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
她這個樣子,秦代語哪里還不明白。果然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孩子,一句話就嚇成了這樣,還能又什么指望? 她有些失望地嘆口氣,果然是她太樂觀了。 本來瞧她平日行事張揚,以為是個大膽的,哪里料到其實是個草包,一點小事就嚇成這樣。這么一來,她也用不上她了,免得到時候害她受牽連。 看來,她還是要另謀出路了。 想到此處,秦代語輕咳一聲,道:“看吧,我就說,這實在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也不敢說的。想一想那位,到底不是尋常人能高攀的,所以這事還是算了,姑娘當我沒說。至于親事一事,姑娘還是安下心來,多與父母兄姐商量,他們到底是您的血脈親人,總比旁人要可靠一些?!?/br> “你……你說的有道理?!?/br> “那好,姑娘早些休息。我那里還有事,要先走了?!?/br> “好吧,你……你自便?!?/br> 許銘悅結結巴巴送走了秦代語,等屋里只剩余她一人,方才失力地坐下來。 屋里空蕩蕩的,除了她再沒旁人。丫鬟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這屋子院子都灰撲撲的一副敗落之相,與京城云府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這讓她無比懷念在京城云府住著的日子。 可是要不了多久,她卻很可能連現的日子都保不住了。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發慌,繼而又想起了秦代語的話來。 這個丫鬟,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然而那一位…… 許銘悅想到若自己留在云家,或者準婆婆得知她想要退婚另嫁的下場,就忍不住打一個冷戰。 秦代語說起的那位楊家奶奶,那是很有名的。她記得小時候聽人說過,那位奶奶十六歲就嫁入婆家,不過只過了一年多,丈夫就出意外死了。 她娘家想把人接回去,可她婆家哪里肯?最后竟然拿了一大筆銀子與親家說好了,讓楊奶奶替兒子守寡。 要知道,這一位楊奶奶,正是青春年華,生得也是美貌如花。這樣的媳婦,便是讓她守寡,公公婆婆也不放心的。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將她住的屋子全部鎖了,外面墜上大石頭,整整在屋子里鎖了四五十年。 從青春年華的少婦人,到垂暮之年的老女人,這中間被囚禁在方寸之地,那日子到底是如何過的,沒有人可以想象。 記憶中,身邊人提起這位楊奶奶,都是贊口不絕,只因她替夫守寡,得了貞節牌坊,便成了天下女子的榜樣。 然而作為女人,誰一想到那囚禁的幾十年,不嚇得發抖? 許銘悅不敢,她不覺得要一座貞節牌坊有什么用,她只知道自己想要風風光光成親嫁人,而后與丈夫琴瑟和鳴,生兒育女。 然而如何是好呢? 父親跟哥哥喜愛錢財,母親在家里說不上話。他們雖說要讓自己去給人做妾,但到時候準婆婆不同意要留人,想來拿出一筆銀子,爹爹也就同意了。 秦代語可真聰明,之前自己光顧著不想做妾了,卻沒有想到這里,要不是她提起,她當真就忘了這一茬。 但是,想到她的辦法…… 那一位。 那可是九五之尊??! 盡管聽說他要禪位了,但禪位到底是什么個意思,她卻是不懂的。她只知道那位是真龍天子,他既是天子,便是天底下頂頂尊貴的男人了。 要是他能看上自己,往后他生的孩子,便也是龍子龍孫。 她便要住進皇宮,享受天下女人的羨慕…… 不曉得為何,她分明很害怕,卻忍不住去想。越是想,越是害怕,越是害怕,越是要想。 從前秦代語告訴她,要勾引云起才能過上好日子,那時候她也想過嫁給云起之后該有多風光,卻也沒有像現在這樣讓她激動難耐。 到最后,她恍惚地覺得,自己當真就要成為那風光無限的皇妃了。 然而如何才能被皇上看中呢? 