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哦?”楚域沒忘記剛見到女兒時,小丫頭一臉憂心忡忡,直到見了他才變臉色。暗想是不是學堂挨了先生訓斥,又問她在上學了什么。 楚陽娿說學了字,再問其他,卻是不說了。 老太太終于找到時機插話:“可別說你這閨女,膽子大的很呢,上學頭一天就給先生上課,嬤嬤,快給她學學,那天這小東西是怎么說牡丹花兒的?!?/br> 瓊嬤嬤一字不差,將楚陽娿上課頭一天,說的那些關于梅蘭竹菊什么品格的話全都背給了楚域聽。 “春種夏長秋收冬藏,花開月落日起云升,不過是世間規律?!背蚵犕旯笮Γ骸昂脗€世人多情,強賦情仇。我女兒就是不一般!” “是呀,官姐兒可機靈的緊呢,自從學了字,便日日練習不綴,四爺是沒見過姑娘的畫兒,那可真是處處透著靈氣兒!”嬤嬤將楚陽娿一頓猛夸,夸的楚陽娿自己都紅了臉。 楚域卻深以為然,聽得津津有味。聽了瓊嬤嬤說的還不夠,硬是又把錢昔靈叫來,問她今日在學堂上學了什么,楚陽娿又是如何應答。 錢昔靈頭一回見楚域,聽老太太讓她叫表叔,自然知道他身份不凡。被楚域一問,干脆一股腦的全說了。說到下學后王氏抱了貓來給楚陽娿,到月氏閑言碎語時,楚域已經黑了臉。 楚陽娿腦袋搭在楚域肩膀上,也不說話。她打定了注意,裝小孩得裝的像一點,如今她爹回來了,她得抱緊這個金大腿,盡最大可能獲得他的喜愛憐憫。當然,也要試一試他的底線。雖然記憶中,這個人對自己是真的喜愛非常,但五年不見,會有太多的可能性。 裝小孩,楚陽娿早就得心應手了,五歲的小孩子當然不會太懂事,也不會明白大人話里的彎彎繞繞。王氏那些話,她當然全做聽不懂其中含義。 錢昔靈把話說完了,發現不僅是楚域,就連老太太也黑了臉。 她有些忐忑地向瓊嬤嬤求助:“嬤嬤,我是不是說錯了什么話呀?” “沒有?!眳s見楚域突然笑了,隨手從腰上取下一枚玉佩給她,說:“你做的很好,先下去吧,待會表叔還有禮物送你?!?/br> 錢昔靈得了玉佩,高高興興地回自己屋子換衣裳了。 等沒了外人,錢氏方才虎著臉,道:“這個王氏,沒想到居然如此與一個小孩子計較?!?/br> 楚域沒有發表評論,只問楚陽娿:“你說小貓是你天陽哥哥給你的,那琴陽jiejie怎么又不高興了?” “因為琴陽jiejie也喜歡小貓?!背枈阋荒樚煺妫骸暗俏易蛱煲呀洶呀q團還給天陽哥哥了,今天伯娘又還送給我了,伯娘對我可真好?!?/br> 按照錢氏的心思,她們姊妹鬧來鬧去,也是小孩子之間的事兒,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可王氏參合進來就太不應該了。 然而楚域想的卻不一樣,自己出門五年,這些小事正是女兒在家生活的隱射。 “五年不見,原來大嫂也改變不少,知道捏軟柿子了?!?/br> 錢氏看他面目不善,心下擔憂,提醒道:“此次是王氏做的不對,下去我罰她一回就成了。她終究是你大嫂,這些年在家里勞心勞苦的,也是有功。再者,那不還有地哥哥呢么!” 楚域嘆口氣,他何嘗不知道呢。追根究底,還是因為蕭氏,要不是她跋扈跑去找王氏麻煩,她怎么會拿女兒出氣?可是,不管她在蕭氏面前受了多大的委屈,把火撒到他小閨女身上,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楚家家訓,男人要管家但不可陷在后宅紛爭里不可自拔。 也就是說一般小事,男人們是不該插手的。然而楚域不管這些家訓。要是寧氏還在,他的確可以放手不管。