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小許氏咬了咬牙,終究忍住不說話了。 一屋子的女人們耳觀鼻鼻觀眼,都不開腔。 過了一會,管家終于來報,沒找著云起,但昨天夜里去接云起回來的小廝,已經找到了。 “帶上來吧?!?/br> 楚陽娿吩咐一句,那小廝很快被帶到了面前。 很顯然,小廝已經知道找他來所謂何事,一見楚陽娿,便跪下磕頭,嘴里分辨道:“回七太太的話,昨天夜里,是小的去接七爺。然而七爺喝的酩酊大醉,小的實在無法,這才送了七爺去客棧先住上一晚?!?/br> 大何氏眉眼輕垂,顯然很高興小廝證明了云起昨天夜里的確去了客棧。大許氏卻木著臉,看到大何氏得意,她就不怎么得意。 楚陽娿沒管她們心里想什么,只冷著臉,問那小廝:“你是哪個房里的人,為何去接七爺,不是他身邊的小廝書童,反而是你?” “這……”那小廝顫巍巍道:“昨天七爺去友人家中拜訪,臨時將身邊的人打發了出去。琥珀回來說要提七爺去辦什么事,便讓小的替他。等七爺從尹家出來,小的便上前伺候了?!?/br> “哦?”楚陽娿笑了笑,又問:“你說的是否可信,我自會叫來琥珀問清楚。不過,既然你去接得夫君,為何自己回來了,偏偏將夫君一個人扔在客棧里頭,你這么做,是何用意?” “太太,太太饒命,七爺身高體壯,又喝的酩酊大醉。小的力小人微,實在服侍不了,這才……這才送了七爺去客棧,而后,而后自己回來了?!?/br> “我看你不是力小人微,是膽大包天!”楚陽娿呵斥:“明知近日京中紛亂,你卻別有用心,將主人棄之客棧,分明是心懷不軌,想要謀害主人性命。來人,捆起來押去柴房?!?/br> “是?!眱蓚€壯婆子聞言,立刻將那小廝捆了起來。小廝哭天搶地,求她饒命,楚陽娿眉都不挑一下,讓人去找琥珀。 等那小廝被押了下去,大何氏方才皺眉,對楚陽娿道:“這小廝辦事不利,實在該打殺了去。不過楚氏,不論云起是何緣由被送去了客棧,云起毀了許家丫頭清白,卻也是事實,此事……總要給許家一個說法?!?/br> 楚陽娿搖了搖頭,道:“大伯娘有所不知,官官此舉,不過是殺雞儆猴,讓下面人掂量掂量,不敢撒謊亂說話而已。至于許家姑娘的清白,卻必要等派出去的人回來才能繼續調查。畢竟,便是夫君進了客棧,可客棧人來人往,住人也多,哪里就能遇到許家姑娘了?再者,便是遇到了,也不見得能發生什么,此時關乎云許兩家清譽,斷然馬虎不得?!?/br> “你的意思,是我在說謊了!”許銘書聞言,哭道:“我許銘書一清二白,若有一句謊話,必遭天打雷劈?!?/br> 許銘書舉起右手,就要指天發誓。 楚陽娿卻噗嗤笑了一聲,道:“許家表姐,瞧你說的,既然你一清二白,那咱們今兒就都散了吧,也沒什么可查的了?!?/br> “我……”許銘書一下子就瞪了眼,說不下去了。 楚陽娿卻斂了笑,問:“說呀,許家表姐,您到底是不是一清二白,還是說清楚的好?!?/br> “我……我當然是……” “是不是一清二白?若是,咱們今兒在這坐著,就全無必要了。若不是,官官自認公正,必然查個水落石出?!?/br> “我……嗚嗚,楚氏,你欺人太甚?!?/br> “我欺你什么?”楚陽娿冷笑:“許表姐可要想清楚了,到底是清白還是不清白,免得到時候又來哭哭鬧鬧,說旁人把你如何了。女人家的私事,可只有鬧一回的,再有下一回,可是說不清楚的?!?/br> 小許氏看不下去,忍不住道:“七弟妹,你這樣也太不給人臉面了?!?