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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決如此簡單,而又不容置疑,只因是江承光親手寫了諭旨。 而越荷知道這個結果比大多數要早。 因為,在那日她看過公孫氏,心事重重地歸來不久,牡丹閣便等到了江承光的駕臨。 彼時越荷心緒不寧,又聽說秦婉業已官復原職,反是那何典膳被打落塵埃,便遣姚黃過去問候一二。經此一事,闔宮都知道了兩人的情誼,倒不必刻意再遮掩。 半個時辰后,姚黃端著秦婉手制的一碗奶白豆腐回來。 她入內時江承光已坐著與越荷說了幾句話,忽見她端來的青瓷小碟,上面軟膩著瑩白方整的一塊兒,不由生了些胃口。笑道:“你倒會享福?!?/br> 越荷看出他的心思,示意姚黃將豆腐奉上來。 江承光卻難得嘴硬:“不急,用膳時再呈上罷?!彼寄渴枥蕼睾?,不時轉動腰間金穗,仍是金仙兒縫制的那一條。談話亦很親切平靜。 越荷本以為他會仔細問公孫氏有關的事,孰料幾句輕飄飄的“是么?她對著你發瘋叫你的名字 ……”便過去了。江承光怔愣了片刻,隨后又是笑若春風。 她素知對方待己極苛,未料就是偶爾用些小食都不肯。便清清淡淡地笑了一笑:“嬪妾現下想用,莫非圣上不允么?” 江承光微覺尷尬:“若阿越你想用,盡管便——”他又有些啼笑皆非,語氣松快了些,“是,總不會裁你個御前失儀的?!?/br> 越荷不理會,只管讓姚黃將那奶白豆腐擱在案上,又吩咐去取一把青蔥色的玉勺來。置在碗里輕輕攪拌,青白相間煞是好看,令人食指大動。 她細細舀起一小勺來,傾身喂給了江承光。 江承光氣嘆道:“放點芫荽不更好么?”卻是咽下了。 越荷含了笑意:“芫荽調味是很好。但若要那清味,直接做奶白豆腐魚頭湯不是更好?這道奶白豆腐要的就是味道清淡恰到好處,不好太鮮的?!闭f著又喂江承光用了一口,“圣上既不裁嬪妾失儀,那現下嬪妾自也不編排您。只不知圣上究竟是怎么個裁法?!?/br> 江承光自視為天子圣人,要求極苛,雖有些荒謬,總好過浪|蕩之輩。 對方細細品咽了一番,笑言:“是編排不得,朕乃皇帝?!庇值?,“你說的很是,只是清淡的還是夏日嘗好。時值初冬,舌頭沒點滋味都要凍沒了?!?/br> 越荷為他倒了一盞茶水:“是,時令將至。尚食局想必已備好宴了,像羊肚白腰、虎眼細糖、酥糕鮑螺也是該上桌了。冬至該吃羊rou,一冬才不冷。不過宮里有地龍,素日是凍不著的?!?/br> 她又緩聲道:“但南宮倒是很冷,嬪妾過去挨了凍?!闭f著輕輕呵手,仿佛真是在回憶當時的冷意?!笆ド??”她側頭微笑,似幽荷初綻。 江承光凝望于她的側臉,久久難言。 越荷有一雙很美的眼睛,是鳳眼,生得湛然有神,隱帶貴氣。但這雙眼睛最美的不是它的形狀,而是眼神里的沉靜與寂寥。仿佛看一眼,就能感受到年輕女子靈魂的寒意。 他畏懼這寒意的侵襲,卻又忍不住將她摟在懷里。 “是冷么?”他輕輕地、輕輕地說道,聲音卻寂了下來,“那就永遠不要去那里?!?/br> 第42章 珠蘭大方 “本宮會直接奏請圣上,賜下…… 越荷是很年輕的江南女子。她才只有十六歲, 卻安靜得像是在宮里度過了半生。 江承光見到她的第一面,就覺得她與旁人不同。 別的女子,哪怕是機敏如金仙兒, 持重如鐘薇, 她們的機敏和持重都是有限度的,都是屬于少女子的。他可以一邊寵愛她們,一邊任用她們, 但是越荷不同。 越荷身上的清冷孤寂,像是已經凋敝了的荷花。她很少扮作天真無知, 只是用那雙眼睛靜靜地看著他,背后那種異樣的成熟蒼老,便讓他的心忍不住發起抖來。 她不明白自己的優勢在哪里,可是江承光懂。所以,他才要克制自己。 江承光抬了抬眸,似有話要說, 卻只是接過了越荷手中的青瓷小碟。 “上次的事, 委屈你和秦司膳了?!彼徛暤? “姚黃與秦婉交好, 現下已朕知曉。以后該怎么來還是怎么來, 不用刻意避諱什么?!?/br> “公孫氏, 罪有應得罷了,你不必為她多想?!?/br> 前一句何其體貼, 后一句卻又默然無情。越荷頓了頓, 裝作不經意地轉移了話題: “多謝圣上恩德。說來有一事:前次姐妹們曾相約在春夏之際開風雅酒席, 但婕妤娘娘有議,說是春夏時本有清明日,夏至又乃圣上生辰, 日子實多。預備將酒席遷延,到白露日舉行。想來多一些時日,聶jiejie的美酒定然更加香醇。只可惜楚美人空等一陣子,近來常與嬪妾抱怨?!?/br> 她唇邊笑意柔柔,江承光不禁答允一聲,復又微笑起來: “明年春夏日子是多,還有春狩呢?!?/br> 又言:“朕登基以來,只春狩過一次。是三年前的舊事,預備明春再去行宮春狩一回。阿越,你想隨朕去么?” 春狩么?越荷一愣,垂下眼瞼:“若得圣上垂愛,越荷自是不勝榮幸?!?/br> 景宣四年那次春狩……皇帝并沒有帶上失寵的她啊。 江承光卻并未察覺她的變化,反而興致勃勃道:“你既然會射箭,那可會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