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頁
這根本不值得。 想來想去, 越荷也只能勉強揣度, 興許李月河死了多年, 蘇合真如今病重, 終于有些良心不安。于是撐著病軀繡了些衣物給她的孩兒,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她撫摸過那些曾急切渴望見到的、精美絕倫的繡品, 心中卻是一片蒼涼。 “收起來罷?!痹胶扇绱朔愿赖?。 …… 越荷沒有再見過蘇合真派來的人, 也沒再和她產生往來。 這樣也好, 在乍悲乍怨之后,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控制得住情緒。 但是,另一位與她前世之死有關、且如今半撕破了臉皮的人, 卻是要見的。 洛微言確實沉得住氣,哪怕如今越荷明面上略壓了她一頭。洛昭儀仍然會笑意淺淺地來拜訪,客氣地說些稱贊之語,藏住話里只有兩人能聽懂的機鋒。 在越荷看來,彼此都知道無法化干戈為玉帛,人前也就罷了,人后實在不必這般假客氣假親熱。偏偏洛昭儀仍是那個溫婉端莊的賢良模樣,眼里藏著試探。 對方如今掌著宮權。 越荷知道,自己唯有走下去。 傅北告訴她的,她曾有另一條路可走,在她選擇再次入宮的那一刻起,已然斷了。和慧妃點醒她,逼迫她盡快投入這廝殺場,她如今愈發能夠領會。 只是想到傅卿月——她死后終于重新拾起這個名字——曾經托付給她楚懷蘭,如今后者卻幽居東明閣,不知懷著怎樣的心緒。 越荷回想起和對方究竟怎樣走到的這一步,終究有些郁郁。 這些日子,來探訪她的人很多。圓融如洛微言,避世如蘇合真。 但她仍然記得,顧盼忽然到訪時,晦澀的眼光。 顧盼恨過楚懷蘭,乃至因此遷怒過越荷?;蛟S她也知道這份恨意沒什么道理,但是在宮里,誰還會和她講道理呢?誰還會耐心地教導幫助她呢? 那個在她鬧氣不肯侍奉圣駕時,會安慰她的老人,已經故去了。 這才是顧盼最痛苦的事情。 楚懷蘭已然被禁鎖,越荷并不知道自己和顧盼還有什么聯系。然而對方突如其來的到訪,還是使她不得不整理衣衫、接待一二。 “恭喜,昭儀誕育皇子,如今可謂風光不凡?!?/br> 顧盼一進來,便揚聲為賀。她如今愈發消瘦,但眉眼仍然美麗,略帶些抑郁之色??墒撬捓镫[隱的譏嘲,卻頗為令人捉摸不透。 “難得見顧婕妤一面?!痹胶刹⒉徽婊卮?,只是隨口寒暄。 于是顧盼便在原地站定,諷刺一笑:“我如今可是個晦氣之人?!?/br> “——別擔心,我不進去,不會把病氣,過給你的小皇子?!?/br> 見她如此直白,越荷已察覺不妥:“婕妤這般,著實令我赧然。婕妤是先太后與皇上看重之人,怎可自輕呢?想來先太后并不愿見婕妤如此?!?/br> 顧盼凝望于她,眼光卻是晦澀。 “哼?!彼p輕地笑了一聲,頗為古怪,“楚懷蘭說你給她堂兄寫信,這事是真是假……她這人很可惡,卻也沒什么腦子,不會平白無故編出這些來?!?/br> 她直視著越荷的眼睛:“宮里的澄清,我一個字也不信?!?/br> “楚德儀失心攀誣”“昭儀僅是寫信給守徽真人聊表關懷之意,信中提到了婚事”……這些都是李玉河與江承光做主放出的,澄清之說。 李玉河是自然地信任著她,而江承光卻似不肯問,甚至對這般狀態接納極佳。 但宮里人是不是真的相信?總之,不影響她們來和越荷攀關系、套交情罷。 私下當然也會嚼舌嘀咕,或是懷著嫉恨詆毀。但內心深處,也沒幾個人相信——自天下靖平以來,傅北居于京城,而陳朝遺老們被圈禁江南一地,雙方根本不曾接觸。 在越荷入宮之前,與傅北的唯一一面是退婚。 這……天下還真能有人,失心瘋到,這樣就私|通上了么?戲文也不會這樣編啊。 然而,旁人會把這些放在心底,最多與親近的宮人私下嘲笑一番。 顧盼卻不會,她甚至敢于為這事找上門來。顧盼既憎惡楚懷蘭,又如此清楚對方的性情。 越荷讀懂了她的目光——你憑什么做出那樣的事?憑什么在那樣地辜負了皇上之后,還能被他輕巧地放過,甚至享有現下的無限風光? 就憑你和楚懷蘭一樣,是逆陳遺老的后人么! 她曾經枯寂下去的雙眼里,冒著熊熊的怒火:“昭儀娘娘,沒有話要說嗎?” 姚黃于她身后出列,厲聲出言:“婕妤,你放肆了!” 顧盼怒道:“閉嘴!這里哪有你一個奴婢說話的份?” 越荷終竟不可能、也無必要與她解釋,那些自前世而來的曲折幽怨。于是這次與顧婕妤的見面,便是不歡而散。 聽說顧婕妤,后來強闖了一次東明閣,狠狠斥罵了楚懷蘭,并指責陳朝遺老們用心不純。 過后,連她自己,亦被皇帝申斥。 “宮里的花只圖一時明艷,給貴人賞玩。過了時節,便有別的開得更新更好的花兒來替,永遠是不絕的。開得長久的,無非那么幾種?!?/br> 又是一個雪天,越荷與寧妃鐘薇,對坐閑談。 京城的冬日,時常是下雪的。宮妃們幾年下來,早已看慣。算著時候,景宣九年也沒有多少場雪了——景宣十年的元日,已然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