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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荷站在自己的角度,很難揣測出,父親究竟是怎樣想的。 他與大定皇帝的情誼不假,與今上間的裂痕…… 也是真的。 但是,若不論心跡,不論起因,如今的局勢,實在已將雙方推到兩端。 其實皇帝去年末便有動作了,將永平伯梁畏一家調入京中,并使其擔任京城防務之職。 這是在防備誰,不言而喻。 ——李伯欣作為本朝軍神,在軍隊中的影響極深。而使其在朝堂上地位空前抬高的,是駐扎在京城近郊的一支軍隊,“定軍”。 定軍前身,乃是大定皇帝的親衛營。后來大定帝退居幕后,開始磨礪太子,定軍沒有交到太子手中,反而是給了成國公李伯欣掌管。 其均為精銳,披甲善戰,有六萬之眾,號十萬。 若說對這支軍隊影響最深的兩個人,那無疑便是大定帝與成國公了。 江承光作為大定帝之子,并未繼承多少遺澤。 定軍乃是拱衛京城之軍,與前朝的禁軍地位相似。這便是京城一帶最為強盛的軍事力量。哪怕近年來也有換防,但無疑是壓在江承光心上的一塊石頭。 誰都會擔心,哪日李伯欣一怒,定軍直襲京城…… 那便是血雨腥風了。便是各地有再多的勤王軍隊,也趕不及。 這算是大定帝時期留下的隱患。 大定皇帝死得突然,他本人也沒想過,自己竟然會因急病去世,很多事情根本沒有布置交代好。他在的時候,能夠壓制住李伯欣,使其即使在京郊握有強軍,也不敢擅動。 但是江承光的手,始終沒能伸進這支軍隊。 他也是有過機會的,也是想過辦法的,但是近年來雙方關系愈發惡化…… 去年,皇帝找到機會,將執掌京城防務的將領撤職,改令忠心耿耿的永平伯進京防衛,便是他這一方的勝利了。京城防衛,防的就是定軍! 說來,本朝大軍開拔,需持有虎符?;⒎山斜9?,開拔前夕,皇帝將一半賜予將軍。 但是,定軍所專屬的虎符…… 有一半,始終捏在李伯欣手里。 這是大定帝為表親近信任,賜給他,并發話說留在成國公手里的。近年來江承光也想過許多辦法,始終沒能逼迫李伯欣交出那半塊虎符。 虎符便是天然合法的調令,按理說是可以代表皇帝的意志…… 眼下,江承光雖然奪得了京城防務之職,但勛貴、武官抱團本就以成國公為首。 總兵之下,有多少人是親近李伯欣的! 縱然過了這些年,也無法全部罷黜。更何況他手里也沒有足夠的人手去填。 而京中的勛貴之家,多有上百家丁,同樣是隱患…… 一旦生亂,若事能拖至半月,則皇帝當勝。 若事情只在兩三日間,則成國公的勝算也大! 思及這些,越荷的心便緊緊攥在了一起。 固然,一開始的李伯欣未必有那樣大的野心,他也想過匡扶君王。 一開始的江承光也未必恨李伯欣到除之而后快,他初入軍中時,成國公是教導過他的。更何況當年大定皇帝對太子不滿,反而性格豪放的成國公,不吝于幾句夸獎。 大定皇帝是希望他們能夠君臣相得的。 不然他不會一手促成李月河嫁入太子府。 而李伯欣曾經也是愿意嘗試妥協的。 不然他不會同意送出自己的第二個女兒,他看著長大的玉河。 可惜,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無論是誰先起的防備,先有的警惕,或是先生的惡意…… 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只是輸贏,只是誰能夠從這個漩渦中,全身而退。 第168章 太平怎定 帝王之愛便是迫使其它人向她…… 越荷前世不愿細想, 父親與丈夫間的矛盾。 畢竟當時,也沒有到那個地步。 如今卻常常在夜里,因噩夢驚醒。 皇帝就睡在她身旁。 上過戰場的人睡眠都淺, 他醒來便將越荷摟到懷里, 哄道:“怎么了?別怕別怕,朕在這里?!笨稍胶纱蟊犞浑p眼睛看他。 她似乎有些被他嚇到,往后縮了縮。 江承光怎會知道, 自己在她的噩夢里,剛剛摘下了她生父的頭顱。 他又溫聲道:“做噩夢了么?明日叫醫女給你開些安神的藥, 或是請青云觀的女冠來為你解夢也好……阿越?!?/br> “有什么事情,不要總是悶在心里。否則朕要怎樣寬慰你呢?” 他待越荷,倒是比從前更好了。 洛微言那番聲嘶力竭的詛咒,不是沒有給江承光帶來震動。 他也苦思過。感情身在局中時,總是難以理清。 但是江承光會嘗試著去想,倘若越荷在生喜鵲兒時沒了…… 他于是知道了:這是自己無法接受的事情。 比起失去李月河時, 江承光已年長了些, 也更為成熟。月河的死使他接受了自己一部分的失敗, 接受了自己永遠不可能是個完美無缺的帝王。 如果在乎越荷, 那么就保護好她, 不要失去她。 感情將來總會慢慢看清, 他無法承受再一次的失去。 江承光想,原先他懷著莫名的期待, 盼著越荷成為“理貴妃”的那天。 理貴妃, 李貴妃。自欺欺人, 別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