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寬敞明亮的軒室,席地設著獨榻和鈴蘭桌,廊柱紗縵后絲竹輕奏,妙曼的舞娘們身姿變幻,隨著太平樂調起舞助興。 大長公主很少有舞樂助興,對外聲稱是晉陽大長公主尚武,不喜靡靡之音,實則是為了尚坤。以他敏銳的聽覺,所有拔弦調曲聽到耳內都是一種折磨,嚴重干擾心神。 太子也不是不知道,只不過在場還有裕王和夏世子等人,掩人耳目的事一定要做到。 憶君早都想好了,席吃到一半,她故意使性子撒潑,把尚坤帶回房,回去拿軟布塞上他的耳朵,或許能減輕一點痛苦。 “阿嫂,宮里新制了一批荼蕪香,父皇體諒你cao持內務辛勞,全數賞給東宮。今日宴客不拿出來用,更待何時?!庇质侨鞣潘恋穆曇?。 她不提還好,憶君這才覺察到屋里空氣清靜,廳中瑞金獸香爐里只燃著尚坤慣用的安神香。許是聞習慣了,她起初沒覺察到。 太子妃拿著牙箸為太子布菜,動作不停陪笑道:“原是我輕狂,前幾天鼻塞頭暈,聞不得那濃郁的香味,讓人全都撤了。荼蕪香倒還有不少,等三妹走時全帶上去罷,算我借花獻佛?!?/br> 三公主輕哼一聲,目帶深意瞥向尚坤這一桌,同她一起望過來的還有一道目光。從憶君進屋,那人追盯著她不放,如影隨形。 憶君抬起頭對上柳嫣然的幽幽雙目,毫不避讓??赡苁撬珒春?,嚇住了柳嫣然垂下眼簾低頭吃著菜。 瞧這一屋子人,放浪形骸的裕王剛開席已喝得半醉,執著灑壺挨桌敬酒,面紅耳赤強迫夏世子喝下一杯又一杯,東倒西歪站在廳中說著胡話,“三哥,你看如今的六郎如何?嗝……弟弟別的不求,只求你高抬貴手放我一馬,來,再喝……” 他擲出手里的酒壺,從一旁內侍捧著的托盤中重新拿起一壺,蹣跚挪到尚坤面前,帶笑而過,卻是撲在七公主桌前,替她滿上一杯,嚷著兄妹齊心。 憶君就坐在一旁,瞧見裕王醉得拿不住酒盞,手指齊泡在酒水里,也不知七公主怎么喝的下。 七公主對兄長有愧,象征性抿了一下,裕王笑著站起來。 “撲通”一聲,裕王后退直直倒在樟木地板上,堂堂皇子居然撲倒在地上爛醉如泥,柳嫣然陪著他離開后,屋內仍是酒氣濁天,再好的美食當前也了無胃口。 太子哭笑不得,裕王借酒說的話更是說給宮里的父皇聽,求他善待更像著指責兄長嚴苛無情,這個弟弟容不下也要容讓一段時日。他無言看向尚坤輕搖頭,招呼其他人,“六郎不勝酒力,咱們接著來,一醉方休?!?/br> 后面的事憶君不太記得,她只留心尚坤的變化,席吃到一半借口寒風吹得頭疼硬拉著尚坤回屋。 反正尚坤全程板著臉,活像別人欠了他錢,除了給憶君不時布菜,隔空與太子對飲一杯,再不理旁的人。他臭脾氣慣了,如此舉動倒也不過份,沒引起別人的疑心。 事后惟想起來,夏世子和三公主當著眾人的面爭吵,翻出許多駭人聽聞的事;七公主也吃得微醉,當眾舞起劍舞,傻笑說等尚坤成親的時候她要去搶親;還有夏世子醉話要看胡姬跳舞,太子喚來袁五娘當眾舞一曲…… 全是些亂七八糟的事,精英聚會搞得像*絲狂歡,喝醉酒的人卸下偽裝瘋狂,全場除了憶君,惟有太子妃借口身子不舒服滴酒未沾一直保持清醒。 ****** 一回到房里,尚坤倒在地毯上雙手捂頭,憶君不顧冰水刺骨,一遍又一遍浸濕帕子覆在他的額頭上,又從自己貼身的荷包里取出兩個自制耳塞,分別塞到他的雙耳中。 隔著幾座院落,正堂那邊的絲竹聲仍是不絕于耳,她真想大喊一聲都停下,夠了! “平安奴,你再忍忍?!