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她歡喜地抬起頭來,渺渺的霧靄中,有一個人影朝她款步走來。她屏住呼吸,等待著那人的靠近。 濃霧中的人好似天外的仙人,騰云駕霧而來,衣帶飄飄,攜一種閑云野鶴的風流,霧靄逐漸散開,來人笑如春陽,面帶榮光,軒軒若朝霞舉,溫柔地對她伸手。 她高興地撲向他的懷抱,把他的身子撞得往后一震。她滿足地拱在他懷里,抱著他的腰身喜極而泣。他伸手環抱住她,低頭與她親吻…… 肩上驀地傳來鉆心的疼痛,和他分開,她低頭去看肩頭,那里平白無故地多出了一支箭矢。她再抬頭去看他,發現他口中開始涌血,紅色的血珠像雪霰子滾落而下,他的身體開始搖搖晃晃,站不穩了,她頭一偏,看見他背后插著三支箭矢…… 他笑了,倒在了她肩上,她伸臂攬住他,無聲垂淚…… 無力地睜開眼睛,看見屋頂上蜘蛛網亂垂的橫梁,顏傾非常訝異,想知道自己置身何處。欲坐起身子,肩頭傳來一陣痛楚,有一股力量把她的手按住。然后,她隨著那股力量施予的方向發現了江洲。江洲正坐在床邊,半個身子伏在她身上,“你中了毒箭?!彼f完,抬起深邃的目光僅與她對視一瞬,替她擦去眼角的淚水,又垂下目光去看她的傷口,隨后把唇再次移去她傷口上吮吸起來。 一時沒太弄清楚現在是什么狀況,顏傾只覺得肩頭那傷口處因為他的吮吸又痛又癢。翹起腦袋低了目光去看,頓時紅了臉。 她右邊的衣衫已被褪到了肩下,半個肩膀都裸|露在了他跟前。更奇怪的是,她早上才束的那條裹胸沒了。她翹起的頭酸痛地垂下,一偏頭,發現自己的頭發散了,全都鋪展在了枕頭上。 她知道他是在救她性命,于是就安安靜靜地閉上眼睛,等待他結束。心中則在思索:不知道他給她脫衣服的時候發現她是女人之時是什么樣的表情。一緊張,胸口開始劇烈地上下起伏,一顆心仿佛要穿透她的胸腔跳出來。 江洲抬起頭來,吐掉污血,視線在她臉上掃視了片刻,見她面色紅潤,心中的石頭才落了地。而后視線又掃過她起伏的胸口,停在右乳上方那塊紅色印記上。 她慌張地抬手捂住胸口。他的手伸去了她胸口,捉住她的手拿了開來,隨后慢慢幫她掩上衣服。完了又去看她那張臉,發現那顏色真是無比正常。 顏傾更加緊張,她不知道現在該如何開口了,當初以男裝的樣子撞見他時,她是一副狼狽樣,現在暴露了女兒身,還是一副狼狽樣,她真是無比尷尬,不知道說什么,甚至連一句感謝的話都說不出口,始終保持著緘默。 江洲看穿了她的心思。先開了口:“我早就知道你是女的?!?/br> 她一驚,問:“什么時候知道的?” 他一笑,答:“第一次,你撞進我懷里的時候?!?/br> 她驚愕地小聲追問:“你,你是怎么發現的???” 怎么發現的?她當他是傻子嗎?別說看皮膚看五官看喉結看身材看胸了!光聽聲音就知道了。 江洲并不急著回答,視線往下掃,停在她的胸前。說道:“那日你掙扎時,挺出來了?!?/br> 挺出來了?什么挺出來了?她反應了半天,而后恍然大悟,又腆著臉說道:“謝謝你救了我。替我拔箭,吸,吸出了毒血,那個,那個……” “裹胸?” 要怎么樣才能不臉紅,于是,她眨了眨眼睛,厚著臉皮問道:“沒錯,你褪我衣服的時候有沒有看見?” “我給你扒了!” 扒扒扒——扒了?“為,為什——” “那么小,不需要束了!” 心怦然 看了就看了,就不能不評頭品足?顏傾簡直要被氣哭了,死死閉著眼睛,側過臉去,懶得去看江洲,兩腮跟額頭一樣燙的厲害。 江洲替她掩好衣服后一直坐在床沿看她,見她不搭理他了,知道她在害羞,就往前挪了挪,挪了之后,一伸手剛好可以觸及她的臉。他原本是去探她額頭的溫度的,然而,手剛伸過去,就不自覺地摸了摸她的臉,剛觸到那緋紅的臉頰,立刻被那火熱的溫度燙的提了起來。 “這么燙!”他咕噥了一句,又把手按在她額頭上,額頭也很燙,完了!他又反反復復地把手在她臉上貼來貼去,確認了她整張臉都跟火燒一樣厲害的事實。但他忽略了一點,他越是觸碰,那臉頰燒的就越厲害。 顏傾耐不住了,使勁抬起左手把他的手抓住,扔到一邊去了。 江洲一愣,心想:她估計是生氣了,她的身子被他看了,她肯定是又害羞又生氣。于是,他站起身子,邊走邊解釋道:“裹那么嚴實干什么?既不活血,又不利……它們生長?!?/br> 顏傾一聽這話,臉更加燙了,整個身子都跟著發燙起來,默默地一聲不吭。 