因為官官有親娘,寧氏自會保護女兒。然而寧氏走了,后來的嫡母是蕭氏那個禍害,他這個當爹的,自然要處處上心,不讓女兒受了欺負。 五年不在家,因為他信任錢氏,相信母親能夠照顧好女兒。 中間他也曾悄悄回來看過楚陽娿,不過當時時間緊迫,只在夜里看了睡著的小閨女一眼就匆匆走了。那時覺得女兒過的還不錯,他便放心又待了兩年。如今想到,母親雖是官官的祖母,卻也是琴陽丹陽燕陽的祖母,能做的,也只是盡量公平而已。 “剛剛下了學,官官餓不餓?跟爹爹一起要吃點東西好不好?”楚域忽然不再提剛才的事,轉而問楚陽娿吃不吃飯。 楚陽娿滿口答應:“好,跟爹爹一起吃飯?!?/br> 于是男人跟錢氏說了一聲,徑直抱著小女兒去了隔壁楚陽娿住的小院子。丁嬤嬤很快將飯菜端上了,楚陽娿就這樣被男人抱在懷里,一口一口喂飯吃。 這時候王氏和月氏終于得到楚域回來的消息,匆匆趕到靜水堂卻沒見人。反而是老太太,橫眉冷眼地質問王氏,今日所為究竟是何用意。 王氏在得知楚域回來時已經暗暗后悔,又期望楚陽娿小孩家家的什么也不懂,不會告狀。哪知這才一會功夫,就傳到了老太太耳朵里了。王氏羞紅了臉,又是自責又是解釋。接著又哭哭啼啼,將那日蕭氏上門扇她的臉的話說了,老太太這才嘆口氣,不再計較。只囑咐她:“蕭氏再如何,你心氣不平,自己與她理論便是?;蛘邅碚椅?,我總不能看著家里不睦閉眼裝作不知。你乃長房長媳,如何為難一個奶娃娃?官官父母不在你這擋伯娘的應高多擔待些才對,便是不照看他一些也就罷了,還這樣陷害她?,是以為我這個老太婆也死了?” “媳婦再也不敢了,媳婦這回實在是糊涂了?!蓖跏险J了錯態度好。 錢氏又將目光轉向月氏。 月氏心安理得,她覺得自己沒有什么大不了的錯。 也的確,錢氏并未像呵斥王氏那樣呵斥她。 老太太只淡淡看了月氏一眼,說:“這些年來,你在楚家為老三守寡,情誼深重,這些楚家銘記于心了。我楚家也不是沒出過為夫守寡的貞潔烈女,楚家對待貞烈女子一樣寬容愛護。竟不知到我這里,如論如何給你尊榮,卻依舊讓你自感虧待。既然如此,老婆子我便做了主,準你改嫁。過幾日,便送信去你娘家,讓他們來人,替你照看夫家。告訴你娘家人,你的嫁妝由我安國府出,必會讓你嫁的風風光光。 月氏一聽老太太讓她再嫁,這還了得,早嚇得跪在地上嚎哭起來,指天發誓不愿再嫁。 錢氏卻只當她作假,說:“口口聲聲我楚家虧待你,必是早就存了離去的心思。如今你如愿了,哭一哭,我們心意也領了,回去吧,早作準備?!?/br> 月氏哪敢離去,她明白若自己再嫁了,自己女兒燕陽,處境單薄不說身份也尷尬無比。往后想要有個好前程,那是比登天還難。而且就算再嫁,以自己父母的身家見識,能為她找到怎么樣的好人家?楚家說的是給嫁妝風光出嫁,可內宅里那些做表面功夫的法子,她可是見識過的。明白厲害的月氏一邊哭一邊磕頭下跪表忠心。 王氏不曉得月氏哪里惹了老太太不快,只看著月氏哭求告饒,不曉得老太太是什么心思。 其實老太太早就想打發月氏了,只是月氏忠心表的好,她總是找不著機會。 說起來,如今天下對女人再嫁十分寬容,只要自己愿意,便是夫家想要留也留不住的。也正因為如此,那些愿意為夫家守寡的婦女,才越加受到家族的喜愛。 比如月氏,因他為楚圳守寡這些年,楚家整個家族對她是十分尊重的。 然而家族尊重,不代表錢氏尊重。其中緣由,皆因她守的是楚圳的寡。 對于自己表妹和自己的丈夫生下的兒子,錢氏是惡心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那一對母的小的都死了,她心里別提多暢快。