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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們相聚吃酒,本是樂事。貴嬪娘娘用心,眼下看著倒是雅趣了許多!” 阿椒此話不錯, 洛微言的確在此事上很費了一番心思。 此番的酒席擺在太液湖湖心, 一個名叫“陶嶼”的小島上。 打理著宮中庶務的洛微言, 從來都是個清雅之人, 因而酒席也布置得很是幽靜不凡: 林蔭之下涼意舒爽, 奇花異草淡淡芬芳。匠人精心清理出來的坐席, 多是就地取白石打磨而成,別有意趣。更不用提那一曲折宛轉的“流觴曲水”。 妃嬪們雖養尊處優, 鮮少有真正玩過的, 此刻都不由前去細瞧。 美人們衣袖寬大, 隨風而動,遠望竟有幾分飄逸灑脫的味道。越荷入了席,目光卻剛好觸及金羽身影。她正挽著鐘薇的手高聲談笑, 仿佛在背誦王羲之的《蘭亭集序》。 鐘薇的身孕已經四個月,如今略略顯了懷,她只是溫婉淺笑,時而回答一句,引得金羽贊嘆不已。越荷轉開目光,見顧盼獨自立在一片樹蔭下,極為明艷的容顏此刻卻流露出幾分孤寂來。 這一酒席只圖風雅有趣,因此位次也無人在意。只留了最好的一個給皇帝,剩下的都是妃嬪隨意挑揀,先到者得。并無依仗位分寵愛強令讓座的事情發生。 楚懷蘭總也覺得前頭的位次更好,仍要再看。越荷卻懶怠動彈,便就近揀了個位置坐下。她稍有些畏熱,從姚黃手中接過了扇子,自己輕輕地打起來,是心靜則涼。 近旁的兩個位置離她都頗有些距離,薛修媛正坐著其中之一。越荷與她一笑,命姚黃將提前備好的扇子送去一把,果然薛修媛含笑致意。 忽聞笑聲朗朗,腳步匆匆。一個極清脆動聽的聲音響起:“理修儀jiejie的姚黃好細心?!眳s是盈盈而笑的金羽,她極是大方地坐在了越荷另一側,笑靨如花: “越jiejie不介意我坐在這里罷?” 越荷淡淡一笑:“修容自便?!?/br> 金羽見她神色并不端著,很有幾分好感。又想起當歸說,這位理修儀乃是jiejie入宮后相識的好姊妹,心頭不由有些難堪。興許旁人是看不上自己的——可她又何嘗愿意走到這個地步? 吐出一口郁氣,金羽將剛從越荷那里討來的扇子扇得飛快。罷了罷了,人活著還不是圖個開心?何必要自苦呢?這樣一想,她又快活起來了。 ———————— “meimei們寫的簽子已著宮人巧匠重新描摹謄寫,絕不會露了行跡?!?/br> 談笑之中,洛微言起身,落落大方宣講規則:“故而何簽為何人所寫,本宮也是一概不知?!彼虼揭恍?,“所以姊妹們或有促狹語句,嬉鬧之時也是不必憂心被人家惱上記恨的?!?/br> 她轉過去,望向剛剛趕來的江承光,唇角含笑:“圣上以為如何?” “微言細心?!苯泄赓澚艘痪?,又隨口詢問,“是怎么個規矩?” 微言笑道:“并不復雜。圣上瞧這‘流觴曲水’,玉帶彎彎,每位妃嬪座次前都剛好是一折彎處。拿特制的托盤裝了果酒和簽筒,一路漂流。在何人前方停下,那人就需飲了一盞,接著掣簽。至于簽上寫了什么?”微言抿嘴一笑,“這個臣妾可也做不了主了?!?/br> 江承光笑道:“那便開席罷?!?/br> 于是一番笑鬧,盤子便在眾人的注視下,于玉帶中晃悠悠漂浮起來。年輕的妃嬪們圖有趣兒,俱是眼巴巴望著。偏偏那托盤怎么也不???。微言不由失笑: “你們都等著呢?這流觴曲水不過是偶作消遣的玩意兒,正席還擺在這里??偛荒苎舜蠹?,卻喝回去一肚子水酒罷?且安心,沒那么快停下的?!?/br> 眾人這才不再盯著瞧,俱用了些糕點果品,都與相鄰的妃嬪說笑起來。 越荷本來頗不恥金羽為人,偏她的詞句確實清華高遠,不似小人之作?;蛟S其中有什么誤會,應答起來便也不算太冷淡。只是仙兒的倩影倏然在心頭閃過。 越荷怔了片刻,心思惘然。 妃嬪間說笑一陣子,氣氛漸漸熱烈。忽聞搖鈴之聲,楚懷蘭拍著巴掌笑道:“停在我這兒啦!”迫不及待就要掣簽,卻被宮人笑盈盈攔?。骸百F人,先吃盞酒?!?/br> 楚懷蘭明眸閃閃,一仰脖便吃了個干凈,極豪氣地翻手給眾人看,引來一陣輕笑。 她笑道:“這下可以了罷?我倒是第一人了?!庇谑且膊贿t疑,信手便取出一只木簽,翻出另一頭,念道: “無怡神于暇景,惟屬意于新詩——不知出處者飲?!?/br> 眾人一時愣住,皇帝拊掌大笑,卻是看向薛修媛:“一看便是你寫的簽子了,實在無趣!” 薛修媛不免有些面紅,洛微言嗔道:“圣上,說好了不叫人曉得簽子是誰寫的,這才有樂趣兒。臣妾主辦宴會的都沒偷瞧,您怎好親自破了規矩?” 江承光哈哈一笑,也不說什么了。便見霍嫵自斟了滿滿一杯,向眾人道:“修媛才高,這出處本宮是不知道的。先干為敬?!闭Z畢亦是喝了個干凈,皇帝不由叫好。 昭儀都已喝了,旁人還敢推脫么?眾人暗嘆,這薛修媛還真是個書呆!便聞鐘薇溫婉道:“無怡神于暇景,惟屬意于新詩——徐陵的《玉臺新詠序》。不知我說的可對么?” 微言笑一笑:“自然是對的?!庇置嫦虮娙?,“姐妹們別想著胡亂混過去,都老實些領罰?!弊匀挥质且魂囆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