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從尚坤身上收回目光,裕王先看到幾步開外也同樣看向武英侯方向的新幕僚,再轉頭瞧見胞妹別有深意緊盯著馮青衣不放,裕王終于發火,幾步奔過去拉著三公主向外走。 出了別院,也不坐車,他半拖著人回到暫住的山莊,一路走得飛快,差點拖倒三公主。聽她在身后連聲告饒,裕王鐵青著臉把人甩在自己書房的椅上,這才站住腳,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你膽敢再招惹我的幕僚,再把人哄到你的羅榻上,父皇面前我頭一個告發?!?/br> 三公主捂著胸膛大口喘氣,撒氣把頭上的首飾全擲到地上,披散下一頭青絲,膚白大眼,艷麗出眾,毫不示弱頂嘴道:“父皇怒了又怎樣,我還不是要嫁給夏家那個孬種。大姐和二姐她們,還有老輩的幾個阿姑府里都養著小郎君,憑什么我碰不得?!?/br> 裕王湊到親meimei眼前,陰沉著臉一字一頓道:“別忘了,你九月里才出嫁,云郎做了現成的王八還不夠,你準備帶個野種進阿舅家的大門,母后頭一個會要了你的命?!?/br> 提到夏皇后,三公主氣焰微微減弱,不再和兄長頂嘴,別過臉輕嗤,“一個書生,值你看得這么緊。尚家那個霸王肯定懷疑上他了,你若真吃緊上心,趕緊把人全家接出京城,好避開禍事?!?/br> 裕王輕抬眼皮,淡然坐到一旁,這才命手下送來茶水,輕輕吹開飄浮著的茶葉,悠閑自在,“我只看中馮青衣一個,又沒瞧上他全家,尚坤如何行事,咱們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蟲,怎會未卜先知事事行到人前頭?!?/br> 同樣在充滿陰謀算計的掖庭里長大,跟在母后身邊耳濡目染,三公主一聽心中便明了,吃吃笑出聲,“極是,還是六阿兄想得周全?!?/br> 兄妹兩人對視一笑,全把別人當成了砧板上的rou,鉺上的游魚,瞧著他們苦苦掙扎。錦上添花不稀奇,難得的是雪中送炭情義真摯。 第64章 絲絡繞指 “馮家阿兄怎么,”看了看尚坤沉下的笑臉,憶君小心扯著他的衣袖說話:“他不該摻合進來,而且剛才他總是怪怪的,都不敢拿眼睛瞧我?!?/br> “我命人把他綁過來,讓你一次瞧個夠?!鄙欣み@話里有多少真假只有他自己知道。 憶君輕跺一下腳,嗔怪身邊的人,“我同郎君正經說話呢,上回馮家阿兄還捎來阿娘的口信給我,隔天阿娘就出城翻車受了傷?!?/br> 羅大嬸受傷被車壓斷腿,馮青衣又是目光閃爍不敢看她,憶君總覺得這里頭有古怪。 尚坤覺得小阿圓這么好玩,他說話又不會繞彎子,思來想去直說,“你阿娘受傷還不是你那姨媽搗的鬼,她在你阿娘耳邊盡鼓吹你受盡委屈,有多可憐,青峰嶺被大水淹了,進出都不易?!?/br> 氣血涌上頭,憶君口不擇言怒斥,“馮家那個死婆子,從來就沒安過好心,阿娘念她是同胞jiejie一直讓著,她倒得寸進尺,我決饒不了她?!?/br> 尚坤像是頭回見到阿圓,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仔細看個來回,不掩新奇。 意識到自己失言,憶君捂住嘴巴,滴溜著眼睛看向尚坤。 “郎君”,她輕輕喚一下。 尚坤先是唇角微勾露出笑意,再其后吃吃淺笑,最后終于忍不住放聲大笑,邊笑盯著阿圓打轉。 笑得憶君心里直發毛,她已經暴露本性,只有豁出去了。 “郎君,我阿娘不能白白斷一條腿?!?/br> “你說怎么辦,我全依你?!?/br> “把他們全趕出京城,順道也把馮姨媽的腿打斷?!?/br> 憶君真是長肥了膽子,張口一說定下別人的命運,她后背卻生出一股涼意,像是給自己解釋補充道:“有一回我出疹子,大概就是馮姨媽搗的鬼。