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蕭氏被從瓔珞軒抬回了流溪閣,她被丈夫的話刺激的整個人都不清醒了。嘴里一直念念有詞,直到被抬回屋子好一會,才看到陰影處坐著的楚佩陽。 “佩兒,你爹爹要殺你,快想辦法,想辦法,對,對!”蕭氏前言不搭后語,拖著不能動彈的雙腿在地上爬來爬去。不一會,居然從墻邊石頭里面找出一個白色小包來。 “你不能死,佩兒你不能死,你是楚家的女兒,是夫君的骨rou……” 楚佩陽一直沒有說話,等蕭氏爬到她跟前,才聽見她的聲音。 “母親,我的父親究竟是誰?” …… 蕭氏愣了好一會,方才著急地說:“胡說八道,胡說八道,誰在你面洽胡言亂語?是誰?佩兒,你不要聽那些人的話,你是夫君的孩子,是安國府四房嫡女,你爹爹是楚域……” “真的嗎?”楚佩陽顫著聲音:“母親,為什么到現在你還不跟我說實話?難怪,難怪你堂堂一國公主,居然以鄉君身份下嫁,難怪,難怪這么尊貴的身份,在楚家依舊不受待見。難怪,難怪爹爹看到我跟十三jiejie,就像在看什么蛆蟲。母親,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說呀,我父親到底是誰?你說!” “沒有誰,你爹爹就是楚域,佩兒,你為什么不相信娘的話?”蕭氏一臉悲苦,她心愛的人,看也不看她一眼,更不喜歡她,連她的話也不相信。除了夫君之外,她從未對任何人動心過,為什么他要懷疑她? 蕭氏永遠也不明白,楚域懷疑她不需要任何理由,因為厭惡,僅此而已。 就連楚佩陽,也不相信她的話了。 搶別人丈夫,這種事都做得出來的女人,還有什么做不到呢? 楚佩陽終于正視了心中那股恨意,她恨她,恨眼前這女人,恨這個給予她生命的女人。 她空有公主之身,卻給予她這世上最骯臟的血脈。父不詳?哈!比她從來不放在眼中的那些庶出子女都還不如。 她的自尊,她的驕傲,她曾經自以為的正義,都因這一身骯臟打的骨血,而讓她對自己惡心得作嘔。 “我說的是真的佩兒,你爹爹他不相信我,他想要殺了我們。這不行,我還不能死,我還要證明給他看。不能死,不能死?!迸酥v白色小包拿出來塞進楚佩陽手里,嘴里不停地說:“我們不能死,這是藥,是毒藥,是宮里的秘藥。佩兒,你有辦法,你有辦法!你去,你去放到楚陽娿碗里,讓她喝下去,喝下去她就中毒了。哈哈哈!夫君那么看重那小賤人,一定會舍不得她死,一定會求我們給解藥,到時候我們拿著解藥,讓他放了我們,放了我們,哈哈哈,快去,快去呀佩兒……” 蕭氏激烈地搖晃著楚佩陽的肩膀,催促她。 楚佩陽雙眼通紅,她死死地瞪著蕭氏,輕聲說:“你為什么不死?” “什么?佩兒你在說什么?” “我說,你為什么不去死?你為什么還不去死!”楚佩陽突然怒吼:“你去死呀,你為什么不去死!” “我是你娘!你怎么可以這么跟我說話?” “我沒有娘!我沒有一個不知廉恥的娘!你去死,你怎么還不去死!”楚佩陽尖叫著,她想要抓住女人的頭顱,想要狠狠地將它磕在地上,想要用自己的雙手,狠狠地將她撕裂,想要將她藏匿起來,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 可是這個女人,這個無恥的,愚蠢的,這個可憐又可悲的女人,她是她的生母呀。 她不能打她,不能對她做任何事,無論她有多恨,無論她有痛苦。 她只能尖叫著,狠狠抓著自己的手,自己的脖頸,自己的皮rou,將其撕裂摳挖得鮮血淋淋。 最后,她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從屋子里沖了出去。 天色蒙蒙亮,給安國府送蔬果的老農已經進來了,角門被打開,下人們熱火朝天地搬運著新鮮的蔬菜和水果。 廚房里熱水燒開,白色的蒸汽熱騰騰地從屋子里擁擠出來。 