她現在兒孫滿堂,只想坐享清福,將那些腌臜事兒忘光??稍率翔圃诟?,就時時刻刻提醒著她那惡心事兒的的存在。 月氏越是堅定著要為楚圳守寡,她就越是惡心。 她恨不得月氏連楚燕陽都帶著改嫁。 王氏還道是老太太寬容,須知若守寡的是她或者寧氏甚至如今的蕭氏,錢氏就不會這么大方了。她必會千方百計留住她們,為兒子死死守上一輩子。 月氏還在哭求,錢氏怕她驚動了旁人,讓瓊嬤嬤叫人把她拉了出去。 這時候楚陽娿跟楚域也把飯吃完了。老太太派人來問,午飯要不要再用些。 楚域說:“路上走乏了,先睡一覺,等父親回來了再來叫我?!闭f完抱著楚陽娿往臥房走,“官官困不困跟爹爹一起睡個午覺?!?/br> 楚陽娿點頭說好。 楚域正要抱她去床上,楚陽娿卻掙扎著要下來。 “怎么?官官不困?不想跟爹爹一起睡?” “不是?!背枈憧钥赃赀甑卣f:“我想,恩……”她想上茅房來著。 楚陽娿小臉憋紅了,楚域眨了眨眼睛,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覺得不好意思,把女兒抱起來就往茅房走。楚陽娿可羞的不行了,掙扎道:“爹爹放我下來,我自己去?!?/br> “沒事,爹爹在外面等你?!?/br> 明夜見狀,嚇了一跳,哪有一個大老爺們兒陪閨女上茅房的,可她勸不住。在以后楚域當真守在外頭等著楚陽娿上了茅房然后又抱著回來幫她洗手洗臉。他不用丫鬟插手,親力親為伺候好女兒,才抱著她在楚陽娿的床上睡去了。 第28章 自從蕭冪云嫁入楚家,皇貴妃就打心底覺得,安國府與太子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因此她將信傳到楚家去,本以為楚山櫟無論如何也會替太子說話。誰知話是傳到了,安國府卻一點動靜也無。太子還在思過,女兒先進了宮來,再一問,安國公居然一點相幫的心思都沒有。 皇貴妃一下子慌了神,不明所以地問:“是不是你又做了什么事,惹得公婆不快?”除此之外,皇貴妃想不出其他緣由。 而蕭氏被她一問,也當真支支吾吾起來,皇貴妃一口氣憋在心口,咽都咽不下去。 “上回我是怎么跟你說的!”從來沒有對蕭冪云發過火的皇貴妃大聲地呵斥,“嫁了出去,就不是在宮里。楚家待人寬和,只要你本本分分,不會有人給你為難,你做什么還要自己沒事找事?” 蕭冪云被罵一頓,反而不服氣了。 “母妃,佩兒被人欺負,我能看著不管嗎?再說公公也是,竟然為了這一點小事斤斤計較?!?/br> “安國公是怎么說的?” “說內宅婦人,不可過問朝事?!?/br> 皇貴妃想了想,總也不明白楚山櫟這是答應幫太子說話了還是沒有。 她出身不好,幾歲就進了劉家當丫鬟,作為一個伺候人的下人,她當然沒有讀書識字的機會。因此跟女人們爭風吃醋她拿手,大事上她卻是一竅不通的。 后來生下太子,她地位一下子高了起來,也自己刻苦學起了寫字讀書??傻降追中牡牡胤蕉?,到現在也頂多認識些字,不至于是個睜眼瞎。她也知道那些朝臣們說話總是拐彎抹角,總不愿意直說用意。想要明白話中的話,全得靠猜。偏偏自己,是猜不出來的。 以前她聽到什么就跟太子說,太子能知道哪些話哪些意思?,F在太子在思過,連她也不能輕易去見的。 母女兩人四目相對,暗自傷神。 “母妃,女兒也好久沒有見父皇了,不如讓我去跟父皇請安,然后替哥哥求求情?”最后,蕭冪云說出自己的想法。 皇貴妃有些遲疑,但事到如今,她也想不出別的法子。而且女兒作為meimei,幫哥哥說說話也是情理之中的。 “好吧,不過你父皇這些日子脾氣大得很,你到時候說話注意一些?!?/br> “我知道了,母妃?!?/br> 皇貴妃母女這邊剛從元夕宮出來,那頭太皇太后就派人來請了。 蕭冪云心下詫異,不曉得太皇太后叫她做什么,但又不得不聽命前往。 “必定是劉貴妃那個賤人,知道你要提太子說情,才故意從中作梗!”皇貴妃手指發緊。 蕭冪云問:“母妃,姑母她為何這樣?” “她是你哪門子的姑母!”皇貴妃氣道:“人家現在傍了高枝兒,用不上我們了,巴不得你哥哥被……算了,不說這個。待會見到太皇太后,嘴巴甜一些,也學學紫玉,聽見了么?” 紫玉公主,是淑妃所出,二十一公主,嘴巴甜,會來事兒。雖然不如她受皇上的寵愛,但卻很得太皇太后的歡心。 母女兩人憂心忡忡到了靜寧宮,一看,原來義郡王妃也進宮來了。蕭冪云一愣,趕緊朝太皇太后行禮。 太皇太后上了年紀,說話很慢,蕭冪云在地上跪了好一會,也沒聽見她說免禮,便忍不住悄悄抬頭偷看。太皇太后此時卻發話了,不過說話的對象卻不是自己,而是義郡王妃。 “嫻敏,這云丫頭雖然是過繼到你名下的??杉热弧肓肆x郡王府,便是義郡王府的人。作為嫡母,你可要好生管教才是。蕭氏在夫家行止不當,可都傳到本宮耳朵里了。咱們皇家,一向被氏族挑剔規矩,她雖破罐子破摔,可都嫁了人,總不能再丟了宗親的臉面?!?/br> 義郡王妃趕緊跪下:“是我教育不當,求老祖宗責罰?!?/br> 蕭冪云心里咯噔一聲,暗想太皇太后又要找她母妃麻煩了?;寿F妃哪里不明白太皇太后這是下她的臉,她強撐著笑臉,一句話也不敢說。又聽太皇太后道:“蕭氏,你入了安國府,上不恭敬公婆,下不教子女。如今沒有詔令卻出入宮廷如尋常,這是大罪,你可有話說?” 蕭冪云是皇帝與皇貴妃所出,但過繼到義郡王府之后,名義上已經是義郡王妃的女兒了。見了義郡王妃,自然要稱母親。反而親生母親皇貴妃名義上跟她沒有什么關系了。她想說自己進宮見親娘,是行不通的。 “回太皇太后的話?!碧侍竽樢怀?,蕭冪云就心肝亂顫,連說話都戰戰兢兢:“我聽說哥哥病了,心中擔憂,這才……” “你的哥哥,可是義郡王世子,世子在家中可好好的呢!” 蕭冪云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打斷,她知道自己今天說什么都是錯的了。于是像以前皇貴妃教的一樣,只要知道自己解釋不了,就趕緊認錯。 太皇太后面上沒有表情,將蕭冪云罰著在殿中跪了一整個下午。期間義郡王妃因心口悶痛,早早離宮回府了?;寿F妃沒過多久也被太皇太后打發走,之后紫玉公主陪了太皇太后去休息,偌大宮殿里,就蕭冪云一人跪著。直到掌事姑姑放話才讓她起來。此時宮門快要關閉,她不能在宮中留宿,只能盡快出宮,替太子求情一事,自然而然被取消了。 肅王從雙闕門出來看到她,驚奇道:“這不是……云表妹么,你怎么在這里?” 肅王是淑妃所出,也是蕭冪云的哥哥,以前都喚她meimei??勺詮氖拑缭票贿^繼去義郡王府之后,肅王就改了口,稱呼她做表妹了(義郡王和義郡王妃是近親結婚,義郡王妃與淑妃母族有親,肅王故意從義郡王妃那邊叫她) 蕭冪云腿疼的厲害,又不想拉了面子,只好強笑著說自己不過是去向太皇太后請安而已。 肅王哦了一聲,嘆道:“得知表妹夫從漠北回來,我還以為表妹正在家中與夫婿敘舊,哪知表妹如此孝順,竟然在宮中陪伴太皇太后?!?/br> 蕭冪云一愣,等反應過來時,已經緊緊抓住了肅王的手:“你說什么?夫君從漠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