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是的主人,皇上與肅王已經出城,卑下派人一路護送,到了南擎就能與助將軍匯合?!?/br> “那就好?!痹破鹦揲L的手指摩挲著包裹粗糙的布料,不再說話。 藏風忍了忍,又道:“主人,卑下剛得到一消息,六皇子蕭翰德居然找到了皇上的尸體,并一口咬定皇上已死。如此一來,咱們的計劃,就被打亂了,主人您看,我們是否要揭穿他……” “不必?!痹破疠p笑:“渾水才能摸魚,水要越混越好?!?/br> “是?!?/br> “退下吧?!?/br> 藏風起身,很快便如他突然出現一樣,又消失不見了。 房間里只剩下云起一人,他靜坐良久,終于才就著燈光,輕輕打開了手上的粗布包裹。 粗布包裹只是外層,打開之后,里是一塊明黃的綢帛,綢帛包裹著一塊四四方方的東西。打開綢帛一角,雕著龍紋的白玉璽章,就這么突兀地映入眼簾。 第99章 奉安元年,肅王逼宮,皇宮大火,聞訊趕來的六皇子蕭翰德護駕來遲,登基不足一年的蕭翰慎被jian人所害,突然駕崩。 短短幾月之內,接連兩位皇帝駕崩,京城陡生流言,言道上天不滿蕭氏統治,這才接連降下災禍。 流言越傳越越盛,甚至傳到宮里,連剛剛經歷了內宮之亂的太皇高祖太后都被驚動了。 老祖宗震怒之下,禁衛軍親自出動,將有所傳播流言之人一律誅殺。 殺了胡言亂語的無知庶民,流言暫時是被制住了,但問題的根源,到底還沒有解決。 新帝死了,不論如何,得辦了喪禮,讓新帝登基。 可是現在就皇位而言,有兩個合適的人選,一個六皇子蕭翰德,一個貴王世子蕭純。 朝堂后宮爭論不休,卻沒有一個能拿的定主意的人。 到最后,他們終于還是求到了老祖宗太皇高祖太后跟前。 太皇高祖太后,已經熬死四個皇帝了,便是再對后輩子孫不滿意,也不能不瞧在江山社稷的份兒上,替兒孫們考慮。 宗親們不滿六皇子,想要力挺貴王世子,可蕭純年紀幼小,父母健壯,中間太容易出現變故,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老祖宗抽了半管水煙,這才敲了敲煙頭,說:“就小六子吧,現存的皇子里頭,就只有他了?!?/br> 孟太后聞言,立刻驚怒道:“老祖宗,那蕭翰德狼子野心,是他害死了先帝呀!這種無德狠毒之人,如何能夠擔當大任!” 皇帝死了,肅王失蹤了,六皇子一句話就將殺死皇帝的罪名扣到了肅王頭上。 可是,不管是貴王也好,還是懷王蕭翰敬也好,沒有一個人相信六皇子無辜。然而他們懷疑也罷,篤定也罷,都找不到六皇子害死先帝的證據。就算有證據,也沒有扳倒他的能耐。 孟太后本以為,在這皇位爭奪當中,自己孫兒盡管年幼,卻很有優勢。因為孫子年幼,這才不會參與紛爭,跟其他叔伯們比較起來,才算真正的純良無辜。被推上帝位,怎么說也無可挑剔。 然而老祖宗可不是皇帝,她的想法與太后卻是不同。 老祖宗乜了一眼孟太后,淡淡地說:“純兒年幼,當不得大任。如今朝堂不安,邊境不穩,非大能之人不能平定。此種關鍵時刻,哪里能立個兒皇帝起來。他年幼不知才能如何,朝臣宗親,必不會甘心輔佐,咱晉國,再這么下去就危險了?!?/br> 孟太后尤不甘心,貴王更是深恨老祖宗不支持正統嫡脈。 可是,老祖宗都發了話,便是下了定論,沒人敢當面辯駁。 六皇子本準備直接控制皇城,在聽說老祖宗欽點了他坐皇帝,知道不必多此一舉,便興高采烈地進宮見賢妃,商量登基事宜去了。 楚陽娿聽見這個消息,心中大定,暗道難怪六皇子只讓他做皇帝的臉,原來是留著肅王背黑鍋呀。 不過不管怎么說,蕭翰德當皇帝了,對楚家來說利大于弊。安國府是早早就給六殿下表了忠心的,楚家跟他本就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一損俱損。 