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也是,人家早視金銀為糞土,倒是憶君庸人自擾,有點自作多情。 話雖如此,她還是不敢隨意走動,悶了只在房外扶欄上坐一小會兒,聽著日益增多的馬蹄聲,青峰嶺也逐漸失去安寧。 豈止青峰嶺不太平,京里亂成一窩粥,夏二郎那個慫貨,經不住尚家軍威逼利誘背地里用刑,一五一十招出安國公及世子派他偷襲武英侯的事。 尚家軍不能進城,借著大長公主府給尚坤送東西的車回城的機會,在林間僻靜處把夏二郎塞到車里,偷偷運進京,進了大長公府。 夏家那邊也知曉弄丟了夏二郎,城里城外翻遍找不到人,心中大叫不妙,明知大長公主府的車有問題,可沒人有膽攔下搜查。 就這樣,當今天子裕安帝當朝理政時,大長公主直接殺到金鑾殿,氣勢洶洶讓侄兒給他做主,有人要害她的命根子平安奴。 滿朝文武嘩然,裕安帝拍著胸脯保證會揪出元兇,還姑母一個公道。 大長公主直接命人帶上夏二郎,天子的眼皮抽搐不已,明白自己入了套,暗害武英侯的事豈是夏二郎一個人能干得了的?! 毫無疑問,夏二郎是死定了,晉陽大長公主要求侄兒治安國公府的罪,就差在宮里安家,聲勢浩大震得六宮粉黛全裝了死人。 靜安長公主也天天進宮到兄長面前哭啼,哭她的長子先天體弱,哭她的次子立下汗馬功勞,為何有人在背后下黑手,兄長不愿意嚴懲元兇,莫不是他的授意派人?又哭父皇、母后去得早,任由別人欺到她頭上。 可想而知,裕安帝焦頭爛額,破天荒禁足夏皇后,派了貼身內侍帶著御醫上青峰嶺,只為一件事,趕緊招尚坤回京。 說話的內侍臉笑成一朵菊花,小心討好道:“小侯爺,你再不回京,大家可是沒法睡安生覺?!?/br> 尚坤不置可否,慢條斯理道:“煩請內侍回去告訴舅舅,等我養好傷即刻回京?!?/br> 內侍就差跪地喊爺爺,陪著笑臉小心翼翼道:“咱家帶了掌院御醫,可否請他進來給小侯爺把脈?!?/br> 尚坤走近,居高臨下看著內侍,皮笑rou不笑,“不敢,誰知道御醫姓什么?!?/br> 內侍額頭冒汗,尷尬笑一聲,輕嘆又白跑一趟,留下裕安帝的賞賜,他特意指著一對翠中透紫羅色的翡翠玉鐲,言外有指:“月初才進到宮中,僅此一對,皇后娘娘都沒有,大家從庫里挑出來賞給小侯爺?!?/br> 尚坤黑眸犀利盯著內侍看,對方干笑兩聲溜之大吉。 世間僅有?尚坤拿起玉鐲仔細品鑒,細一看,玉色通透晶瑩,翠中夾紫,紫中泛血紅,艷潤亮麗,絕世珍品,確實很美。 青峰嶺住了一個女孩,大家不分青紅皂白使勁往來送女兒家的穿戴用物,連舅舅也來投他所好? 尚坤啞然失笑,隨意放下鐲子,踱到窗口看屋外,云淡風清,一縷縷花香隨風吹散,好久沒聽到院里阿圓的腳步聲,大概是被他嚇著了。 “曲四郎”,聽有人喚自己,曲四郎將手中長戩交給同伴,進屋聽候。 “把這對鐲子給阿圓送去?!鄙欣ねnD一下,撫著下頷再叮嚀一句:“告訴她,我不喜聽見細微的響聲?!彼闶墙忉尠?,他這么想。 這兩天阿圓躲在房里不出來,也不見郎君相問,曲四郎以為又沒戲,乍聽到吩咐,他愣一下,應喏去辦差。 “郎君特意吩咐讓你戴上鐲子,還說以后你在他身邊時,千萬不要發出聲響。郎君耳靈,什么都能聽見?!痹捊浨睦梢徽f變了個味。 憶君聽得心驚膽顫,深覺手里的錦盒是塊燙水山芋,想直接拒絕,看看曲四郎的面色即能明白行不通。沒法子,她慢悠悠打開盒子,那對鐲子堪堪順著她的手骨滑到腕上,冰涼的玉器瞬時從腕上冷到心底,她該怎么辦? 青峰嶺的人并不知曉京城里有人比憶君更要驚心,聽聞尚坤身邊帶著一個妙齡少女,各府上已經送去無數的衣物首飾,連宮里也驚動,賜了兩樣首飾,柳嫣然搖頭連說不信,淚珠已是成串滾落。 柳嬤嬤苦口婆心勸道:“老奴親眼見世子夫人打發人送東西,有那知底細的人透出一兩句,兩大箱衣裳料子比姑娘用得都要好,還能有假?!?/br> 這點消息還是柳嬤嬤花了功夫塞金子打探得來,柳家主仆在尚府無根無基,全憑老國公一人照看,數年下來拿著尚府的金銀柳嬤嬤也籠絡了幾個小嘍嘍,頂多能在院里打探消息,別的再插不進去手。 