/br> “嫂子這話可要不得?!背枈愕溃骸霸S家meimei到底是要臉面,還是要清白,這可不是我說了算?!?/br> 小許氏還想說什么,一轉眼,發現小何氏看熱鬧看的心滿意足,她抿了抿嘴,把道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這時候,楚陽娿居高臨下,看著許銘書,一定要等著她把話說得明明白白。 許銘書以為楚陽娿一怒之下,會吩咐婆子來給她查身子。心想要是如此,她便無所謂,她查便讓她查。 誰知楚陽娿卻不吩咐人替她查身子,她一定要她自己說。 最終,許銘書弱了氣,顫著聲道:“我,我不清白了?!闭f完雙手捂著臉,蜷在哪里嗚嗚哭了起來。 明月閣被鎖得死死的,云起跟琥珀,卻一直找不到。 鬧了一上午,終于還是鬧到老爺子跟前。 老爺子一句話,將楚陽娿等人叫去奎文閣,聽許銘書說了前因后果,立刻發怒了。 “好個云起,居然做下此等天理不容的事!”又見許銘書找到主心骨一般,哭得肝腸寸斷,老爺子柔聲勸她:“許丫頭你放心,我云家不會不講道義,定要給你個說法?!?/br> “謝,謝老爺子?!?/br> 許銘書終于被人扶起來,進內屋休息去了。 這時候,楚陽娿才終于找到機會跟老爺子說話。 “祖父,雖說許家表妹值得同情,但此事,的確很有可疑之處。 老爺子看了楚陽娿一眼,嘆氣:“官兒,我知你維護云起,老頭子十分感激。但是此次,云起實在太不像話?!?/br> 楚陽娿沒有繼續說剛才的話,而是歪了歪頭,突然問:“祖父您……為何如此厭惡夫君?” 老爺子立刻皺眉。 大何氏更是揚聲訓斥:“大膽楚氏,你怎可這般與老爺子說話!老爺子是家中長輩,最是公正不過。云起又是老爺子一手養大,對他更是寵愛有加,你說老爺子厭惡云起,到底是何居心?” “大伯娘為何如此激動?”楚陽娿笑了笑說:“我只是很奇怪?!背枈阏f著,竟然也紅了眼睛掉了眼淚。 “官官頭一次見祖父,是在爹爹的書房里,那時官官深深為祖父氣魄所折服。官官第二次見祖父,是在青州東皇太一神廟中。那時祖父是如此慈祥又威嚴,后來云楚兩家說親,官官心想,云家有如此長輩,必然家風清白,官官嫁入云家,乃是幾世修來的福分。也是因此,云家說要將婚期提前,爹爹雖有不舍,也已久同意了?!背枈隳四ㄑ蹨I,又道:“可嫁入云家之后,官官才發現,祖父對官官和藹,對夫君卻十分嚴厲。夫君擔憂媳婦,待人進宮營救,回家未得休息,便被祖父狠狠責罰。再如眼下,有人狀告夫君立身不正,祖父不說相信夫君一身清白,竟是連一個辯解機會也不給,便要蓋棺定罪。官官實在心中疑惑,以為祖父對夫君,是厭惡得透徹?!?/br> 楚陽娿說完,便止了眼淚,等著老爺子說話。 老爺子沉默半晌,最后方才嘆口氣,說:“小七自幼父母雙亡無人管教,他現如今也已成家,不久之后,更要擔起一族重擔。老夫對他嚴厲,那是不得已而為之。旁人有錯可改,作為一族之長,是不容犯下一點過錯的?!?/br> “正因為夫君將是一族之長!”楚陽娿道:“才惹得有人心中不忿,千方百計陷害他污蔑他,甚至挑撥離間讓人憎惡他,好使他不能立威服眾,不能擔當一族之長。正因如此,才更因給他機會,讓夫君證明自身清白,這不光是對云起,也是對云家以及云家聲譽負起責任?!?/br> 老爺子沈著臉,不說話。 楚陽娿想了想又道:“再說,便是夫君當真犯了大錯,也應該幫著隱瞞掩蓋才是。如今京中不穩,皇上新登地位,正是用人之際。