彼p聲寬慰一句。 尚坤騰出一只手握住她的胳膊,輕捏一記示意自己無事。豆大汗珠順著捂在臉上的指縫流下,嘴角緊抿,脖頸上青筋可見。 高頭大馬的人橫躺在地毯中央占去一多半地方,憶君跪坐在他身邊,好不容易那邊奏樂停下,尚坤明顯放松緊繃著的神經,拉著她并排躺下。 “阿圓,你盡盯著三公主做什么?”他回過神第一句問話,聲音飄浮在空中透著虛弱。 憶君沒打算瞞他,把七公主的原話照搬說了一遍。 尚坤特意派人盯著馮青衣一家,神不知鬼不覺人回到京城,那邊卻一直回報一切如常,定是尚家出了內賊jian細。 “她還說了什么?”尚坤拍著身邊的人問她。 “說讓你忍著別妄動,夏皇后那邊盯著你不放?!睉浘翢o芥蒂轉述七公主的原話,躺在尚坤的臂彎里撓他癢癢。 “以后叫她不必再通風報信,一個女兒家多關心自己的終生大事,最好不用摻合到太子和裕王的爭斗中?!?/br> 七公主對憶君的和善,尚坤看在眼里,也就順口提一句?;始夜髯缘人啦粫У魳s華富貴,相反早早送命不能善終的偏是愛跳騰的一拔人。宮里不缺陰謀詭計,更不缺冷酷無情的算計,要想避開事端,裝聾做啞最好。 憶君微微犯了醋勁,埋怨道,“你不許念著別人?!?/br> “還不是你要提她?!?/br> 尚坤邊說話翻身將她覆在身/下,雙眸清亮叮嚀道,“阿圓,記得,別和她們親近,那怕是七公主也不行?!?/br> 憶君又不是傻子,知道和皇家公主保持距離,以前七公主下貼子約她,都以生病為理由推脫掉,今天碰面也是情不得已。 見她慍怒,尚坤吻上櫻唇,細細品嘗,經過無數次的嘗試,他明白也自己仍邁不出最后一步。每回和她一起想親呢,親呢過后心中燃起火花,可最后,火苗仍是被熄滅。 耳邊聲音急促而粗重,憶君自己也是意亂情迷,伸手夠到他的衣袍下,輕車熟路找到一物,在她握住的同時,聽見尚坤低吼一聲。 第一回他逼著她做這種事,她還鬧了半晚上,可等你愛著一個人,不會再覺得它是骯臟不可見人。 “別”,尚坤無力阻止一下,噬咬著她的耳垂,享受阿圓為他紓解。 他的喉節急速滾動,在她耳邊沉聲呢喃,“阿圓……” 無數次的呼喚,他好似掙脫出樊籠,找到一個光明的出口,甩過湖底潮濕陰冷,走出幽暗的密林,沐在陽光下。 “郎君,七公主派人來想請夫人過去說一會兒話?!痹洪T口是尚顯的聲音。 “不見!”尚坤沒好聲氣。 尚顯與院外一個年老的宮人交談幾句,對方不依不饒不肯離開,聲聲嚷著要見到阿圓夫人。尚顯一再堅持夫人不舒服,那老宮人才悻悻離開,臨去時嘴里念念有詞,大概在說阿圓好大架子。 這個時候被打斷,憶君頭埋在他脖子里吃吃偷笑,也停下手里的動作。尚坤坐直身子輕搖頭,兩人衣衫凌亂,衣領全都大敞著,相視一眼全都笑了。 尚坤取下頭上的金冠,烏發披瀉,半摟著憶君輕輕安撫她。讓她再等等的話說得太多,他只親吻著她的額頭表達自己的歉意。 院門外又來了老宮人相請,這回請的是卻是尚坤,說是七公主醉了,念著要見武英侯,尚顯依是嚴守在院門口不放人進去,不軟不硬回絕來人。 聽著那老宮人的腳步聲走遠,尚坤才想打趣阿圓,逗得她吃味,低下頭未開口卻變了臉色,暗叫一聲不好,松臂放開憶君往屋外沖。 “呆在屋內,不許出去,讓阿顯守著門也不放任何人進來?!边@是他臨去時放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