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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皇帝投來的目光已經從疑惑，轉為了淡淡的不滿。 金羽心中一急，脫口而出： “撿衣綠蠟香！” 見眾人都愕然地看她，金羽心知這句實在不太好，強行解釋也沒用，干脆先出了一聯： “左右皆竹影——” 這是她先前謄錄時，自己偷偷準備的幾句。上聯要對人家的詩，要押韻對仗，難以準備。但下聯總是自己出題了，雖然也要和前面的有一定聯系之處，但寫景的多多少少能湊上。 似“左右皆竹影”這般平淡尋常的白描詩，因為至簡反而挑不出錯來，最適合她了。 金羽以催促的目光看向薛婉儀。 只盼著她快點接下去，讓眾人混忘了才好！ 薛婉儀如她所愿張開了嘴，卻并不是接句，而是提出了質疑： “貴姬這聯句……似乎不太妥當?！?/br> 金羽心中一跳，努力抿出笑容：“我今兒身體不適，狀態不佳。請婉儀賜教罷?！?/br> 這是打出了“身體有恙”牌。薛婉儀卻并不退避，只是望著金羽，道：“請貴姬先解釋一番‘撿衣綠蠟香’罷，嬪妾愚鈍，實在不解其意?！?/br> 金羽知道自己底子薄，多說多錯。 然而這個場合，終究無法逃避，便斟酌著言辭答道： “我想著，紅綃既碎了，飄落于地。便有人拾起來，謂之‘撿衣’。而衣上傳來淡淡熏香，這便是‘綠蠟香’了。不知婉儀，可還有疑問?！?/br> 可是，見到薛婉儀驀然睜大的眼睛。金羽的心中，愈發不妙。 這次甚至都不需薛婉儀發問，沈婕妤便訝異道：“meimei……綠蠟哪里是什么熏香？” 她不待金羽回答，已出口吟誦道：“‘芳心猶卷怯春寒’，這豈非meimei之詩么？meimei當初派人送芭蕉葉子給圣上，寫了這七個字，表盡情意，難道是假的么？” 金羽的心越跳越快?？墒撬龑戇^這七個字獻給皇帝，滿宮皆知。 如今也難以否認，只好勉強道：“是如此，怎樣？” 沈婕妤睜大的眼睛里，忽然閃過一絲笑意： “既然如此，meimei才寫過芭蕉的詩，怎么會不認得綠蠟呢？” “這綠蠟不是熏香——而是芭蕉??！” 第146章 真假才情 金羽從前那些詩，竟然全非自…… “這綠蠟不是熏香——而是芭蕉??！” 金羽的心中, 轟然一驚。 她已經顧不得去看旁人的訝異眼神，臉上火辣辣地燙。只含糊地說：“我想的便是摘了芭蕉葉蒸熏，有股子淡淡的清香……” 心中卻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怪不得她想起的是“綠蠟卷”, 還道卷什么卷, 原來綠蠟指的是芭蕉！ 金羽心中后悔不迭，也知自己的解釋不妥。決定無論如何，只咬定了就是這個意思。 不料, 沈婕妤卻在此時放過了她，輕飄飄道：“原來如此?！?/br> 又露了笑容, 向皇帝解釋道：“想來金meimei是胸中有了辭章典故，可惜一句不能表盡，才使人誤會了。怪咱們不會，誤解了她?！?/br> 金羽只是訕笑，再不肯開口。 見妃嬪們有些露出了信服之色，她才覺得險過了這一關, 又聽到沈婕妤疑惑的聲音： “但是金meimei, 你下聯出了‘左右皆竹影’, 這又是怎么回事？” 金羽現在已經明白, 她們這樣出言, 必然是自己哪里露了馬腳, 便沉默不語。 便見薛婉儀微微蹙了眉，道：“怪哉?！?/br> “‘拾袖紅綃碎, 撿衣綠蠟香’一句, 雖然意思不甚相連, 好歹韻腳平仄都對了?？墒窃趺吹搅撕笠痪?，平仄全然反了？” “這前兩句是‘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第三句便該是‘平平平仄仄’。慣例是單數字可不論，那么至少第二字應為平聲，第四字應為仄聲?！?/br> 她搖頭：“可是……‘左右皆竹影’一句，二字為仄，四字為平，是全然弄反了?！?/br> “貴姬精通詩詞，從前的作品也往往循格律的，怎么會犯如此明顯的錯誤？” 而金羽的冷汗已經順著脖子落了下來。 慘了！怎么忘了除去韻腳之外，還有格律要注意！ 她嘴里仍想狡辯，可是話到嘴邊，自己都覺得說不過去。若真是什么絕妙之句，平仄錯了也就罷了，歷代大詩人也不是沒有?？善白笥医灾裼啊币痪?，實在平平！ 此前還在得意的妙招，如今竟成了催命毒|藥！ 可金羽沒有意識到的是：既然她并沒有真正的才華，卻要擔著才女之名。那么，遇到這樣的情景，應對困難，乃至被人當場戳穿，都是理所當然的。 果然，薛婉儀疑道：“前面的姐妹們不是沒有平仄弄錯的。但……” “一則，她們對得都艱難，為了湊意思、押韻腳已經絞盡腦汁，實在難以顧忌平仄。二則，只是個游戲，姐妹們也非詩詞大家?！?/br> “可是，金貴姬素來是宮中的才華之首！這句又只是普通的出聯和寫景，景物是自擬的，詩句意思也極淺近?！?/br> “這分明已是最簡單、最不需動腦使力的情境！”為什么，平仄全然弄錯了？ 薛婉儀的話雖未盡，言下之意，眾人已知。 會作詩的人，遵循格律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更何況是這種最簡單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