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枇杷一想果然出此,便也笑了,“果然很稀奇了,我記得前面幾年哪里有靜下來的時候,不是西邊打仗了,就是南邊發水災了,我記得有一回你信里說在外面往來跑了半年多,路過德州都沒來得及回府里?!?/br> “我們的孩子是有福氣的?!?/br> “我也愿他長大時不要再像我們一樣遇到這么多的戰亂了?!?/br> 兩人將手拉起來,手指相扣,彼此一笑,他們現在正為孩子們建立一個穩定的家園,所以盡管有時很辛苦,但是心里卻是甜的。 因熬了一會兒夜,第二天枇杷起得晚了些,見王淳的位子早就沒有人了,她便趕緊穿好外袍,正要出門,費嬤嬤攔住她道:“少夫人,少主已經向夫人那邊說你今早不過去了,直接去翔鳳閣就行,現在時間來得及,正好先把朝食吃了?!?/br> 知道自己若是不吃朝食,費嬤嬤枇杷便坐了下來,一面吃飯一面問:“他什么時候走的,我竟不知道?!?/br> “一大早就走了,走時悄悄告訴老奴,讓別叫少夫人起來?!辟M嬤嬤道:“少夫人身子日漸沉重起來,多睡些是好事?!?/br> 枇杷吃過朝食,問道:“木朵怎么還沒過來?” 雖然也有幾個貼身侍女,但是枇杷并大用她們,平日總是由木朵陪著她一起去翔鳳閣的。 “原來少夫人不知道?”費嬤嬤也很奇怪,“木朵昨晚就沒回來?!?/br> ☆、第217章 我不服氣 枇杷心中疑慮,又擔心木朵,可是讓費嬤嬤問了她相好的幾個姐妹,卻什么也沒有問出來。因為木朵是有內外院通道鑰匙的人,她可以隨時往來王府內外,她一時也很難查得出來。因見時辰已經不早了,只得先去了翔鳳閣。 王府的防衛現在依舊還是由枇杷管著,雖然王淳幾次要重新接過來,但是枇杷都不肯。她真心覺得自己現在管這點事并不算什么,也不會太累。 處理了公事,順便問了昨晚巡視的兵士們,得知木朵果然沒有離開王府,但并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枇杷還待細細追問,木朵卻已經跑了回來,“我今日遲了,請將軍罰我吧?!?/br> 枇杷軍令一向極嚴,今天卻笑道:“如今你并不是護衛隊中的將士,每日陪我過來也只是以我的伙伴身份,所以晚了我也不罰你,但是你竟然沒有告訴我就隨意出內外院,我還是要把你手中的鑰匙收上來?!?/br> 木朵也知道這就是最輕的結果了,趕緊將鑰匙交了上來道:“我以后一定不再隨意出入了?!?/br> 枇杷見她認了錯,卻一直不說昨夜做什么去了,心里反倒覺得憂心,木朵畢竟是個女孩子家,如果出了事可怎么好? 這時枇杷正要回去,便叫木朵一同回去,瞧著沒有人的時候悄聲問:“你到底去了哪里?為什么不先告訴我?” 正如枇杷先前感覺到的,木朵只是笑嘻嘻地道:“我已經把鑰匙交了,以后也再不會在晚上內院外院亂穿,將軍就不要再問了?!痹趺匆膊豢显僬f了。 “木朵,你雖然比我大,可是還沒成親,晚上不好在外面留宿的?!?/br> “枇杷,我就是要成親了?!蹦径湫Φ梅浅i_心,臉上竟現出幾分□□。 木朵是純粹的胡人血統,高鼻深目,猛一眼看去極是美麗,但卻不夠柔和耐看,現在枇杷卻突然覺得她變得漂亮了,似乎臉上發著光彩,愈發擔心,“你要成親?對方是誰?” 木朵臉紅了,卻笑道:“過些天你就知道了?!闭f著便扭頭跑了。 枇杷正要追過去,卻迎面見到王淳,見了她便攔住道:“小心些,若是摔了怎么辦?” 眼睜睜地看著木朵跑掉了,枇杷便跺了跺腳道:“木朵說要成親了,可是卻不肯說對方是誰,我怕她被騙了?!?/br> “你前些天還不是一直要幫她說親的嗎?現在她要嫁了有什么不好?”王淳挽住她的手臂道:“再說木朵也不小了,哪里就被人騙了?你是太過關心反而心亂?!?