云家蟄居文山多年,現在進京,不就是為了給云家尋一條康莊大路嗎?一族之長不足以服族眾,云家族眾又何以令新帝信任,令朝中滿意?還是說,云家此來,不過是走個過場,待塵埃落定,便要舉家離京,繼續蟄伏文山?” “這……” 云老爺子沒有想到,自己有心架空云起,令他不能在族眾站穩腳跟的心思,被楚陽娿明明白白地說了出來。 但正因為是事實,他更加不能承認。只是接下來她說的話,卻讓他有些動搖。 云家想要進入政治中心,卻又怕一不小心惹來禍事,這才讓云起頂在前頭,一有變故,也有余地轉圜。 老爺子沉默不語,大何氏卻急不可耐,她諷刺楚陽娿道:“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那容得有人遮掩隱瞞!難不成你楚家族人便是如此,幫做了錯事的族長隱瞞壞事,掙得好聽名聲?” “就是,說不的多少人犧牲清白幫他頂缸,咱們云家,卻容不得這種事情?!毙≡S氏緊跟著接了一句。 楚陽娿笑了笑,說:“我楚家族長立身清正,從無過錯。便是有錯,也是為了一族興盛,每到此時,別說一證清白,便是舍身忘命,楚家族人也再所不辭。不過無論如何,楚家族人,也不會讓族長被人無辜陷害,潑一身臟水?!?/br> “云起可真是討了個好媳婦,當真是伶牙俐齒,懂得狡辯,更會點到黑暗白?!?/br> “官官再如何鄰牙利齒,也是云家明媒正娶聘回家的正房太太??刹皇巧祥T追著都沒人要,最終使出手段空口白牙誣陷想要進入家門的?!?/br> “你……” 小許氏氣個仰倒。 正要說話,卻見許銘書沖了出來,她手里拽著一塊純白的汗巾子,對著楚陽娿一臉猙獰:“我沒有誣陷七郎,我有信物!” 第103章 “我沒有誣陷七郎,我有信物!” 許銘書手里拽著一條純白汗巾子,對楚陽娿說:“我是七郎的人,你不想承認,也得承認?!?/br> 楚陽娿覺得自己都快吐血了,她恨恨地埋怨手下人無用,到現在還找不到云起。更厭惡眼前這個女人不要臉,死皮賴臉黏上云起不說,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給云起沒臉。 許銘書真的愛云起嗎? 或許是的。 但在她心中,最愛的還是自己。楚陽娿并不是覺得一個人愛自己多過于愛別人是什么不對的事情。但像許銘書這樣,打著深愛云起的幌子,陷云起于不義,這就不是愛自己多還是愛別人多的問題了。 許銘書比云起大三歲,加上眾所周知云家與許家的聯姻關系,兩人幾乎是一起長大的。 云起在云家的境況,楚陽娿不相信許銘書一無所知。就連自己這個剛嫁入云家沒有多久的外來人,都發現云家眾人對云起的態度十分不好,甚至可以說是惡意滿滿。 可是許銘書在做什么呢?口口聲聲說與云起有情,卻是明晃晃的把柄往別人手里送。 楚陽娿有理由相信,現在老爺子的鞭子已經準備好了,只等云起回來便上家法,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云起的無德不義散播出去。 要是其他家族,必定不會不要自家的名聲故意宣揚自家子弟的不好??稍破鸩煌?,他身上那一部分仆灃血脈,讓所有人都樂見他品行不端,仿佛這樣,才能表現出自己的高人一等。 云起這個名義上的未來族長,在眾人心中,只會淪為無德小人。 楚陽娿沒有說話,她盯著許銘書手里的汗巾看了一會,并沒有發火。她知道現在所有人都等著看自己笑話?,F在沒有一個人站在自己一邊,自己一旦發火,反而被人抓住漏洞。 