而且對六皇子來說,留著自己這手藝,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再能用得上的,自然不會要了她的小命兒。 想通這一點,楚陽娿便放心了,每日待在家中悠閑度日,只等著新皇早日登基,自己出了熱孝,也好回家看爹爹了。 要說起來,這段時間她的確過得不錯。自從宮里回來,云起挨了打,被她一氣之下將整個云府控制了之后,兩人關系漸漸好了起來。 云起身上有傷,不便出門,家里也沒什么客人到訪,他便安心著,日日在家讀書習字。 楚陽娿特別喜歡坐在一旁看他。 要是以前,云起讀書認真,從來不理會身邊的人,現在卻會時不時回頭看她一眼,兩人目光相撞,相視一笑,整個屋子里便冒起了粉紅小泡泡。每到此時,楚陽娿就高興得如同吃了蜜糖,整顆心都是甜的。 都說美色誤人,楚陽娿是真的見識到了。每回看云起笑一下,她便頭昏腦漲的,一刻也不想離開他的身邊。 要不是她身為當家太太,每天也有事情要做,她真是恨不得十二個時辰全部黏糊在他身上。 清風瞧了三天瞧不過去,只好按著點兒的把她從云起的書房拉回來。 “太太,您已經在書房賴了一上午了,今兒這賬還沒盤呢。還有,嬤嬤說,在過幾日,太太便可以回娘家去了。太太沒能回門,此次回去,到底要備下什么禮,還請太太拿主意?!?/br> “之前沒有回門,這會回娘家差不過就是回門了。禮單么,就按……這得跟云起商量一下才成?!?/br> 之前跟老爺子爭辯,楚陽娿管云起叫夫君,可這稱呼太羞恥了,叫起來十分別扭。于是平常時候,她都是直呼他的名字。 清風聽她三句不到又要回去找七爺,趕緊攔住她說:“七爺讀書呢,太太,您這一進去,保準沒小半天兒出不來,可咱們手上的事兒卻耽擱不得了。太太您忘了,您從宮里回來,還帶了個宮女兒呢。這些日子她一直暫住在嬤嬤屋子里,管事也知道您的意思,也不曉得怎么安排合適……” 這么一說楚陽娿才想起來,她的確把那個宮女給忘的沒影兒了。 那宮女伸手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宮女。六皇子既然派她監視自己,她便是六皇子的代表,自己這里,的確不能輕忽。 楚陽娿一邊琢磨怎么安排她,一邊往堂屋走。 沉思半晌,楚陽娿吩咐清風:“你先去把她叫過來,等我我安排了她再去賬房?!?/br> “是,太太?!?/br> 不一會,宮女便被清風叫到了堂屋。 楚陽娿將清風清水等人全部打發了出去,而后問宮女:“你叫什么名字?” “請夫人賜名?!?/br> 楚陽娿眉毛挑了挑,不知道這宮女是不愿透露以前的名字,還是以前沒有名字。 但她是六皇子的人,說來說去,是六皇子放在自己身邊的一把刀,她動不得。不過好在,這把刀在明處,她能用,還能控制她往哪里用。 既然她不想說自己的名字,那她當真賜一個便是了。 “就叫……冰燕吧?!背枈闱昧饲檬种械牟璞?,隨口說道。 “多謝太太賜名?!?/br> “從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二等丫鬟,每日的差事,管事那里有安排,你去領就是。有句話我說在前頭,你雖是六殿下的人,但這府里,卻沒你說話的地方,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你心里清楚,我也不為難。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監視就監視,其他任何事情不能插手。 冰燕低眉順眼,像個合格的丫鬟一般,回答道:“婢子明白?!?/br> “明白就好,下去吧?!?/br> 轉眼之間,到了楚陽娿回家的時候。 云起身上的傷口雖然還沒有完全愈合,但陪楚陽娿回一趟娘家是沒有問題的。 