊,只知道自己忽然換了個宮殿住。雖然陪著的是很喜歡的貴妃娘娘,宮女們也都在身邊,可她想要娘親,她許多日子沒見到娘親了。 她意志堅定,不是那種被逗一逗就忘事的小孩。哪怕越荷陪著也很難哄好了。 幼玉只是哭著說“要娘親,要娘親”。 可是,玉河已不在了。那日,越荷離開成國公府,恰好碰到合真與玉河的靈柩。 她們被抬往京郊的皇陵,從此永遠睡在那個暗沉沉的地方。 思及此處,如何不心痛憐憫。 她成日地陪著兩個孩子,好在江承光也忙于政務,久不往后宮來。否則她現在的狀態,真不知會說出什么話來。有些時候,獨自坐著,淚水便不知不覺地落下。 越荷心里都是沉重。她想,她和父親無法說服彼此,或許只因在乎的事物不同。 盡管生命的最初,是父親的英雄形象對她造成了莫大的影響,但到頭來他們成為了不同的人。 越荷從來愿為大局隱忍犧牲,她看輕自己的幸福,若能換到在意的人事安康便也不緊要。但李伯欣之態度卻是相反的激烈,他寧可掀翻一切,留史書一筆。 當父親與千萬平民站在一處時,他是英雄。當他做出相反的決定,那便是史書罪臣。 這一切如何有解法?她還是會想起金羽,想起那個女子的神情,想起她臨終對自己說過的話。 她說:“你覺得世道尋常,是你沒見過,我那里的景象?!?/br> 她說:“兩個沒出世的胚胎是人,我金羽也是人!” 她說:“憑什么母親理所當然要為孩子犧牲?” 金羽感受到的那種痛苦,與父親承受的,是否有些相同呢? 她想了許久許久,終不能有答案。只是:父親固然有野心,但他的驕傲本非錯處啊。如果換一個金羽口中的世道,他也許會一生是驕傲的將軍,永不必去做這樣的事情。 古來文人失意,常作閨怨詩自比。女子與男子,臣子與君主,權力間的關系或許相似。 女孩們從小被教誨著,要溫柔天真,才能討丈夫歡心。 可為什么世道是這樣呢?為什么她們不能展露自己的才能,去與男子爭個高低。 正如,那不肯低頭順服的將軍。 他功勞赫赫,不肯自污退讓以求生,于是招致忌憚,終成賊子。 他凌駕己身痛苦于眾人之上,毫不顧惜天下太平,是錯??墒撬仍馐艿耐纯?,誰又能給出一個答案呢?越荷久久地靜默與痛苦著。 千百年的難題,在她這里也難有結果。 而越荷必然要去迎接的是,屬于自己的結局。 …… 成國公府發生了什么,李伯欣是否經歷了一番掙扎,無人知曉。 但朝野內外,傳著李不疑逃跑而死的聲音,卻愈發地大了起來。有什么力量在背后推動——或說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便如滾下山崖的巨石,已經是人力無法阻擋的了! 建章宮內,江承光神色肅然,與幾名臣子交談著。 那些都是他素日里親近倚靠的文臣,可不知為什么,鐘相不在此列。 為首之人,乃新近提拔的閔相。 “前陳那邊以何人為首,又與哪些朝臣串通,還未查清么?” 閔相稟道:“霍參將處已有些眉目,但茲事體大,拿到確鑿證據前,不敢攀誣?!?/br> 皇帝思忖片刻,道:“可以,但春節前必須有結果?!?/br> 閔相自然應是?;实塾謫枺骸俺蓢?,還在找他的兒子嗎?” 這個問題,卻是守在門邊的一名侍衛作答。而那些文臣們也并不吃驚,顯然這不是第一回 了。侍衛道:“成國公的人仍在搜尋,但派去追問的次數卻變為了三日一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