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
因要打煙囪,涼州城內的鐵器幾乎要告罄,尚坤又在發愁拿什么來制兵器,憶君管不了那么多,她要貓冬,可勁兒從天黑睡到天亮,用過三餐又直直奔著床鋪。 瞧她這么能睡,尚坤心中狐疑,喊過府醫命為夫人請脈。 有半燭香的功夫,府醫手搭在憶君的皓腕上沉吟,撫著半長的胡須若有所思。 尚坤能聽見一下下怦怦怦的心跳,不錯眼盯著府醫的神情,不曉得他在盼望著什么。 “夫人連著一年多來滋補過盛,到了冬日天冷的時節往往貪睡,不礙事?!弊炖镎f著不礙事,府醫卻是出了一頭冷汗,明白郎君讓他來的真正意圖,不是喜脈大家都要失望,京里兩位公主千盼萬盼就等著抱金孫,可世子夫人和這位如夫人全都沒動靜。 想起京中的那一個傳言,府醫走在回房的路上搖頭,尚家殺氣太重,怪不得子嗣不旺。 “我說了都沒事,你還不相信,巴巴讓人來又開出一大堆藥,我不想喝?!睉浘对谒麘牙?,一想到喝苦藥心肝肺都疼。 尚坤有點心不在焉,輕聲應和:“隨你,不想喝叫人別再煎藥?!?/br> 難道說是真是他造下殺孽過重,全都報應在阿圓身上? “阿圓,你可曾后悔從了我?” 莫名其妙聽他冒出怪話,憶君驚愕抬頭,尚坤撫著她的臉龐再次追問。 她點頭,“我后悔心里眼里全是你,趕都趕不走。你在哪里,我也在那里受困,神仙丹藥救不了我?!?/br> 他沉靜如水,半攬住憶君輕聲嘆息。 第111章 互相依靠 臘月二十三小年那一日,涼州城難得放晴,太陽照在一尺多厚的積雪上,反射得天地白茫茫一片。在酷寒中苦苦掙扎的人兒,也生出希望,臨近新年,春天也不遠了。 大長公主府派出送節禮的信使冒著嚴寒風寒,也堪堪趕在這一日來到涼州城,打馬從城門經過,見得古城破舊,不長的一條街盡是爛泥湯,市井小民們縮脖子搓手沒一個利落的。 那信使直為自家郎君叫屈,天子外甥、尚家的嫡子在京里只比皇子們低一頭,鮮衣怒馬,好不恣意,卻要跑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遭罪,怪不兩位公主在京里和夏皇后斗得你死我活,逼得裕王和大公主、三公主他們全都縮脖子做王八。 該!叫夏家盡出壞點子,一家老小沒人有能耐的,一身本事全對著尚家使損招。 尚坤見到信使,先問過祖母、父母雙親及兄長阿嫂平安,打開長輩們的信札一一拆看,信未啟嘴邊已露出笑意。 趁著機會,信使也湊趣說件讓大家都高興的事。 “你離京的時候阿嫂已經有近四個月的身孕?確實是喜事一件?!鄙欣ぴ僮穯栆槐?,拍著手里的紙張展顏,盡是喜悅之色。 郎君還是笑起來好看,以前總板著臉,眼睛掃過之處讓人膽戰心驚。 信使暗自嘀咕,又用懷中掏出一封信呈上,“這是臨來前大長公主給夫人的親筆信,她還夸夫人的字寫得好,說讓夫人有空了多習字貼。外面車上裝著兩位公主并世子夫人送給夫人的各色禮,還有府醫開的藥方及藥材?!?/br> 聽見祖母破天荒寫信給阿圓,尚坤整張臉都是活的,拿著手里薄薄的紙封有心當場拆開了看,轉念一想這是祖母寫給阿圓的信,一會兒見到她一起打開。 安頓信使先住下,尚坤提腳走向后宅,才進二門,眼角掃到城外的山頂白雪皚皚,連綿起伏蜿蜒至遠處,山風掃來伴隨著幽幽羌管聲。天之蒼蒼,澄凈無塵,其意幽遠,他不由駐足腳多看了一會兒。 尚召陽一直想尋回曾祖的骸骨,歷經四十余年派出無數人找尋也沒有個結果。