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心里如此比較幾條,袁六娘也能勸慰自己想通,親自舀了一碗湯呈到尚坤面前,請他喝下。少女如血的豆蔻指尖橫在桌前,更不提她笑靨如花,八分姿色的透出十二分的活力,如盛開花朵不由得別人不動心。 尚坤淡淡道多謝,沒有接下湯碗的意思,袁六娘所受教養好,又明白實在是袁家上趕著求別人,她也擺不起譜。 那邊角落里袁家的幾個婢女全都怒目而視,大概顧及在外面,又風聞尚坤的聲名不佳,敢怒不敢言,只拿利眼剜向憶君,恨不得把人捅出三洞六窟。 正主兒袁六娘坦然笑對,評價望仙樓的飯菜好,想著改日帶祖母出來品嘗一回,偏頭笑語:“我忘了,祖母也是在上京城里長大,怎會不知道望仙樓的妙處?!?/br> 幾句話后,憶君不搭腔,尚坤也面無表情,袁六娘歇了說話的動向,默默對著面前的果酒出神。 她知道,尚家還沒把她列入準兒媳的地位,有的話是問不出口。 她很想問表兄將來娶妻后,也是這般寵著羅姬,允許府里兩個夫人并存。 她更想問,羅姬這么不明不白霸著別人的夫君,還能心安理得? 那袁五娘的生母胡姬就是叔父的愛妾,生下一兒一女,兒子帶出胡人的外貌家中都不喜,惟有五娘因為貌美得長輩兩分青瞇,花費金銀依是把她訓成一個舞姬歌女,準備送往東宮孝敬太子。 袁六娘的眼神怪怪的,憶君暗自嘀咕,催促尚坤快點回府。秋夜寒涼,阿苒為她拿出茜色滿繡的大披風,尚坤見了接過去打開披在她的肩頭,手指交叉打個活結,開頑笑道:“我無師自通,不用練五回?!?/br> 兩人情意綿綿如膠似漆,袁六娘從他們身邊擦過,帶著婢女們下樓梯準備先行上車。 “六娘且等一時?!甭犚姳砀绨l話,袁六娘驚愕回頭,不明白為何要叫住她。 尚坤信手指點跟隨袁六娘的婢女們,“她們不許再進大長公主一步,念在是你從袁家帶來的下人,一應罪過全免,容許把人送到南城的袁宅里?!?/br> “為何?”受了一整天的氣,袁六娘終于暴發,拍著木欄大聲逼問:“表兄講話好生怪異,我的婢女們循規蹈矩,從進望仙樓到現在,沒吐出一個字。她們犯了何過錯,要表兄特意開恩赦免。說出來,也讓我心里明白?!?/br> “問她們自己”,尚坤拉著憶君的手下樓,與袁六娘一行人在狹窄的樓梯間對視,黑眸掃過之處,眾侍婢全都垂頭不敢直視。 袁六娘盯著近在咫尺的美郎君,也被他的氣勢震攝。她左右環視一下,要說真還裝不了糊涂。 身邊眾侍婢們對羅姬早就不滿,從踏進大長公主府在白起堂受尚坤冷遇時起,再到府里的下人們包括那四品女官云尚儀也尊稱羅姬一聲夫人,直到今日她受的委屈,身邊的人為她打抱不平。 袁六娘挺胸直視尚坤,一字一頓答復:“我的人在何處,我就在何處。她們礙了表兄的眼,不宜再留在大長公主府,我也同她們一起回袁宅?!?/br> 尚坤出人意料沒有生氣,反倒微笑,“你父兄若有六娘一半氣度,袁家也不至于落敗如斯,養幾個女兒當成奇貨可居,帶著處處鉆營攀交?!?/br> 被人揭到痛處,袁六娘差點落下淚,若是有馬鞭在,她定會抄起狠抽尚坤一痛。憑什么當眾讓她出丑,不就是怕她纏著要結親,礙了他和侍妾的好事。 忿然小跑下了樓梯,站在大門口袁六娘駐足回首,面上帶著目光淬著狠毒看向憶君,“我叔父再寵愛他的侍妾,五娘仍是注定要給人當小。阿圓夫人福氣這么大,肯定不會讓自己的兒女也淪落到那般田地?!?/br> 那句話就像是惡毒的詛咒,憶君安安份份坐上車,依偎在尚坤的肩頭,聽車輪走在石板路上骨碌骨碌,她沉默不語。 尚坤緊摟著人,也是不發一詞,對于阿圓他無法做出承諾,只能保證把自己最好的一切全都給她。孩子,他閉目,沒有也使得,他只要懷里的人,阿圓還不知道自己難以生養,不告訴她也好,免得傷心。 