她狠狠咽了口氣,才抬起頭,看向一臉快意的許銘書,說:“恕我眼拙,并未在這巾子上看到云起的名字。何況,即便證實此物的確是夫君所有,也不見得不是被人偷竊而去。許姑娘如此激動放肆,連等待夫君回來對質也不敢,一定要我此時認可你的身份,莫不是心虛?” “你……” “再者!”楚陽娿打斷她,說:“你的身份,我是否需要認可先不說,對于你的行為,我首先是無法認可的。想來在坐其他人,也無法認可?!?/br> 何氏等人都沒有說話。 楚陽娿牙關緊得很,無論她們怎么鬧,她就是不承認云起跟許銘書有關系。 許銘悅在屋子里急得團團轉,奎文閣到底怎么樣了,她根本不曉得。派出去打聽消息的人老也不回來,再看始作俑者秦代語,人家一點不著急,還氣定神閑一個人繡花呢。 “這回你可要把jiejie給害死了!”許銘悅一把搶過秦代語手上的扇面,說:“要是我們被趕出云府,你也沒有好果子吃?!?/br> “姑娘這是什么話?這一回,大姑娘必能嫁入云家,這可得感謝我?!鼻卮Z對自己很有自信。 看她那么氣定神閑,不知道為什么,許銘悅一下子就被說服了。 她將扇面還給秦代語,嘆口氣在她對面坐下,憂慮地說:“便是事情成了又如何,不過是個妾而已。jiejie這樣大膽,云家便是認了她,也斷然不會給她個什么好名分,這樣計較,到底劃得來么?” 秦代語將手上活計放在一邊,然后對許銘悅說:“姑娘說的好,給人做妾,的確不是個好選擇??扇裟茏稣?,誰又愿意去做妾呢?大姑娘不是你,姑娘你年華正好,大姑娘卻已經二十三四,是個老姑娘了,想要找婆家,哪里找得到?除了那些眼瞎耳聾身殘得病的,根本找不到什么好人家,這是誰害的?還不是云家!” “可是……”許銘悅心里難受,她覺得秦代語話說的沒錯,可一想到之前她鼓勵自己去接近云起,現在又鼓勵jiejie,這種感覺真跟吃了個蒼蠅一樣惡心。 秦代語仿佛看穿她在想什么,也嘆了口氣,安慰道:“好了姑娘,不要多想了。咱們家跟云家,不光是兒女情長的事。最重要的,是許家需要云家幫扶,如若不然,老爺與夫人那般寵愛兩位姑娘,哪里舍得送你們到云府看人臉色?還不是勢不如人而已?!?/br> 許銘悅到底年紀小,一想到父親鄭重其事跟自己說的話,馬上就認同了她的話。這時候被派出去打聽消息的丫鬟終于回來了,一回來就告訴許銘悅說:“姑娘,奎文閣那邊有點不好?!?/br> “怎么了?是不是那楚氏果然厲害,死活容不下jiejie?” “不是?!毖诀哒f:“七表少爺已經被找到了,但是在花園石橋洞子下面找到的,他整個人醉醺醺,根本不曉得發生了什么事?!?/br> “這……”許銘悅連忙去看秦代語,發現秦代語也若有所思。不過很快她就釋懷了:“看來七爺果然也不想承認大姑娘,但事已至此,便是他不認,也由不得他了?!?/br> 許銘悅卻不這么認為,她比剛才更擔心了。 “jiejie這般進了云府,身份本就低賤,要是七表哥對jiejie好了還罷,現在七表哥也不喜歡jiejie,那她以后該如何自處?” “說這你就不懂了吧?”秦代語說:“大姑娘再是個妾,也是大奶奶的娘家堂妹,也是二太太族親,加上跟七爺也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哪里就能被人欺負了去?!?/br> 許銘悅還有顧慮,卻只能這么想,無可奈何,只好吩咐丫鬟繼續探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