/br> 木朵一直陪了自己這么多年,現在自己嫁人了,生活得很幸福,枇杷也極希望她能夠幸福,是以特別關心她的事?,F在聽王淳這樣一說,也恐自己管得太多,但是還是不免要問:“外院里是不是來了新的年青人?” “前些天來獻《星經》的就是個年青人,說是哪個門派的傳人;他還帶了些喜歡觀星的朋友,其中也有些年青人?!蓖醮镜溃骸暗让魈煳铱樟藛栆粏?,木朵是不是與哪一個情投意合,他們一起去觀星了?” 枇杷也如是想,便笑道:“你只悄悄打聽,看看那人的人品性情如何?我對于這些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人總有些信不過,也不知木朵怎么偏喜歡這樣的。先前我們營州有那么多好小伙子,她不知怎么就是不同意?!?/br> 王淳便笑道:“這種事情誰也說不出道理的,比如我就不知道為什么喜歡你,你也只喜歡我,才嫁到我們家?!?/br> 枇杷聽了卻道:“我才不是因為喜歡你才嫁過來的呢,我是為了燕地、為了王玉兩家聯姻才嫁過來的?!?/br> “你呀,就是嘴硬,”王淳笑道:“不過我就是喜歡你,一定要把你娶過來?!?/br> 小夫妻間說著說著就rou麻起來,枇杷聽了自是高興,與王淳又笑鬧了幾句,“不過,看在你喜歡我的緣故,我現在也喜歡你了?!钡€是擔心木朵,“營州人性子直,她不要被人騙了?!?/br> 王淳其實也不大信那些玄學星相的,便從不與他們往來,只是父親將他們待為座上客,他亦不好趕人,只是從來都與他們淡淡的?,F在見枇杷擔心木朵,便安慰道:“若是真有人起了壞心,騙了木朵,我定不能放過?!?/br> 不過幾天,王淳一天回了房,將人都趕了出去,期期艾艾地道:“我知道木朵每日去找誰了?!?/br> 枇杷看著他不在自的表情,馬上感覺到不對,急問:“是誰?你怎么還不快說?” 王淳嘆氣又嘆氣,“是我父親?!?/br> “什么!”枇杷驚得猛地站了起來,袖子不小心將面杯子落到了地上,杯子碎了,又灑了一地的水,她也不顧,只是搖頭道:“你是不是弄錯了?” 王淳也搖頭,又扶了枇杷的手道:“沒錯,我先前也不信,又反復問了幾次才肯定?!闭f著又命她不要動,讓人進來先將碎了的杯子收了。 待屋子里又平靜下來后,枇杷瞪大眼睛問王淳,“你說該怎么辦?” “我也不知道?!?/br> 枇杷想了想,“我告訴木朵不許再去找國主了?!?/br> “沒用了,他們已經在一起了?!?/br> 枇杷不可置信,“你是說?” 王淳肯定地點頭,“這種事情我哪里能不問清楚?” 枇杷和王淳雖然都不大,但是生逢亂世,卻都見過經過不知多少大事難事,現在面對這樣一件原本只是小不能再小的事卻都一籌莫展。枇杷見王淳額上有不少汗珠,又是心疼,道:“看你急的,一頭一臉的汗,還是先擦洗一下,再換了家常布袍再說吧?!?/br> 王淳也知道只著急并沒有用,遂聽了枇杷的話,將衣冠除下,要了水擦了擦,穿上輕薄的夏衣,雖然一面更衣,卻一面依舊與枇杷商量著,“是不是應該拆散他們?” “母親要是知道了會怎么樣?我們是不要瞞著她?” “萬一要是有了孩子?” 兩人想了不少計策,卻沒有可用的,還是束手無策,枇杷便道:“我讓人先把木朵先找來,問問她是怎么想的?!?/br> 只能這樣了,正要叫人去找木朵,不料梅夫人身邊的喜嬤嬤卻急忙跑了進來,喘著粗氣道:“少主、少夫人,你們趕緊去正殿看看,夫人被木朵氣得死了過去!” 王淳和枇杷大驚,也顧不得換了衣袍,只穿著家常的夏衣就趕緊去了正殿,就見梅夫人已經倒在榻上,一干嬤嬤侍女幫她打扇的打扇,掐人中的掐人中,見少主和夫人到了,又趕緊讓出空地來,“夫人被氣得死了過去?!?/br> 正這時,又有人飛跑進來,“藥!藥送進來了!” 