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此時,他們莊嚴肅穆地望著主殿方向,那里一尊巨大神像表情肅穆居高臨下地望著遠方,無視祭拜它的蕓蕓眾生。神像之下,一白須老者,對著眾人說了什么,之后一聲鞭響,所有人都嚴肅起來。 鞭聲傳了很遠,懷江岸邊得了命令,同樣回一聲鞭響回傳。然后,震天鑼鼓突兀而起,嗩吶聲,爆竹聲,唱喝聲一齊迸發。排列成行的龍舟利箭般飛了出去。龍舟賽,正式開始。 與此同時,神廟廣場也震動起來,幾百名紅衣舞者踩著鼓點,翩翩起舞。那是屬于男人的舞蹈,充滿力量,蠻橫而又張揚。 第63章 九百四十多名舞者組成的矩形方陣,他們隨韻而動整齊劃一,每一個舞步,每一個回轉,都讓人忍不住跟著一起跳躍。 “這是天地之初,眾神降世的場景?!币贿吙粗璧?,一點聽弟弟講解。 不會一會,樂聲發生改變,陣型也由開始的整齊劃一變成了幾個不同的隊形。舞者們的節奏也隨之改變。 “這說的是上古之時神魔大戰,黎民百姓遭受波及的場景?!背陉栍中÷暯忉?。 楚陽娿點點頭,游艇楚熠陽說:“東皇太一馬上就要出來了,你注意看?!?/br> 果然,他的話剛剛說完,就看到一支利箭唰一聲射在了廣場門匾之上的圓環里。那箭尾束著白綾,白綾墜地,一個紅色身影自大殿高處飄了下來。 那是一個少年,身型清瘦挺拔,行動輕靈矯捷。一落地,便隨著鼓樂舞動起來。 他十五六歲模樣,戴著純白的面具,只露出下巴和一雙看不到盡頭的眼眸。他的出現,似的舞者陣型又開始變化。 少年的舞蹈,更像是一種武術,明明稍顯清瘦的身形,卻在他的每一個動作中顯得張狂有力。 長發如墨,紅衣似火。 隨著他的舞動,場上舞者紛紛改變舞步陣型。幾百上千人隨著鼓樂高聲吟唱。 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 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瑯。 瑤席兮玉瑱,盍將把兮瓊芳; 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 揚枹兮拊鼓,疏緩節兮安歌, 陳竽瑟兮浩倡。 靈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滿堂; 五音紛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 吟唱完畢,陣型在此改變,原本合歡喜樂的樂聲突兀氣加快了,現場也從一片歡愉變為肅穆。鼓樂漸盛,舞步越快,舞者輪換,陣型更迭。 這不是一臺舞蹈,這是一場戰爭。少年指揮著千軍萬馬,他衣袂翩然,一舉手,陣馬風檣,一投足,鳳翥龍翔。 此時楚陽娿已經完全沉迷其中了,她好像回到那上古戰場。耳邊,是黎民的哀嚎,鬼神的暴怒,昏天暗地。眼中,是那紅衣少年翩然衣袂,和詭迥莫測的舞步,蠻橫,而又張狂。 她忍不住追隨那少年的身影,發現他赤著雙腳,卻如踏云采霧般,行動如風,健捷如電。 “那是誰?”她喃喃間,楚陽娿忍不住發問。 楚熠陽平靜無波的眼眸中也閃著光亮。 他聽見楚陽娿的問題,用他那標志性鄭重嚴肅卻顯然太過稚嫩的聲音說:“那是東皇太一,所有的舞者都是兩個時辰一換,東皇太一必須連跳三天三夜。哼,再過幾年,這個位置就是我的?!闭f完他轉頭看向楚陽娿,希望她立刻保證自己那時候會再次偷跑進來看他扮演東皇太一。 可等了半晌,發現他那見色忘弟的jiejie,早就被迷住了,根本沒有聽見他在說什么。 男孩不高興地癟癟嘴,暗中握緊了拳頭。他保證,以后自己會表現的比這個東皇太一還要好。 但是很快,他自己也沉迷其中了。 兄妹兩人如癡如醉,連時間都忘了。 楚家人以為楚陽娿走留了,已經找得翻了天,正準備下令封城時,終于有人說看見熠哥兒在神廟廣場上,跟他一起的,還有一個從前沒有見過的小哥兒。 