江洲走去木盆子邊上,把木盆子端出屋外,倒掉里面為她清洗過傷口的污水,又提著木桶走去廢置已久的井邊,打了一桶清涼的冷水上來。 站在井邊瞭望,遠處的路上依然不見王隸的身影,江洲不禁有些急了,王隸怎么去了那么久還不回來,他還急著給她上藥呢,再耽誤下去,那傷口都要開始惡化了,而且,她的額頭guntang,身子都開始發熱了。 可是再心焦也沒用,也只好等了。江洲把木盆子里盛滿涼水,又把那塊長長的被血漬污了的白絹放在清水中搓了搓,換掉血水,仔仔細細地清洗了幾遍,又疊整齊了,握在手里擰了擰,轉身朝她走去。 她閉著眼睛,胸口均勻地起伏,呼吸也平穩,似乎,睡著了?江洲又伸手去摸她的額頭,壞了,他發現她的額頭比之前更燙了。趕快把浸了涼水的白絹放在她額頭,她忽然睜開了哭得紅腫的眼睛,大概是充著血絲兒的緣故,哭過之后的那雙眼睛沒了泉水的清冽,明亮卻無神。他忽然覺得現在的她是無比脆弱的。 她長長的眼睫扇動了一下,張了口,有氣無力地問:“你給我頭上蓋的是什么?哪里來的?” 江洲一怔,笑道:“裹胸??!” 她瞪大了眼睛,又張了張口,他這才一五一十地解釋道:“清理傷口的時候沒有手巾,我看你那塊裹胸挺干凈的,就扒來給你擦拭傷口了,并不是,想……占你便宜的?!彪m然他心里的確是這么想的,口是心非的江洲說著,又把她肩頭的衣服往外扒了扒:“不要讓衣服沾上傷口了,會潰膿的?!?/br> 她的睫毛眨了又眨,最終把目光落在了他臉上。江洲把她的衣領往邊上挑了挑,視線往里面的傷口掃了掃:“一會兒大夫就來了,上完藥包扎后再——”話未說完,一不小心,他的視線又跟她對上了,她匆忙移開。 江洲有些怒了,她每次都是這樣,偷偷看他被他發現了之后就趕快逃避。于是,他忍不住了掰過她的臉逼近她質問道:“為什么不敢看我?” 她不回答,目光呆滯了。 然后,他又做了一個大膽的舉動,他把他的手按在了她心臟所在的左胸房上,他看見自己的手在突突地跳,而且跳得老高,而他根本就沒有動。他笑了,逼視她的眼睛:“這里為什么會跳得這么厲害?” 她一動也不敢動,全身僵硬,快要屏不住呼吸了。江洲的視線緩緩下移,落在她微微張開的唇上,他慢慢靠近,越來越近,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噴出來的呼吸了。然后,他看見她閉上了眼睛,她沒有拒絕自己,他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喜悅,雙唇即將觸碰之時,外面起了駿馬的長嘶。 江洲止住,隔著一指的距離看了她一眼,起身出去。王隸果然“抓”了一個大夫回來,那大夫橫在王隸的馬背上,還在不斷地嚶嚶啜泣。 王隸把他提下馬背,對江洲招手:“江郎,人我給你抓回來了!把他帶進去,隨你怎么處置?!?/br> 那大夫是個中年男人,瘦瘦小小的,雙腿軟得站都站不住,幾乎伏在地上慟哭,雙手顫抖著指著他們二人道:“你們,你們到底是什么人?簡直欺人太甚!” 江洲白了王隸一眼:“讓你抓你還真用抓的???” 王隸不理會他,對伏地的大夫道:“娘的!老子都跟你說了,不是要害你!是請你來救人的。廢話少說!快滾進去!” 那大夫剛要爬起來,被王隸一吼,腿一軟又要跪倒下去。江洲趕快把人扶住,和顏悅色地賠禮道歉,迅速把人攙去了屋里。 那大夫也不是個小人,有幾分醫德,沒有跟他們計較,見了傷者,還是兢兢業業地盡起自己救死扶傷的職責來。江洲把顏傾抱在懷中,小心翼翼地掀開她的衣服給大夫看,大夫瞧了瞧,又細細替她把脈,完了開了幾味藥煎服,又翻出藥箱,掏出許多外抹的藥來。江洲一一記下用量和服用、外抹次數。 大夫還說現在要先上一些藥,并需要拿紗布把傷口包起來。大夫眼中并無男女之別,說著就吩咐江洲幫她脫衣服,欲去拿紗布親自動手包扎。 顏傾心中一驚,沒料到江洲會趕忙阻止:“我來就好!您歇著吧?!?/br> 大夫覷他一眼:“你會包扎嗎?” 江洲答道:“當然會,我處理過箭傷?!?/br> 大夫起身收拾東西:“那就沒什么了,及時上藥換藥,適時清洗,休息一些時日就沒大礙了?!?/br> 江洲把大夫送去門外,把藥往王隸身上一摔:“你去煎藥?!?/br> 王隸兩手一攤:“為什么是我?” 江洲反駁道:“那你想干什么?你不煎藥難不成要替她上藥?” “可是,我不會生火?!?