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頁
洛微言素來與霍嫵有些不和,但亦不追究紅綃的失禮,道:“昨日之事。我已命人追查。那宮女小墨本是無親無故之人,貴嬪素日又待她不薄。她敢謀害貴嬪的胎兒,想來是財帛動人心。而這宮女屋中確然搜出一筆財物,可惜行事之人極謹慎,現下仍未查出那筆財物的出處。 薛修媛淡淡道:“婕妤命我等來,想必不止這一點話要說罷?!?/br> 微言微微頷首,沉靜道:“不錯,那宮女小墨雖已自盡,但好歹還查到一點線索?!?/br> 小墨自盡之事眾人卻是第一次聽說,一下子都驚疑相問。便有口齒伶俐的女官出列,把那小墨自殺的來龍去脈講了清楚:原來她早在寧嬪叫破切花之害并著人請太醫時,便知大事不妙。編了幾個借口想出宮未得,便決然跑回屋里自盡。待微言查問出侍花宮女時,她身體早已冰冷。 殿內議論紛紛,越荷心下卻有疑慮:既是能被財帛動心之人,又焉會這般決絕自盡?又見仙兒面露沉思,似也想到了此節。她牽著衣邊香囊搖了一搖,似在對越荷說不要輕舉妄動。 待殿內質疑之聲少歇,微言方擲下一言: “那宮女小墨有一同鄉,名喚艾草。素日里,除仙都宮人外,她也只和這艾草有來往了?!?/br> 一時間,殿內嘈雜之聲陡然飛起,而洛微言定定地望向那安靜的女子,道: “婉容,得罪了?!?/br> ——艾草乃婉容云氏舒窈之大宮女,闔宮皆知。 而云婉容,卻是大皇子的生母。 眾人俱是看向云婉容,帶了些恍然大悟:這的確說得過去。云婉容雖是大皇子之生母,但她不過民間富戶出身,堪堪坐了一個從四品之位。假如宜貴嬪能誕下皇子,必然會壓過大皇子去。 這般揣論極是合理,眾人心下已有了三分信服,卻見云婉容起身微微一福,道: “未能約束宮女,是嬪妾之罪過?!痹剖骜旱纳碛翱偸羌偶诺?,可她卻有一雙清亮柔和的眼睛,似不曾受過歲月磋磨,“然而恕嬪妾無禮,那小墨與艾草僅是相識罷?多的證據恐怕并無。否則,娘娘昨日就該拿了艾草去了?!?/br> 她著一玉色繡折枝宮裙,外搭織錦軟毛斗篷。面容素凈而安詳,清瘦如一株木蘭。這樣的身影,讓不少太子府跟來的老人,都依稀想起當年那個獨領風|sao的云側妃——她得到的寵愛,怕是連后來的容妃蘇合真,也追不上十之六七。然而,星移斗轉,不過七八年的工夫,云舒窈已然成了宮里最安靜透明的一個人兒。 昔日太子登基,眾人滿以為云側妃能得一個妃位。誰料,僅是從四品的婉容,還一困了這許多年。昔日溫婉雅致的云婉容徹底失了寵,漸漸消瘦下來,神色卻愈發地沉靜了。 微言卻執盞啜了一口,神情似笑非笑:“婉容此話有理,我倒不敢辯了?!彼畔虏璞K,話鋒頓轉,“可微言卻從不相信什么巧合之語,只知事在人為?!?/br> 她溫婉的眉目似生凌厲之色:“況且,如今婉容的大皇子可是獨一份的尊貴?!?/br> 云舒窈聞言,蹙了眉頭。方要張口再辯,已聞出列之聲,卻是賀芳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她怔怔看了芳儀俏艷的容顏,心下忽生惻意。 “娘娘容稟,嬪妾素日與婉容交好,深知她為人品性。婉容乃淡泊之人,只愿大皇子平安長大,絕不至做下如此失德之事。求娘娘明察!嬪妾愿以性命擔保,婉容絕對與此事無關?!彼晭О祮“?,與往日獨來獨往之態大異,“且不說有罪推定何等荒謬可笑,便是以婉容皇子生母的尊貴身份……婕妤這樣給婉容沒臉,真當圣上能干看著么!” 她這話先軟后硬,隱隱透出威脅之色。洛微言驚怒斥道:“還不速去扶芳儀起身!”賀氏卻只是跪地不起,額上掛珠蝶釵脆聲敲擊于地,她重重叩首,沉悶有聲:“但請娘娘慎重對待此事,既事不定,還望慎言,勿損大皇子生母之清譽。圣上,只大皇子一個皇兒!” 洛微言自掌宮以來,雖也被霍嫵等人當面沖撞過,但她終是和和氣氣又不失威嚴端莊,何曾被如此指著鼻子諷刺用心不良,不免動怒道:“你——”秀眉蹙了又蹙,聲音也冷了下來:“賀芳儀,這是要拿大皇子來壓我么?” 云婉容面露復雜之色,賀芳儀只不卑不亢道:“嬪妾不敢?!?/br> 她在宮里素來獨來獨往,一派冷清。萬料不到,這賀芳儀竟敢當面頂撞掌宮婕妤,卻只為了和她交好的云婉容——似一柄多年藏刃的利劍悍然出鞘,寒光大閃。 紅綃卻冷哼道:“芳儀雖言不敢,卻也做了?!彼共o為洛微言解圍的心思,只現下云婉容有謀害自家主子的嫌疑,這賀芳儀拼命護她,阻礙查問,又怎么算? 微言淡淡瞧她一眼,恰借此機會結束這場言語交鋒,便肅了面色: “雖說法理之外尚有人情,可此語的原意是人情已含在法理之內。懲惡揚善,方是正理,不然只怕有罪之人依舊為害,致使旁人受難。芳儀,那小墨獨與艾草交好,婉容確有嫌疑。我宮務在身,不得不查問個清楚。還請芳儀,勿要阻我?!?/br> 三言兩語便又扭轉了于己不利的風頭,而云婉容早在方才賀芳儀叩頭之時便已隨同跪下,此刻更微微揚首問道:“所以娘娘只憑些牽強揣測便要審問嬪妾的宮女么?” 她低聲道:“嬪妾不信那小墨在仙都之外,獨獨認識艾草一人。嬪妾之瑤華閣在東宮,而宜貴嬪之和歡殿在西宮。相隔如此之遠,而宮女們素日自有職守。莫非……她們還能閑著沒事串門子么?”語畢,唇邊浮現一絲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