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世子夫人探頭等待,見小叔小心翼翼從車上扶下來一位小女郎,年約十四五歲,玉脂凝膚,彎眉天生,青黛淡染,杏眼含韻,鼻子、嘴巴都生得恰到好處,多一分嫌過,少一分失色。 “生得這么美,怪不得!”世子夫人用詞很小心,她已經聽說小叔命下人用夫人兩字稱呼眼前這位女郎,又趕著下月七夕辦及笄禮。兩人總是沒過明面,實質上又是侍妾身份,她不好上趕著示好,也有失自己的身份。 “阿嫂,這是阿圓?!鄙欣さ恼Z氣頗為自豪,又指著世子夫人介紹道:“阿圓,來見過阿嫂?!?/br> “阿圓meimei”,不等憶君福身問好,世子夫人虛扶她親熱稱呼,能想起這稱呼也是難為她了。 “世子夫人客氣了,阿圓當不起?!睉浘⑿Φ?,這種場合她不敢狐假虎威,萬一不小心犯到尚家長輩手里,分分鐘踩死她。 尚坤微皺一下眉頭,對上不遠處兄長溫和的目光,摟過憶君過去引見。 世子更為了解弟弟,對著憶君稱呼一聲小弟妹,尚坤開心得敞嘴笑,眉飛色舞。 憶君依是謙讓不敢受,在人前乖巧溫順像只貓。 世子很高興弟弟的變化,輕拍他的肩頭正要說什么,院中一聲洪亮的聲音‘尚某恭迎大長公主’,他收起伸開的掌心,嘆息一聲。 夫妻反目結仇,互不容讓,這樣彼此折磨什么時候才是頭?!世子望向前方的老祖母,輕嘆:“走罷,咱們也進去?!?/br> 第46章 甘為玉碎 尚坤收起笑意,抓起阿圓的手,不緊不慢跟在兄長和嫂嫂后面,所到之處路兩旁的仆婦、老家丁全把目光投過來,不掩好奇的神色。也就是祖父的親信,換做別人,沒人有膽這么看阿圓。 他們幾個進到正堂內,幾位長輩也都落座,晉陽大長公主和老國公并排坐在上首椅上,定國公和靜安長公主分坐在兩邊第一的位子,幾個人神態各異,若說最難做的人當數定國公。 憶君一直微垂頭跟著尚坤,視線隨著裙擺晃動,無心留意兩邊的風景,步上臺階,邁進門檻,跟著尚坤準備行禮時,聽見大長公主威嚴發話:“免了,都坐罷?!?/br> 隨著衣裙窸窣,世子夫婦分坐到左右兩邊,憶君茫然抬頭,右手一位長公主、一位郡主,讓她怎么坐? 尚坤更有主意,拉著阿圓走到兄長下首,強按她坐在第四張椅子上,見她掙扎不肯坐,手下微用力壓住她的肩頭,目含警告。安置好阿圓,他才坐在兄長旁邊,雙目放空。 靜安長公主瞧見兒子護短,偏頭和長媳對個眼神,兩人都笑了。定國公心思沒在這些小兒女家的瑣事上,他緊盯著上首的父母,焦急不安。 憶君勉強坐了小半個身子,眼角偷瞄屋里的老國公,尚家大大小幾口人,和小珍娘打個照面后粉嫩的小女孩被奶娘抱回房,剩下就是沒見過老國公。 晉陽大長公主身邊坐著一位華服老者,雙目輕闔,自始自終對屋里的動靜視若罔聞。頭發華白只用一根沉香木簪束起,眉長鼻挺,下巴微方,儼然一個老年版的尚坤,坐在那里不說話也是威儀十足。 老國公睜眼正對上一雙好奇打量的眼睛,他目光掃過去,那雙眼睛收回目光垂頭做恭順,再看向一旁的次孫繃得緊直將那女孩兒護在身后,心內無聲嘆息。 “郡主,老夫要和你祖母及坤兒他們談正事,你帶著人去到外頭等著吧?!?/br> 世子夫人站起來應諾,人走到半路卻犯難,她那小叔拉著小女郎的不放開,上頭太公公發話讓她兩人避開,叫她走還是不走? 屋里氣氛凝重,憶君巴不得離開,尚坤攥緊她的手走不開,她小聲提醒:“郎君?!?/br> 尚坤心有不甘,伸手在阿圓臉上摩挲兩下,話卻是說給世子夫人:“有勞阿嫂?!?/br> 小叔開口托付,世子夫人暗松一口氣,拉過憶君邊往外去,輕松調笑:“放心,阿嫂替你看護著?!?