廚娘們起個大早,為主子們今日的第一餐做準備。 清晨餐點簡單,廚娘和丫鬟們一邊忙活,一邊說話,間或有幾句好笑的,聽的人都跟著笑鬧起來。 楚佩陽風一般地從小門跑了出去,下人們沒看清,看清的幾個送菜老農,根本不認識府里的小姐,只當時哪個屋里受了氣的丫鬟。 楚佩陽一個人跑到了街上,從高門楚家獨攬的國府道,到庶民居住的平安巷。從晨光熹微,到旭日東升,跑了好久,她終于停了下來。 這時候,原本冷清的街道已經熙熙攘攘到處都是人。 眼前花花綠綠一團,好像什么都看見了,又好像什么都沒有看見。小販們,官差們,街上嘈雜吵鬧的聲音,充斥著整個耳膜,可她好像什么都聽見了,又好像什么都沒有聽見。 人群那么熱鬧,老人,小孩,婦女,青年。各行各業,三五成群。 她們都有自己的事情做,他們都有自己的話要說。 他們在笑在哭,她不明白,為什么全天下的人,過的都那么好,只有自己,只有自己。 她不知道該不該哭,不知道能不能哭。她想不到任何讓自己高興的事,也突然忘了這世上還有什么可高興的事。 茫茫人海,自己算什么呢? 楚佩陽恍恍惚惚地,似乎聽到有人喊著火了。然后人群開始擁擠起來,楚佩陽聽見哭號聲聽見悲鳴聲,她下意識地轉了方向。等她以清醒,已經站在安國府門前了。 這是安國府正門,高門廣庭,肅穆威嚴。 門匾上三個字,筆鋒凌厲中正。 安國府,安國府。 她的家,她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突然之間,她失去了靠近它的勇氣。 楚佩陽愣愣地站在遠處,望著那熟悉不過,也從不以為意的前門石獅,突然發現,它是那么遙遠。 人群涌動,最后,她終于隨波逐流,被涌動的人潮帶走了。 第90章 楚佩陽失蹤了。 楚陽娿聽到這個消息時松了一口氣。 那天晚上父親的話楚佩陽是聽見了的,她想她這是在自救。 頻英閣的下人去清規園求老爺子派人去找,結果老爺子一聲令下,將所有在頻英閣伺候的丫鬟仆人全部處死,罪名是沒有伺候好主子。而楚佩陽,被統一口徑放話,乃是暴病而亡。 義郡王府哪里肯相信楚佩陽死了?他們堅決認為楚家是不愿意讓女兒出嫁。于是捧著賜婚圣旨,一群人浩浩蕩蕩守在門口要說法。 楚家說楚佩陽死了沒人出嫁,也行,他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但是他們要開棺驗尸。 安國府當然交不出尸體,義郡王府更加確信他們做賊心虛,竟然放話說,媳婦眼看要進門了,這個檔口死去了,那也是義郡王府的人,就是娶一尊棺材,也是要把人娶進門的。 楚家焦頭爛額,熟料義郡王府鬧著鬧著,竟然又扯上了楚陽娿。 楚佩陽是人沒了,可兩家的親事是皇帝下的圣旨賜婚的,要是楚家不讓楚佩陽楚家,連個尸體也交不出來,是不是抗旨不尊?想要贖罪,那也行,就讓楚陽娿替妹出嫁吧,反正都是一家子。 自雍王進駐東宮之后,義郡王府心頭大石落地,就再沒有顧忌了,行事越發無法無天起來。 沒了楚佩陽,楚家現在還剩兩個嫡女不曾婚配,一個是楚陽娿,一個毀了臉的楚重陽。 楚重陽被毀容不說,還是個庶子嫡女,義郡王府是無論如何也看不上的。顯而易見,義郡王府硬是憋著一口氣,要楚陽娿進門,反正他們最開始看上的就是楚陽娿。 為了逼迫楚家就范,義郡王府豁出力氣在外面敗壞楚陽娿的名聲,全然不要一點臉面不講一點道理的樣子。 楚家就是有千萬種方法還擊,人家臉皮厚,根本不放在心上。 要說義郡王府也不是沒有女孩子,可在他們眼中,自己家的女孩的名聲,可沒有嫡長孫的媳婦來的重要。 不怕橫的就怕愣的,楚家上下硬是被氣得吹胡子瞪眼。 安國府頭一回這么巴望皇帝趕緊死,死了好打發義郡王府那群無賴。 云家也備受牽連,義郡王府找了好些人,去云家鬧事要讓云家退婚。云瑨老爺子一生氣,干脆上了安國府來,跟楚家商量把楚陽娿跟云起的婚事提前。 “一來這義郡王府咄咄逼人,二來么,也是我自己的私心?!痹萍依蠣斪诱f:“皇帝的身子咱們也知道,太醫院下了好幾回病危令,可這來來回回也折騰了不少年了,下面太醫換了好幾撥,皇上還吊著一口氣咽不下去。若此次當真……那還好,可要是眼瞧著等個兩三年突然就升天了,那時候孩子們又得再耽擱三年?!?/br> 老爺子話沒說完,這被立為太子的不是肅王不是六皇子,而是不上不下的雍王殿下。雍王權小勢微,誰曉得皇帝一死,肅王與六皇子不死心,會鬧出什么事來。 抱著各自的心思,兩家一合計,當真就把楚陽娿的婚事提前了。 她這個提前,可不像楚琴陽跟王心怡只提前了一年,她是整整提前了三年。 楚陽娿聽到消息時,簡直不知道該怎么反應。 她是做好了十八歲結婚的準備,但是現在太小了好么?她才十五歲,還差幾個月呢。 楚域也不想讓女兒這么早就出嫁,但是他有自己的擔憂。 “云家不曾支持任何一位皇子,楚家在其中,卻牽連太深,現在肅王沒有得償所愿,必不會善罷甘休。安國府已經對肅王表了忠心,只怕為了達成目的,他會在你的婚事上面做文章?!?/br> 須知支持肅王的,都是宗室,肅王派的世家力量薄弱。如果肅王想要得到皇位,就必須除掉太子,再消滅六皇子一派。 現如今三方都按兵不動,反而說明大家都在靜待時機。 肅王的背后力量已經因雍王獲得太子之位而削弱,如此一來,作為支持自己的唯二世家之一的楚家,就要被竭盡所能地利用。 楚重陽已經失去了價值,沒有成親的楚陽娿,可就成了安國府唯一的嫡女。 楚陽娿明白了厲害之處,當然不能再說什么。好在就算結婚了,她也不用去文山,上頭又沒有婆婆管著,什么時候想回家相見父親和弟弟,都容易的很。 婚期被重新擬定,一切就簡單多了。 楚陽娿的嫁妝早就準備好的,加上這些日子安國府已經辦了好幾場喜事,再加一場,居然也得心應手了。 失了蹤的楚佩陽,沒有人再提起。劉妃聽聞安國府又要辦喜事,到跑去皇帝跟前哭了一場??上С覍ν庑Q楚佩陽暴病而亡,而她的年紀才十四歲,沒有成年,不能入祖墳不能睡棺材,就更加不會有喪禮和孝期了。 經過兩個月的準備,楚陽娿的婚期正式來臨。 從天還沒亮就被嬤嬤從床上挖起來之后,楚陽娿基本上腦子里就成了一團漿糊。 楚陽娿以為最先要洗頭化妝穿喜服,結果丁嬤嬤拿了她母親曾經穿過的一件衣服給她。之后洗了臉刷了牙,出來要拜床神,床神拜完拜送子娘娘,之后還要拜灶神。嬤嬤怎么說她就怎么做,雖然心里不明白,自己成婚,跟灶王爺到底有什么關系。 好不容易拜完了一圈非人類,楚陽娿終于回了自己屋子里,這時候老姑娘1和小姑娘2已經來了,她們要給她吩咐話。 楚陽娿這一天都沒有見到父親跟弟弟,吃飯也在房間里,跟陪坐的女眷們一起吃飯。 轉眼到了天黑,不過這天晚上,按道理作為新娘子的楚陽娿是不能睡覺的。 瓔珞軒里大紅燈籠高高掛,一片的喜氣洋洋。 楚陽娿被眾多女眷陪著一起坐在閨房內,遠遠聽見中苑那邊傳來咿咿呀呀唱戲的聲音,還有瓔珞軒外隱隱的哭泣聲。 親眷們圍著桌子,一邊吃點心一邊說笑,楚陽娿累了一天,哈欠連天根本停不下來。 朱氏見狀,小聲跟她說:“官姐兒,你趕緊去睡一會吧,明天還有得累呢,等全福老人來了,我叫你?!?/br> 楚陽娿實在堅持不住了,知道自己睡不到一會,便往床上一倒,想要休息一會。 不過到了床上,她反而睡不著了。 今夜一過,自己就要穿著喜服嫁到別人家了,兩輩子沒有過的生活經驗,讓她不緊張都難。 而且自己年紀太小了,要是云起他那啥……她可不想年紀小小就生孩子。所以說,到時候還要跟他商量商量。 又想到到了云家,那一大家子人,她要是應付不過來,又該如何是好? 正當她閉著眼睛胡思亂想的時候,外面一陣喧嘩,突然,楚陽娿的房門被猛地一推,一個人跑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