楚域急急忙忙地趕過來時,這姐弟倆還不知道要挨打了。 祭神是一個嚴肅的場合,楚域帶著兩個人悄悄上來,果然一下子就看到了石獸上面的倆討債鬼。 他恨不得當即抓下來一頓好打,但場合特殊,為了不打擾神祭,他上去抓了倆孩子就走。 楚陽娿跟楚熠陽被自家老爹夾在胳膊下面一邊一個,出了廣場才想起自己闖禍了。 火光電石之間,楚陽娿敏銳地發現自家老爹正處于暴怒的邊緣,她立刻狗腿地抱著楚域的胳膊討好:“爹爹,你也來看跳舞了哈?” 楚域沒理她。 楚陽娿再接再厲:“爹爹別生氣,我們看一會就回去的?!?/br> “閉嘴!”楚域怒喝一聲:“知不知道現在什么時辰了?果然是我對你們太放縱,再不好好教訓就要上天了?!?/br> 楚陽娿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這會居然已經快天黑了。他們看跳舞,居然一動不動在石獸上面蹲了一整天? 楚域怒氣沖沖地翻身上馬,就這么一路夾著他們回了楚家大宅。 一到門口,發現連老爺子老太太都在門口等著,楚陽娿心下發緊,暗道糟糕,這回闖禍闖大了。 果然,一回家楚域就將兩人扔下來,怒喝道:“楚陽娿,自己去祠堂跪著,任何人不準求情。楚熠陽,給我過來?!?/br> “爹爹,不關弟弟的事,是我……” “閉嘴,你的賬我馬上跟你算?!?/br> 楚陽娿一下子就被拉走了,一轉身,就聽見啪啪響亮的幾聲巴掌,楚域還在喊:“把我的鞭子拿來,今天我不讓他漲漲記性,我看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楚陽娿后悔不已,她怎么就跟吃錯藥了一樣跑出去玩了一天,害得弟弟還要挨打。 楚陽娿從來沒有被罰過,這還是頭一回被罰跪祠堂。楚域是真的生氣了,連個蒲團都沒有給,直接讓她跪在冷冰冰的硬地上。楚陽娿自己到是無所謂,她更擔心弟弟要被打成什么樣子。她是見過爹爹發火的,那樣子,很嚇人。 兩個孩子都被找回來了,楚家眾人總算松了一口氣。 老太太發了話,讓大家都不要忙了,各自回家歇息去。今天光為找著兩個小冤家,大家都忙壞了。 等消息的人都走了,老太太方才被丫鬟扶著回去,擔心了一天,這會終于感覺到餓了。 “飯一直熱著呢,這就吩咐他們擺飯上來?” “再等一等吧?!崩咸珨[擺手:“域兒這一整天連水都沒有喝一口,等他過來了再一起吃?!?/br> “這……四爺怕是吃不上飯的?!眿邒咝÷暤溃骸肮俳銉航o罰去祠堂了,熠哥兒還在挨打呢,剛才他們看見四爺氣的連鞭子都使上了,鮮血淋漓的。等他消了氣,鐵定又心疼的要命,哪里還吃得下飯?!?/br> “哎!這兩孩子,當真是要了域兒的命了?!崩咸珖@氣:“都是我們大意,究竟沒有看好,若是當真這兩孩子走丟了,域兒這一輩子就都毀了。域兒命苦,就這眼巴巴兩條命根子,我怎么就忘了看緊一些呢?!?/br> “老太太別自責,孩子們還小,得了教訓下次再不敢了?!?/br> “熠哥兒這回太調皮了,都跑到……哪兒來著?” 嬤嬤小聲道:“神廟,熠哥兒跟官姐兒都在神廟廣場……” “哎喲快別說了!”老太太嚇得趕緊念一聲上神恕罪:“那哪是姑娘能去的地方,快別說了,千萬別被人聽見。上神恕罪,小孩子不懂事千萬千萬別怪罪?!?/br> 神廟祭神,是十分忌諱女性在場的,都說女人是臟物,這天出現在上神面前,是大不敬,會被厄運纏身。 所有人都忌諱這一點,自然都約束著,祭神這天不準任何女性靠近神廟。因此在聽了楚陽娿居然跑到神廟里頭去了,老太太嚇得幾乎昏過去。 “這丫頭……這丫頭,哎呀,都是沒娘惹得,這可怎么是好?!?/br> 楚熠陽被打得皮開rou綻,連老爺子都覺得差不多了,楚域卻還不愿意讓大夫給他上藥,直接拉著他來祠堂,跟楚陽娿跪成一排自己認錯。 楚陽娿已經跪了半個時辰,雙腿都跪麻了,一看見弟弟凄慘的樣子,當即哭了起來。 “現在知道哭了?都給我跪好?!?