/br> 目送阿圓離去,她的最后一抹衣衫消失在大門外,尚坤仍不舍得收回目光,耳邊傳來祖父重重的咳聲,他厭惡地閉了下眼。 “公主”,老國公先對身邊晉陽大長公主微欠下身,對著堂下兒孫們正色道:“老夫有個未嘗的心愿,一直想尋回先父的遺骨,正好坤兒也卸下差事在家賦閑?!?/br> “平安奴有傷在身,要千里追故親,你自個去,不必拉上我的孫兒?!睍x陽大長公主忿然打斷話。 老國公神色不動,我行我素說出下文:“老夫想帶著坤兒遠赴邊疆,各領五百人,以三年為約,務必要奉回先祖遺骸?!?/br> 尚坤挼袖充耳不聞祖父的提議,他一個大活人不想去,別人還能硬綁著去?尚召陽真以會他是十幾年前身單力薄的小孩,任由他支配。 定國公敏銳指出一點:“父親,尚家軍不能妄動,帶一百人出京也是大忌諱?!?/br> 在座有兩位公主,定國公點到為止,大家心知肚明。 老國公冷眼瞥向獨子,輕哼一聲,正因為有兩位公主,他才沒說實話,尚家的家底難道只有尚家軍一股勢力。 “坤兒怎么想?”老國公繞過眾人,直指向尚坤。 “我沒空,阿圓身子不好,我留在京中陪著她?!鄙欣ふZ調懶洋洋,全然沒把老國公當回事。 靜安長公主莞爾,世子也是側頭輕咳一聲掩飾笑意。惟有定國公分別瞄向父親和次子,他不知道自己算是尚家的異類,還是尚家人天生相克互相瞧不順眼。 “你巴巴派人傳信,喚我們來就為這事?”久不開腔的晉陽大長公主沉聲問道,“話說完了沒有,本宮也有事和你們說?!?/br> 老國公步調如常,絲毫不受影響,“老夫誤傷了坤兒,先在這里向公主賠罪,千錯萬錯都在老夫一身,不該秧及嫣然。稚子無辜不應論落給人做侍妾,如有可能,盡量給她一個體面的身份,裕王妃做不得,給她一個側妃的名頭,我也能有面目去見故人?!?/br> 尚坤變了顏色,擰眉冷哼:“祖父莫說笑話,是夏皇后執意不給柳氏上玉牒,我阿娘向死對頭低三下四求情,就為了她?” 裕王失德的事,背后各股勢力和黑手都有摻合,夏皇后氣得一病不起,拿別人沒法子,卻是恨透了突然冒出來的柳氏,發話不許給她上玉牒,也算少了靜安長公主許多氣力。 靜安長公主低頭裝傻,這位公公真真難伺候,虧得柳氏沒做成尚家的兒媳,倘若進了門,還不得倒個,她管人家叫祖宗。 聽到這里,晉陽大長公主再次打斷話頭,命云尚儀:“呈上來?!?/br> 云尚儀親自捧著一個托盤走到老國公面前,他十分不解,轉頭看向長公主求解惑。 指著托盤,晉陽大長公主敘家常一般談笑,“那對鐲子是尚家祖傳之物,本宮受不起,如今還給你。剩下之物也是歷年你送本宮的,一并你也收回。旁邊有封和離書,你趕緊簽了罷?!?/br> 盤中零星擺著七|八樣首飾,一對雞血玉鐲最為顯眼,通體瑩澤,想來是活人常年佩戴養出氣,說不定還溫熱,剛剛從晉陽大長公主腕上褪下,帶著主人的體溫。 屋里落針可聞,除了尚坤,其余人都面面相覷,定國公起身跪在堂前,言辭懇切哀求道:“阿娘,你這是,你讓兒子和均兒幾人如何自處?!?/br> 晉陽大長公主看得淡了,擺手道:“怎么自處?你還是我兒,均兒和平安奴也是本宮的孫兒。 靜安長公主坐著不動,世子也隨父親跪下,求道:“祖母,求你別舍下孫兒?!?/br> 上首兩人都不為之所動,晉陽大長公主睇目瞥向老國公,等他發話。 尚坤邊撫著指上的玉虎頭,凝神聽阿圓跟著阿嫂去了花園,輕呼夸贊池里的魚漂亮,她該不是又生起偷魚的心,他無聲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