老奴明白,若老國公不在,她們主仆定會被尚府掃地出門,所以她才上趕著挑唆柳嫣然去接近尚坤。一來為以后尋個靠山,二來想為故去的老小姐出氣,給大長公主心里添堵。 柳嫣然少女心懷,一顆芳心全系在尚坤身上,聽到這樣的消息,哭得天昏地暗幾欲暈厥,不知過了多久她回過神,急匆匆奪門而出,狠狠道:“我去求祖父?!?/br> 柳嬤嬤露出笑容,這才對嘛,姑娘遇事終于想到正點上。 第24章 瞬紫雪腕 且不說柳嫣然如何去求老國公,憶君這邊,曲四郎再三交待她抽空到園子里走兩圈,她欲哭無淚,先答應下把人哄走。她其實很想直接了當拒絕,轉念一想又怕給子君招來禍事。 再不識貨,腕上這對鐲子通透瑩澤,罕見的翠、紫羅蘭和血紅三色交織,美得令人心驚,恐怕不是凡品。 晚上子君回來聽了meimei的話,一屁股坐到椅上沉默不語,清楚郎君的個性,那個人真要決定的事,任何人無法令他更改。更想不通為何一轉眼郎君對meimei上起心,他們兄妹行事已經很小心。 看到子君那副模樣,憶君了然于心,撫著腕上的翡翠玉鐲,語氣輕輕,“阿兄,武英侯也沒明言要把我怎么樣,說不定是他興致上來,隨意打賞了一件東西,咱們別想多了?!?/br> “對,對”,子君忙點頭,說話卻也沒底氣,第二天拐著彎求郎君收回那對鐲子。 尚坤邊用上好的白絹絲擦拭著長劍,帶著驚訝看向身邊的親衛,不以為然:“一對俗器,叫阿圓戴著罷?!?/br> 子君終是不再出聲,他只是一個小親衛,曲江邊護不住meimei,也不能阻止郎君對meimei逐漸生出的興致。羅家的女兒進到侯府,只配做個滕妾,一輩子仰人鼻息抬不起頭,他生平第一次想要變強的志向。 只在瞬間,子君的心中火苗熄滅,離了尚府還會有誰用他,除非去邊關,說不定在戰亂的時候能撈個功名,可那又會到猴年馬月。 京里的人都快被烙成餅,尚坤依舊穩如泰山住在青峰嶺,早起練劍打拳,同侍衛們比試武藝,信步走在湖泊水榭邊,他很少聽到少女輕快的腳步聲。即使有,也遠在月牙湖對面,從不肯靠近他一步,她真是被他給嚇住了,尚坤暗笑。 即使不能見面,他能聽到阿圓對著小松鼠自言自語,絮叨它太能吃;又和別院里的老侍婢們談得相歡,閑時捉弄她的兄長,反復套問兄長的心上人。青春靈動,俏皮可愛,每說幾句話她都要笑。若他出現,她肯定會落慌而逃,嚇得瑟瑟發抖,那還有什么趣味。 每天京中信使往來無數,終于五月下旬時,尚坤下令收拾行裝明日啟程回京?;①S營的另一多半親衛也全部趕到青峰嶺,眾人匯齊后一齊護送武英侯返京。 憶君依依不舍同小松鼠告別,請兄長帶它上山放歸原處。她來時穿的騎馬裝破爛不堪,這段時日一直穿著尚府送來的衣衫,臨走時憶君特意挑了一件極為普通的百花穿蝶淺妃色襦羅裙,拿一枝珍珠釵挽好發髻,將其他華服和首飾全整理收到箱籠里。 終于可以離開,事實卻不讓如愿,快要走到馬車旁時,身后幾十個整齊有力的腳步趕上她,憶君只有轉身道萬福。 尚坤盯著眼前半蹲下的女孩足足有片刻,弱柳扶風般嬌小的身影似不堪這樣行禮,螓首低垂,露出耳廊后白皙的皮膚,脖頸優美動人。掃到她腕上帶的玉鐲,尚坤緩步走過去,伸手扶起她抓過手腕細瞧。 雪白皓腕上一圈紫影暗浮,順著光波流動,紫、翠、紅三色也在變幻流轉,襯得那玉肌跟著變化色彩,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美感。 瞧了皓腕,他又仔細端詳她的臉,羽睫忽閃,遮掩住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眉眼嘴唇無一不透露著少女的青春嬌艷,輕輕笑道:“這對玉鐲取名為瞬紫,你戴正好合適?!?/br> 院里院外候著的親衛并專程趕來護送尚坤的尚家軍,全都木然垂頭,棄耳不聞。 憶君的心高懸起,雙手掙扎不脫,側頭不再看尚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