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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著合真費盡力氣,平緩地從另一個角度,道出前世種種細節。 越荷不能說她不感到痛苦。她驟然得知真相,還來不及重新審視前世回憶,便被一一顛覆。但或許這日的心已經徹底冰透,反而在短時間內,止了疼痛。 它們將來還會加倍撕心裂肺地襲來。 但是,至少在這個時刻,在現在。越荷幾乎全部的痛苦都是為了合真。 沒有什么比這更加重要了。 她心里明白:合真不惜灌下三碗續命湯,也要同她重述前世,并非是為自證清白。 合真至死猶然惦念的,是越荷將來要如何自處! 她一定要說出來。為的是,用前世慘烈的真相,徹底斬斷李月河對皇帝最后的情分。 “那時我見你們回來,說說笑笑的,知道你在他身上動心,便格外留意。他……也動心過一段時日,但最終反悔。既是厭憎李家,又是不肯動情?!?/br> “皇帝欲重擇寵妃,以示之前種種也并非特殊。因你我交好,兼家世之故,挑中了我?!?/br> “那日,他來到未央宮中,我……” 合真帶著無限的痛悔與恥辱,將自己當時的決定,及之后所做的每一件事,盡數告知了越荷。 縱然越荷早已相信,合真從無害己之心。然而從合真口中聽到真相,聽到她的寵冠后宮,她當年疏遠自己,她所做的一切,從頭到尾都是為了保護自己…… 越荷的悲痛亦在此刻來到了頂點。她失聲哭道:“合真,你怎么如此之傻!” 她知道合真一直在幫她,但她不知道,合真一直以來,都是為了她才走入這灘渾水的。 那些傻事,那些痛苦的祈愿,那些背負污名的犧牲! 當蘇合真得知,她忍辱負重,換來的是這樣一個結果。甚至李月河的直接死因,便是她親手端去的落胎藥——她將情何以堪?合真這些年,又處于怎樣的煎熬之中…… 難怪她一點也不畏懼那紅顏枯,甚至是欣然地任由毒|藥摧殘軀體。 這種絕望,豈會比如今的越荷,少上半分呢! 越荷已然滿面淚痕。她聽到合真一遍又一遍地說:“我好后悔?!?/br> “月jiejie,我好后悔?!彼?,“我好、好糊涂??!” 淚如泉涌。 越荷緊緊握住她的手,泣道:“我也后悔了……” 后悔來到這宮里,后悔悅慕江承光,更后悔將合真拖了進來。 然而,這一切,除去初初重生為越荷時,她果真有過選擇么? ——重生或許是上蒼賜給李月河的唯一機會。 可倘若她沒有回來,也將終身懷抱痛苦懷疑。而合真亦會無望而死。 一切始終為死局,身為李氏女的她難以逃脫。 心揪成了一團。越荷正要將這些心事對合真一一傾吐。 忽然間,蘇合真又似從噩夢中醒過神來。那只手驟然加重了力氣,攥得越荷生疼?;寿F妃纖瘦慘白的手臂上,甚至有青筋暴起。 合真大口喘氣,一雙明亮的眼眸,恐懼而迫切地盯著越荷的臉,叫道:“別再愛他!” “月jiejie,不要再對皇帝有任何心軟……” 合真又急迫又痛苦:“月jiejie,你答應我這件事罷?!毖劭舭l熱,聲音哀哀,“你因他遭受的,已足夠多了。我不想在死后看到你再……” “好?!痹胶砂矒岬貕鹤∷氖直?,注視那雙眼睛,“我答應你?!?/br> “你……”合真一怔,臉上忽然露出那種小孩子的驚喜笑容,“你真的答應我了么?” “嗯?!痹胶杀陡行乃?,卻是已經坐到了床邊,讓合真倚靠在自己的肩頭懷里。兩人的衣衫都被淚水打濕,卻渾不在意?!拔胰即饝??!?/br> 她答得很平靜。先前沒有提及,只因在她的心里,沒什么更比合真緊要。 至于皇帝,后頭她要剜去腐rou,總要經歷一番痛苦寒徹。但是,從得知皇帝親手害了他們的孩兒起,得知皇帝曾經的寵愛不過是惺惺作態……這已是越荷必然的決定了。 合真得此保證,一時喜悅。想要說話,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待到越荷為她撫平咳疾,她依偎在越荷懷里,聲音卻低低的,有些傷感。 “其實,我知曉自己所做,不過無用功罷了?!?/br> 合真輕輕道:“月jiejie雖然重情心軟,卻素有決斷,必能斬斷情絲??伞璲iejie不僅重情,猶重家國之義。你必然心念著家族,卻又知道為了天下和平之故,該盼著天子取勝,對么?” 她說中了越荷最為刺痛的一點。 越荷心下酸楚,道:“是如此?!?/br> “現在的局勢,就像是漩渦?!焙险姘肷⒅l,貼著她的心兒絮語,“我將要死了,見不到結果,卻怕你情義兩難全,被卷在里頭粉碎……”她苦笑著。 “所以,jiejie一定要牢牢的記住,江承光做過什么?!?/br> 合真道:“縱然在國家大事上,他有千萬個理由,可是你們之間,從頭至尾都是他對不住你!你……絕不要為此自苦。如此,心意才可分明?!?/br> 她的全部良苦用心,終于和盤托出。 越荷心里痛極,更恨自己為何不能早早與她交托真相,哽咽道:“好?!?/br> 其實,她與皇帝之間還有喜鵲兒,縱然斬斷情意,也還有君妃羈絆,但她現在怎愿讓合真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