聽聞曾祖正是戰死在祁連山脈以北的大漠中,那地方尚坤也曾去過,廣袤無垠的大草原,青草牧場一眼望不到頭,牛羊成群,白云悠悠,卻是個埋骨的好去處。 英雄百戰終一死,灑血疆場須有地。 “給郎君請安?!?/br> 尚坤正在怔忡中,耳邊一聲嬌滴滴的女子聲音,一聽就不是阿圓的聲音。他轉過頭皺眉,看向幾步開外一個麗人,輕哼一聲走向正院。 迎頭碰見自己屋里的侍婢云香,尚坤隨口吩咐,“把那些人管好,別讓隨意出來亂跑?!?/br> 云香看向院外一抹艷麗的衣角,心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連忙應下。那幫女郎們遲遲得到郎君眷顧,走夫人的路子又走不通,這是親自上陣勾引郎君,不知死活的東西! 見郎君直奔向夫人的正屋,她提醒一聲,“夫人去了南邊的跨院里,走的時候捧著手爐拿著紙卷,估摸著一時半會兒回不來?!?/br> 尚坤準備上臺階的腳步頓住,扭頭走向府里工匠坊,老遠能聽見阿圓的聲音,不同于在他面前軟糯能化出水來的腔調,此刻她鏗鏘有力,和一個年老有經驗的老工匠據理力爭。 他選擇停下,站在院外聆聽,領略另一個不同的阿圓,唇邊一直掛著淺笑,閉上眼睛也能想像得出阿圓的樣子,她定是瞪大雙目,一副很有理的模樣。 這回他能聽見工匠們說送別夫人,阿圓輕盈的腳步聲愈來愈近,尚坤負手站在月門外,等著她出來。 “平安奴!”憶君一時動情忘了在人前避諱,幾乎是撲進他的懷里,昂頭眼睛亮晶晶問他,“你等了有多長時間?” “才來一小會兒?!鄙欣ぽp點一下她的鼻尖,半攬著人往回走。 “京里的信使剛到,帶著祖母和阿娘她們準備的年禮,還有祖母給你的書信?!?/br> “給我的?”憶君納悶,接過信封對著陽光反復看,怎么看覺得里面沒寫幾個字。她拉著尚坤邊往回走,又問他尚府上下可都好? “都好,阿爹趕在年前得勝凱旋回京,阿嫂也有了身子,等明年給咱們添個小侄兒?!?/br> 有那么一瞬間,憶君聽出尚坤語氣中的失意,等她再抬頭,他含笑盯著她看,星目平靜無波,瞧不出任何的話中話。 憶君微微有點躲避現實,她停止服藥已有一個多月,也不讓隨行的府醫請脈。就連羅大嫂知道后也跑來苦口婆心勸她繼續吃下去,身邊幾個心腹更是見縫插針逢著機會就說,小嘴吧啦吧啦快吵死人。 惟有尚坤由著她胡來,還說他早不想讓她吃那些苦得要命的藥,以后也不必服用。 也不曉得他能縱容她到什么時候,三年?還是五年? 憶君不想讓他失掉好心情,點頭笑道:“真是好事,我們要早做準備,給世子夫人送合適的回禮。盧家阿姐手底下有好幾處藥材鋪并珠寶鋪,過幾天有空了我就去挑選,上回她說起有兩株頂好雪蓮,也一并買回來送到京中?!?/br> “由著你”,尚坤更關心祖母來信寫了什么,回屋后迫不及待拆開,自己看過之后搖著笑了,遞到憶君面前讓她也看。 灑金箋上蒼勁有力的四個大字——恭謹謙卑。 尚坤滿眼都是失望,被憶君調笑了好長時間。他唬著臉裝生氣,憶君就裝可憐,哼哼唧唧膩歪在他身上撒嬌。 鬧得尚坤一點脾氣也沒有,俯看掛在他脖子上的人,說著埋呔的話眼中卻是憐愛,輕輕抵上她的額頭,“傻瓜,我還不是為了你好,有祖母一句話,回京后能省許多的事。若連她老人家也不同意,咱們要費多少的力氣,先別說阿爹,阿娘一切行事都是看祖母眼色。阿娘不點頭,阿爹那頭更不消說?!?/br> “我有平安奴,才不怕那些人和事?!睉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