/br> “嗚嗚,爹爹我知道錯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好奇,硬要弟弟帶我去看的?!背枈阋话驯翘橐话蜒蹨I:“爹爹您生氣就打我吧,弟弟流了好多血,求您別讓他跪著了,快請大夫來?!?/br> “你們不是不怕死嗎?流點血還怕什么,不如干脆……”楚域到底說不出死了干脆的話,直忍得自己雙眼通紅。 楚熠陽一直緊咬著嘴,也不哭,也不喊疼,倔強的不得了。 楚陽娿真是心疼死了,死皮賴臉抱著楚域雙腿求饒:“爹爹我錯了,官官真的知道錯了。嗚嗚,我們下次再也不敢了。爹爹……” 楚域任她抱著腿,也不說話。 楚陽娿哽咽不止:“我是好奇,弟弟才帶我去神廟的。本來我想去看一看就回來,結果,結果一下子就把時間給忘了。嗚嗚……真的,我真的知道錯了。爹爹我好痛呀,弟弟的血都要流干了,求您別生氣了好不好?要不您先讓大夫給弟弟包扎傷口,您先打我消氣好不好……” 楚域本想好好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可是到底心軟,看見兒子那凄慘偏又倔強的樣子,實在尤其又心疼,最后還是沒忍住,叫來大夫給他上了藥包扎了傷口。 楚熠陽挨了鞭打,身上七橫八縱全是鞭傷,好在傷口看著兇險但都沒有傷及筋骨,大夫包扎之后,囑咐注意修養便悄悄告退了。 等包扎好了傷口,楚熠陽終于不再倔強,也弱弱地開始道歉,并保證下次再也不敢了。 可是楚域根本不相信他的話:“這話你說過了多少次?哪次不是說再也不敢了,可是哪次不是回頭繼續犯?偷雞趕羊,捉弄先生,你瞧瞧你,現在居然敢偷偷帶著jiejie往神廟跑?!?/br> 為什么嚴肅古板的楚熠陽總是背著闖禍精調皮鬼的名聲?因為他永遠是一臉嚴肅地干壞事,而且跟他一起干壞事搗蛋的小同伙,永遠不覺得自己在闖禍。 就好像楚陽娿,就算是現在挨了打,她也一點不覺得弟弟調皮搗蛋。 但是他的確是偷偷帶著jiejie去根本不該她去的地方了。要硬說她自己是好奇心重讓他帶她去,這是沒有人相信的。畢竟楚陽娿才來徐州沒有多久,要不是楚熠陽說,她恐怕連神廟在哪兒都不知道。 一臉認真地調皮也是調皮。 不過楚熠陽跟他的同伙一樣,也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在調皮。 他很不服氣地說:“jiejie想去,你們又不讓她去,我為什么不能帶她去?要是我告訴你們,你們根本就不會讓jiejie去?!?/br> “那是男人去的地方,女孩子不能進去。你jiejie不知道,你還不清楚嗎?看看你們像什么樣子?還女扮男裝?我真是,早該給你們教訓?!背蛏钌钣X得自己的肺部有要爆炸的傾向。 楚熠陽感覺自己比他還委屈還要不服氣:“我當然知道那是男人的地方,可是我們去得,憑什么jiejie就去不得?我們哪里不一樣?” 楚域:“……”弟弟跟jiejie當然不一樣,這讓他怎么解釋? “所以你就偷偷帶她到處亂跑,害得家里擔心得到處找?” 楚熠陽終于氣弱了一些,低聲道:“我們本來打算看一看就回來的,沒有想到一下子就把時間給忘了?!?/br> “死性不改?!背蚶渎暤溃骸岸冀o我跪著,什么時候知錯了什么時候起來?!?/br> 楚陽娿剛想開口說句話,就被他打斷了:“楚陽娿,你跪左邊,楚熠陽,你跪右邊,跪遠一點不準說話?!?/br> 楚陽娿只好拖著酸麻的雙腿,跪到最邊邊上去。楚熠陽也面無表情地拖著滿身傷痕跪到了最右邊。 兩人低垂著頭,乖乖跪端正,楚域還是不消氣。 又知道再打不得了,于是甩手砰一聲關了門,讓他們餓著肚子思過。 這次事情鬧得太大了,沒有人敢替他們求情。楚域還沒消氣,也沒有胃口吃飯。 父子三人生氣的生氣,自責的自責,倔強的倔強,生生熬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