楚域一早就等著女兒回來,一看到楚陽娿,楚域差點紅了眼。 楚陽娿小時候他不在身邊,但自從他從漠北回來,便很少與她分離這么長時間。加上之前肅王逼宮,楚陽娿又被困在宮里,這么多事情纏在一起,讓楚域擔心不已。 如今看到楚陽娿本人,他心里那塊石頭才算落地。 女兒粉面桃花,神采奕奕,一看就知道沒受委屈。 “小婿(女兒),給岳父(爹爹)請安?!?/br> 云起與楚陽娿一起給楚域磕頭。 楚域嘴上蓄了一點小胡子,見狀捋著小胡子欣慰點頭。 “好,好,都起來吧。都是一家人,不必見外?!?/br> 楚陽娿這才站起來,笑嘻嘻膩到爹爹跟前撒嬌。 “爹爹身子可好?有沒有跟人喝酒喝到醉醺醺吧?還有吃飯,我走了,沒人管你不吃菜蔬光吃rou了,這可不成?!?/br> 楚域沈著臉,佯裝生氣:“你這丫頭,一回來便挑你爹的不是了?” “哪里,女兒這不是習慣改不掉么!” 楚域這才捏捏她的鼻子:“你呀?!?/br> 說完之后,才問云起道:“聽說你身體有恙,現在可是痊愈了?!?/br> “皮外之傷,并無大礙,勞煩岳父牽掛?!?/br> 云起彬彬有禮,楚域卻暗暗皺眉。他與云老爺子于漠北相識,結下忘年之交,這才放心將唯一的女兒許配云家??墒乾F在看來,云老爺子對云起,并不如他從前看到的那般看重。 對于這一點,楚域有一種被欺騙了的憤怒,不過既然女兒已經嫁入云家,這個女婿,便是他的人了。既然是自家人,便由不得旁人欺負了去,看來等朝堂事畢,他須得尋個機會,與云老爺子敘敘舊。 “此時還早,你傷病剛愈,不宜飲酒,過來陪我下盤棋?!背驎簳r放下其他雜事,笑著說道:“易兒,陪你jiejie去她母親牌位前上柱香?!?/br> “是,父親?!?/br> 楚熠陽說:“jiejie,我們走吧?!?/br> 楚陽娿朝云起笑笑,又回頭跟爹爹使眼色,讓他別太為難云起。 出了瓔珞軒,楚熠陽并沒有帶楚陽娿去祠堂給蕭氏上香,而是閑庭信步帶著楚陽娿往頻英閣走。 頻英閣有匠人在工作,遠遠就看到揚起的灰塵。 楚熠陽帶著楚陽娿在禾風亭坐下,居高臨下看著正在翻新的頻英閣。 “爹爹說,頻英閣要全部翻新,待這三年過了,咱們便去武夷山接母親回來?!?/br> “給娘寫信了嗎?她一定很高興?!?/br> 楚熠陽嘆口氣,說:“武夷山是修行之地,母親去了,想要回來不是那么容易的。不過事在人為,待安國府再進一步,加上外祖父與舅舅相助,必然能將母親接回來?!?/br> “那是當然?!背枈阏f:“娘一定能回來的?!?/br> 姐弟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楚熠陽告訴她安國府的事,比如家里家里女孩子除了楚燕陽之外差不多都嫁出去了,家里現在冷清得很。比如大伯正在跟大伯娘鬧矛盾,為著長房無子之事,大伯想要休妻,大伯娘以死相逼。比如二房幾個兒子各個不知事,竟連母親房里的丫頭都染指,那邊三天兩頭要給丫鬟們灌避子湯落胎藥,弄得烏煙瘴氣,實在不看好。 又說道楚丹陽許久沒有回娘家了,竟是薛家太太從宮里回來的路上出了錯,不曉得怎么就一病不起了。還有遠嫁的楚琴陽來了信,哭著鬧著要回京。 楚陽娿聽得滿心惆悵,她望著遠處瓦梁相接的廣廈屋檐,和隱隱可聞的絲竹樂響,忍不住說:“易兒,你覺得,安國府當真能如同你說的那般更進一步么?” 楚熠陽沒說話,楚陽娿知道,他對此也并不是完全又把我。 “皇權衰微,世家林立。我一點都瞧不出晉國的出路,更加瞧不出安國府更進一步的路?!背枈阏f出自己早就隱隱察覺到的事情:“你看看我們家,上上下下,有幾個像樣子。也不光咱們家,譬如英國府,譬如那些親王府郡王府,甚至云寧王乃至割據南方的李家,又有幾個不是外表光鮮,內里稀爛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