/br> 江洲道:“那你是想上藥了?你是來娶她jiejie的,難不成想把她一并娶了?” 王隸灰溜溜地去找柴火。 一直站在一邊豎著耳朵傾聽的大夫好奇地睜大了眼睛看著二人,真是奇怪啊,他又轉身望了望屋里的女子,真搞不清楚他們之間是怎么回事。 江洲給了大夫充足的銀子,讓他走。 大夫一愣:“讓我走回去?” 王隸的耳朵最靈敏了,扔過來一截木頭:“怎么?還讓老子送你回去?” 大夫瞥了他一眼,拔腿就跑。 江洲把人叫住,趁王隸不備,小聲讓他去騎王隸的馬。大夫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王隸,上了馬就飛快地跑了。 王隸聽見馬蹄聲,抬起頭來,人已經絕塵遠去。王隸氣鼓鼓地拿手掌劈了一根柴。 江洲問他:“你干嘛要對大夫這么兇?” 王隸憤憤道:“誰讓那家伙不跟我來,還一直說我是強盜。我就當一回強盜怎么啦?先把他人搶了再說!” 江洲無語地搖頭。 王隸又問江洲:“你叫他騎了我的馬,我怎么回去?” “你騎顏——”不知道名字,“小公子的馬?!?/br> “不怕壓壞???”王隸一笑,擠了擠眼睛。 江洲停下腳步,與他相視一笑,拿手指了指他,進屋去給顏傾包扎傷口。 關好門,江洲扶她坐了起來,一副兄弟口吻:“我現在要幫你上藥了,我要脫你衣服了?!?/br> 她垂著頭不說話,那就是同意了,江洲動作嫻熟地把她的衣服剝了一半,又動作嫻熟地替她上藥,涂著涂著,視線不自覺往她傷口以下幾寸掃去,那正是她右乳上方,有指甲大小的一塊紅色印記。 江洲盯著那里瞅了好久都沒移目,良久問:“這是什么?” “麻煩你快點!”顏傾咬著牙把臉轉了過去,又想方設法地想把自己的衣服往上拉起一點。 江洲抓住她的手放到一邊,又調笑道:“小公子,你身上怎么那么多印記??!” 真是跟前世說的話一模一樣。前世她的初夜,是被醉酒的他強占了身子,他都醉的糊里糊涂的,卻也忽然冒出來的是這樣的一句話:“你身上怎么那么多印記?” 不就是臉上也有一塊胎記嗎,哪里多了?現在想想,他當時怎么會說出那樣的話?她明明戴著人|皮面具遮住了臉上的胎記啊。那時他就知道自己是易容的了? “我怎么知道?”她垂著腦袋答了一句。又暗暗腹誹:現在都知道自己是個女的了,還叫小公子! 江洲動作嫻熟地抬起她的胳膊替她綁上紗布。忽然沉下嗓音問她:“又不需要替父從軍,為什么要學花木蘭?” 她不回答,腦中在想著jiejie與王隸的事。江洲動作嫻熟地替她穿好衣服,又忽然把她抱住,低聲在她耳邊問道:“今天為什么要叫我過去,又為什么要過來受那一箭?” 她想了想,主動受那一箭自然是因為喜歡他,要不然誰會白白受那一箭啊。她嘴硬道:“我看見林木中有動靜,我以為是什么野物,想喚你射了,不知道那是刺客?!?/br> 江洲沉默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他低下頭,讓自己的臉貼著她的臉,嗅著她的發香說道:“真傻!你不過來的話,那刺客就被我一箭射死了,你也不會白白受這一箭了?!?/br> 她心中動容,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讓她以為他是喜歡她的了。江洲閉上眼睛,鼻尖若有若無地在她發上摩挲著,絞盡腦汁地想著一種最能讓她動容的示愛方法。直接抱住她親吻,會不會嚇著她?還是循序漸進好了,慢慢來…… 他感覺她有所察覺了,因為她的身子又開始僵硬和不自然起來,于是,他加強了攻勢,開始在她發上落吻,當他快吻到她白皙的耳垂時,討厭的王隸又來了。 王隸站在門外大聲地咳嗽,隨后狂敲著門吼道:“那藥一次要煎多少??!” 江洲掃興地放開她,起身欲離開,忽然被她拉住衣袖。他激動地轉身去看她,以為她一定是要對自己表明心意了,他感覺她是喜歡他的,他也做得這么明顯了。他心情忐忑地望著她,期待著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她雙頰緋紅地望著他,低聲道:“你讓王隸進來,我有話跟他說?!?/br> 江洲:“……” 心悅君 “你讓王隸進來,我有話跟他說,你出去?!?/br> 江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