許銘悅是不清楚的,然而她知道,秦代語最是聰明不過,她既然提起了,就一定有法子幫她吸引皇上。至于失敗了會如何?她想好了,到那時就實話實說,是秦代語攛掇她的,并不是她的錯。 于是又想到那本該高高在上,本該住在皇宮大殿里的皇帝,如今卻到了文山,就與她近在咫尺,難道這分明……不就是她的緣分? 想來老天爺也是這個意思。 難怪,難怪她的親事一直不順,難怪未婚夫在皇上來接她之前正好就死了。 許銘悅越想越覺得,一切皆是天意。此時此刻,她已經以為,自己與皇帝乃是天定的良緣前世的造化了。 所以說,一個女人,她愿意相信什么,根本不需要別人多說。只需要一點點的提醒,她們就能為自己找出很多很多的理由,來說服自己。 這一點,在許銘悅身上,驗證的淋漓盡致,此時的她,早已陷入自己的幻想中無可自拔了。 所以她當然不知道,她心中的軍師秦代語,在看到她的反應之后立刻就放棄了她,已經轉而開始尋找新的目標。 而這新的目標是誰呢? 楚燕陽跟皇后兩人,她很是拿不定主意。 其實秦代語最看好的還是皇太后,然而根據她的觀察,那位太后娘娘城府太深,自己在她面前,恐怕只有被利用的份兒,她的那些小手段,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曬。 利用一個比自己更聰明的人,是要付出很多代價的。她不能冒這個險,所以她根本沒考慮太后,而是把目光凡在了皇后跟楚燕陽身上。 這兩個人,身份千差萬別,卻各有長處。 楚燕陽,好控制,而且出自楚家,很容易利用她接近楚陽娿。但她有一個很打的缺點,那就是不受寵。就算回宮了,在皇帝,皇太后面前都沒有任何話語權,跟楚陽娿的關系,更是十分冷淡,這對她行事不太有利。 皇后娘娘,一國之母,膝下有皇子皇女,背后有王家做靠山,氣勢很足。然而這女人就不那么好控制了,而且按照現在的情形看來,皇帝跟太后,恐怕不想讓她活著。一個死人,當然沒什么用處,最怕的還是她為了皇帝跟兒子心甘情愿去死。 秦代語左右為難,十分糾結地等待著適當的機會。 這一等,就是一個月,就在她被許銘悅纏得無可奈何,準備直接投靠楚燕陽時,王家的人,終于到了文山。 “這楚氏,當真說服了皇后?可見這位皇后娘娘,也是不甘心去死的?!鼻卮Z滿意了,連對大何氏,都有耐心繼續哄著了。 然而王家人的到來,將對文山產生不小的影響,秦代語自忖作為一個小人物,她不應該在此時此刻湊上前去吸引注意力,趁著這個機會,到可以把該處置的人抓緊時間處置了。 “大太太,大少奶奶跟秦少奶奶那里,我都去勸了,可惜她們真是鐵了心,都說要回娘家去?!?/br> 大少奶奶小許氏,就是大何氏的長媳。秦少奶奶,便是二房嫡次子云中的妻子,她的姓氏在云家比較少,比直接按排行叫來的清楚,所以直接就叫秦少奶奶了。 就在天之前,這兩人突然前后腳表示,自己要回娘家去。把大何氏給氣個半死。 大何氏被云起關在屋子里不能出門,卻關不住她探聽外面的消息能耐,從這一點來說,新近提升為她的貼身丫鬟秦代語,的確起了不小的作用。 不過大何氏的心情還是很不好的,小許氏可是她的外甥女兒??!她沒有想到,云家剛出了這么大的事,她的兒子才走了沒多久呢,作為媳婦的她就要回娘家準備再嫁了。 不僅如此,她還是伙同著二房云中的媳婦準備一起離開云山。這讓其他媳婦怎么想?真要讓她們走了,下面那些媳婦子,可不得爭先恐后全都離開云家? 當真是墻倒眾人推??!大何氏哪里肯咽下這口氣! “秦氏,必定是秦氏攛掇的!”大何氏氣得雙眼發紅,斬釘截鐵道:“果然,娶了個商戶女進門,就是亂家禍害的根源??!當初我說什么來著?下賤人就是下賤人,禮義廉恥是一點都沒有,如今自己不愿意守著也就罷了,竟然還攛掇著我的兒媳婦回娘家?簡直豈有此理!我兒子沒了,孫子卻還在呢。便是為著孫子,我那媳婦也要好好守著的,這不要臉的秦氏,竟然攛掇她回娘家?!?/br> 秦代語沈著臉,沒說話。 大許氏更加說不得話了,秦氏雖是她的二媳婦,按道理她才更該激動生氣才對。但自從云培西上吊之后,大許氏整個人恍恍惚惚的,也臥病在床,多日不成起來了。家里的事,她好像一直充耳不聞。 大何氏抱怨完了之后,方才吩咐秦代語:“你,語丫頭,你傳我的話去,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們入了我云家的門,便沒有離開的道理。