郎君也知道,我怕見花兒粉兒,挨到輕則發癢,重則全起生出小紅疹,癢得要命?!?/br> 尚坤點頭,他其實有更狠的法子,礙著阿圓都沒使出來,既然她定下主意,先這么著吧,至于那個馮青衣,先留他兩天。 “你就不打算也打斷馮青衣的腿?”尚坤不知怎么地又冒出這么一句。 憶君認真看他一眼,挪著小步走在小徑中,剛才說的話她是不是太冒失了? “要不郎君再換個法子,我想不出更好的解氣招數,反正阿娘已經臥床休息,我只盼著她能早日康復,打斷別人的腿也換不來讓她完好無損?!?/br> “那就都交給我?!?/br> 尚坤索性全攬了去,緩緩跟在阿圓身后看她犯難,自己悠閑自在折斷樹枝,拿出貼身帶的匕首削落樹皮,露出白色樹干,手起刀落一會兒功夫削出一把袖珍小木劍,輕輕放到阿圓手里。 處置馮姨媽一家,讓憶君有種犯罪的感覺,以前學的都是以法治法,猛然要拿私人力量了解恩怨,她真是不適應輕飄飄一句話定下生死。 “我阿娘知道嗎?”見尚坤點一下頭,憶君再也無話可說,算了,把馮姨媽一家打發到遠處,眼不見為干凈,免得成天盤旋在周圍生壞心思,馮家就是羅大嬸身上一顆毒瘤,早點剜除有好處。 尚坤停下腳步盯著阿圓,只有那么一絲擔心她對馮青衣有情意,如今看也不是,阿圓她好像在發愁別的事,一件很讓她下定決心的事。 走出好遠,聽不到身后的腳步聲,憶君回首相望,林間陰暗處尚坤靜靜佇立,臉隱在樹影下分辨不出神色,高大俊朗,站姿比這林子里的樹都要挺拔。 “郎君”,她喚他,尚坤站著不動。 她又連喊好幾聲,他還是站在那里紋絲不動,腳下像生了根,目光幾欲穿透憶君看向她的內心深處。 他不來,憶君提裙走過去,伸出手指勾住尚坤的大手,帶絲報怨,“你這人好怪,別人說話遠在山莊外都能聽見,我近前眼前喊你好幾聲,全當耳旁風,也不知你是真的耳聰還是假的順風耳?!?/br> 她抬腿向前走一步再也動彈不得,只因被尚坤牢牢拽住,憶君帶絲驚愕再次回頭看他,尚坤眼眸深深,像是要把她看化。 憶君的心怦怦直跳,渾身纏著一根名叫尚坤的繩索,她被他給鎖住了,索性也拉起他的另一只手,輕輕撒嬌:“郎君,我們回屋去罷,你別不是在這里就想吃掉我。 尚坤意外沒有發笑,隨著憶君的腳步跟她回了房,坐在椅上還是用直勾勾的眼神盯著她看。他自己不覺得,或許是那張臉天生有勾人的本事,無論憶君走到哪里,都覺得尚坤的目光追隨著她。 “我要回京,想要看阿娘?!睂嵲跓o話可說,憶君又開始老調重彈。 尚坤才回過神,把人擁進懷里,手下撫著阿圓的小臉,傻傻來一句:“阿圓,方才在林子里你第一次知道回頭來找我?!?/br> 然后呢,他沒了下文,憶君很不理解她回頭拉尚坤有什么特殊意義,人常說戀愛傻三年,她也說不出正常的話,“我怕郎君走丟了?!?/br> “我不在了,你哭不哭?”尚坤手下撓阿圓的癢癢,逼問她。 “我哭”,憶君眼角笑出淚花,一聲聲求饒,兩人笑成一團,等她發覺尚坤的臉橫在她上方不足兩寸,脈脈凝視,一雙深情的眼睛吸引著憶君也看向他。 她伸出手輕輕撫向他的眉頭、眼睛,筆挺的鼻子,最后落在他的嘴唇上,兩人氣息交織,帳子里全是曖昧的意味。 趁著尚坤不注意,她飛快輕啄一下他的唇,從他雙臂間隙之中溜下地,飛快逃出屋。對上數十雙驚訝的眼神,憶君自我解釋,“我要去找陳宮人學習武,阿苒陪我去罷?!?/br> 尚坤沒給她請來習武的師傅,她自己倒是無意之中碰到一位故人,正是上回來別院為她按摩推拿的那位中年宮人,自稱姓陳,也會一點女子專學的武術功底。陳宮人笑稱如果夫人不嫌棄,她不怕把自己的一點家底當眾亮丑。 閑著也是閑著,憶君閑了就尋機會找陳宮人教她基本的習武底子,也才學了不到十天,熱乎勁兒沒過去,今天要不是被尚坤給纏住,又來了裕王和三公主打攪,她一早練過功夫回房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