兩人的車駕才到大長公主府門口,云尚儀急得在原地打轉,見到他們下車,兩步趕過來開口就是,“大長公主正在生氣,喚郎君和夫人過去?!?/br> 尚坤不管不顧,為憶君掖好披風囑咐她先回屋去,“你先睡,我一會兒就來?!?/br> 云尚儀在旁急得直跺腳,也不顧及郎君在身邊,一把撈過憶君的手把人送到車上,吩咐送到白起堂,轉頭對著尚坤解釋: “郎君,你就讓大長公主見到人消個氣。若再等到明日,她心里的怒意更盛一籌,同住在一個府里,試問夫人躲得過初一還能躲過十五?!?/br> 話雖這么說,尚坤面帶焦急,從身邊奪了馬匹追到白起堂前,堪堪和憶君的馬車同時到,兩人還沒走進去,內室老婦人中氣十足的怒罵聲響起:“人還沒有來嗎?再去催?!?/br> 憶君打個抖嗦,心肝rou兒都要發顫,她以前若是見過大長公主發怒,絕不敢今天犯性子一心想趕走袁六娘,留著礙眼的人住著,又少不了她幾塊rou。 知道自己犯過錯,憶君進屋頭也不抬先跪下,先表明自己認錯態度極好。 晉陽大長公主滿面怒氣,頭上華白發絲都在抖動,盯著堂下一對小兒女,平安奴她不舍得責怪,把所有的過錯全安在憶君一個人頭上。 “阿圓,本宮素日待你如何?” 尚坤要插話,被祖母如電的利目掃過,想了想,悄悄跪在阿圓身邊一起聽祖母訓話。 “大長公主待阿圓有如山深恩,都是阿圓愚鈍有負大長公主厚愛?!闭堊锏脑~說得很順溜,憶君絕不會說從進府第一天她就暗中背熟同樣的幾句話,以備不時之需。 大長公主神色不見緩,怒拍桌面,“本宮禮待,你卻有負本宮厚望,可是知錯?!?/br> 憶君點頭如搗蒜,“阿圓知錯,愿受責罰?!?/br> 知錯什么,嘴里一句自謙的妾身都沒有,從哪點看出她知錯? 大長公主冷哼,看向一旁焦急的孫兒,投鼠豈著寶瓶,無緣無故受人挾制,還是平安奴自愿投羅網送到別人手里,這虧她不甘心卻是無可奈何。 “本宮不罰你別的,你只須去陪罪認錯,人是怎么走的,原樣再請到府里?!?/br> “安城和六娘是本宮的客人,你們倆太不像話,把人活活氣走,讓本宮有何面目見同胞姐妹?!睍x陽大長公主苦口婆心,就差當場許諾和袁家的親事做罷。 她想不通平安奴一個頂聰明的孩子,理應能看出里頭的門道,留著袁家祖孫兩人安生住幾日,和和氣氣把人送出門,只要尚氏不提結親的話,袁家心知肚明鬧不出大動靜。 聰明人干蠢事,而且是蠢得沒邊的糊涂事。當街甩下人自顧自玩樂,又在酒樓里話出擠兌,最后居然當眾揭丑氣走袁六娘。 晉陽大長公主氣平安奴,大好兒郎和一個女兒家過不去,如海的胸懷鉆到針眼里去了?是鉆到阿圓的那雙杏眼里跑不出來。 收到祖母的狠狠瞪一眼,尚坤嘻皮笑臉告饒:“祖母,孫兒在外頭多吃了幾杯酒,見到風上頭暈得厲害,瞧著祖母比我阿娘還要年輕,莫不是離得遠眼花?!?/br> 黑了心腸的臭小子,晉陽大長公主沒繃住笑出來,她的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笑罵:“別給本宮灌迷魂湯,我比你阿娘年輕的時候還沒有你們兄弟兩人,你阿娘也在宮里做著她的大公主?!?/br> “那我阿爹呢?聽說他成天追著阿娘身后,人都長在宮里?!鄙欣男哪c說起父母的舊事。 晉陽大長公主豈能不知道他想說的話,輕哼,“跪著罷,什么時候等本宮氣消了再容你們起來。特別是阿圓,本宮要留她在屋里使幾日。端水捧茶盂,你再多話,連那夜壺也讓她伺弄?!?/br> 尚坤頗為配合苦了苦臉,換來晉陽大長公主一片笑聲。 憶君的心情如過山車,進門看大長公主的陣勢就要把她拉出去仗責,這就輕飄飄過去了?有點不敢相信,跪在松柔的地毯上籌劃以后干壞事得要悠著點,要學會講究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