她們活著是云家的人,死了就是云家的鬼。敢回娘家二嫁,我除非我死,要么她們死,死了再讓娘家抬著尸身回去,那時候愛嫁愛埋隨他們的便?!?/br> 秦代語終于抿了抿唇,道:“太太的話,代語明白了,代語這就過去,再好生勸勸她們?!?/br> “哎!你是個好的,快去吧!” 秦代語離開了大何氏所在房間的窗戶,轉了個身,并沒有去見小許氏,而是直接到了二房院子,找秦氏去了。 秦氏院子里冷冷清清,丫鬟仆人們都不知到哪里去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秦氏窩在床上,滿臉青紫。床下是一團一團的棉花,上面沾滿了鮮紅的血跡。 “你到底是誰,為什么要害我?” 有人推門進來,不用抬頭,都知道來人是誰。 秦代語,一個在大太太跟前諂媚討好的丫鬟,以前她從未放在眼里。到云家出事,她卻突然對自己發難,不僅給她投毒,還將她囚禁在這個院子里,給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這個院子,原本是用來安置下人的,位置本就偏僻,朝向也很不好。屋里陰森森不說,大白天也見不到什么太陽。 云家祖宅自皇帝跟太后們來了之后,便騰出來給他們當了臨時行宮。作為云家女眷,自然要表現得忠心愛國,主動搬進這窄僻的小院子里暫住了。 皇帝親臨,所有人都關注著行宮里的那幾位,對于搬到外面來的女眷們,卻沒多少人在意了。 所以,她被這大膽的丫頭這樣對待,竟然沒有任何人發現。 秦氏惡狠狠地瞪著來人,恨不得用眼光將她殺死。 秦代語關了門,從格子里取出蠟燭來點上,屋子里總算亮堂了一些。 這時她才坐下來,好整以暇地看著床上衣衫不整的女人。 ??!她不僅是衣衫不整,她身邊無人伺候,自己又不能行動。這幾日過來,衣衫被褥,都開始隱隱發臭了。然而秦代語的心情并不很好,她靜靜地看了秦氏一會,說:“告訴我你的名字?!?/br> “哈!”秦氏冷笑:“我的名字,我的名字秦靜玥,乃堂堂云家二房少奶奶,你算什么東西?即便知道了我的名字又如何?難不成還敢直呼……” 啪! 秦氏話還沒說完,就被秦代語一巴掌扇得閉了嘴。 “我在問你實話,你不說也罷,反正你是誰,我并不關心。一個小小的棋子而已,你的死活,根本無人在意。你只要告訴我,是誰指使你就可以了,看在你可憐的份兒上,我可以考慮留你全尸?!?/br> “你……你到底是誰?”秦氏驚恐地盯著秦代語,駭然地問。 秦代語輕笑:“我是誰,你其實心里已經有答案了吧?” “你是秦……秦靜玥?” “哈!剛才某人,不還在信誓旦旦說自己是秦靜玥的么?” “不!這不可能,他們分明說……說你已經……” “說我已經死了?”秦代語冷笑:“可惜的很,我秦靜玥沒有那么容易死?!?/br> 發現自己的猜測被證實了,秦氏嚇得不輕。她一把抓住秦代語的手,哭求道:“我錯了,我不該假裝是你,還代替了你的身份??晌乙彩瞧炔坏靡蜒?,爹娘把我往花轎里一塞,再出來就已經到文山了,這不關我的事。嗚嗚……我已經曉得錯了,現在你來了,我離開就是。該是你的還是你的,只要你繞我一命,把我身份還給你……” “還給我?讓我替你當寡婦?想得倒美!”秦代語冷聲說:“而且你想差了,我根本不在乎你這云家少奶奶的身份。知道為什么嗎?因為當初我,我們家根本就沒有答應這門婚事?!?/br> “這不可能!” “你以為任誰都想你一樣眼皮子淺” 當年,秦家的確被云家上門求親。秦家雖然富有,卻因為是商戶,在身份上,很有些不被看得起。因此聽說文山云家要給二房嫡子求娶秦家長女,秦家上下,是十分高興的。 然而秦老爹膝下四個兒子,卻只有這個一個女兒,因此對這獨女還是很寵愛的。雖然對他們來說,云家的確是一門好親,可文山路遠,對方門第又太高,他們很懷疑云家要娶他們家的女兒的真正目的。 于是家里商量之后,并沒有馬上同意,只道家里老人舍不得孫女遠嫁,想要好好考慮考慮。 這考慮,自然是準備暗中打聽一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