大家趕緊又是一番忙亂,王淳半跪在榻前,親手將藥給梅夫人喂下,“娘,有什么事也是身子最要緊,先喝了藥再說?!?/br> 梅夫人這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看著兒子立即哭道:“淳哥兒??!你可要為娘作主??!” 王淳趕緊答應,“娘,你放心,萬事有我,你只要養好身子?!?/br> “那你替我把那個賤婢直接打殺了!”梅夫人用手指著木朵,惡狠狠地說,目光中盡是恨意。 偏這時十六娘與曲七也跑了進來,應該也是聽到梅夫人的消息,正好聽到梅夫人這句話,十六娘便立即向枇杷沖過來,“玉枇杷,你特別讓你家的賤婢氣死母親的嗎?現在你不將她立即打死,我讓淳哥休了你!” 曲七一個健步沖到了她的前面,伸出雙臂攔住道:“你是女子,雖然不用齊家治國,但是也總要培養自己的修養吧!你可知道,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對了,到了這里我們就不必管了,我們也管不了?,F在家里出了事,你什么也不問就要打死人,修養實在不夠??!” 大家原本都是又急又躁,卻被曲七這一大串的道理震得一怔,又都覺得目不識丁的曲七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格外別扭可笑,但是現在只沒時間笑就是了。 十六娘呆了一呆,哪里能被這樣的話勸住,推了曲七還要向枇杷這邊沖過來,“快放開我,我不能看著母親受欺負!” 無奈曲七雖然紈绔,但畢竟是男子,只要用力攔住她,十六娘豈能掙開?只是她掙不開便抬手向曲七打去,可曲七就是挨了幾下子也只反復念叨著《禮記》中的這幾句話勸解,也不讓她過去??峙滤麜囊仓挥羞@幾句。 枇杷從進門時就看到了木朵,她原本站在榻前,可是被越來越多的人擠到了屋子的一角,臉上滿是委屈,從自己進來就一直看著自己。雖然從聽到她的事情后就恨不得將她找回來罵上一回,但是在外人面前,枇杷是不可能讓別人隨意欺負她的。 但是剛剛的情況,她亦不可先叫她過來說話,只得先幫著王淳照料婆婆,這時見王淳被婆婆緊緊地抓著手動不了,曲七又將十六娘攔在里面,便向木朵嚴肅地道:“木朵過來,事情是什么樣的,你從實說出,如果你有道理,我決不會任你被人欺負,如果你錯了,我定會罰你?!?/br> 梅夫人這時尖聲叫道:“還說什么!你們都想氣死我嗎!還不把她直接拉出去打死!” 枇杷剛要反駁,就聽王淳道:“就是殺了人的死囚也要給他們說話辯解的機會,更何況木朵還不至于犯了那樣的大錯,再者我們家從沒有草菅人命的事。娘,就讓木朵說,如果她錯了,我決不會饒她!”王淳很小時就跟著祖父出入公堂,現在又以燕地少主的身份差不多接手了燕地大半事務,處理的各種情況多了,只平常一句話就帶著無限威嚴,又讓無端地信任,大家立即都靜了下來。 木朵原本一直咬著嘴唇不吭聲,現在突然掉下淚來,“我就是聽了夫人的話,才這樣做的,結果夫人現在竟然要打死我!我不服氣!” ☆、第218章 是還不是 木朵抬手抹了一把眼淚道:“前些日子夫人時常找我過來說話,她勸我也老大不小了,現在找人嫁了也未必能嫁到合適的,不是有什么暗疾的就是續弦,還不如嫁到高門為妾,嫁的人畢竟是一時之人杰,要比尋常小門小戶強多了。@中原有一句俗語正是‘寧為英雄妾,不做庸□□’呢?!?/br> 然后她向梅夫人問:“夫人,是不是?” 梅夫人對上她的眼光,便趕緊閃了開去,理也不理她。 木朵就又道:“我那時還問,我又不是認識什么高門,她就說國主府是燕地門第最高的人家了, 如果我嫁了進來,將來雖然當不上皇后娘娘,但也能當個妃子,還可能像楊貴妃一樣呢?!?/br> 再一次轉向梅夫人問道:“夫人,我沒說謊吧?!?/br> 見梅夫人依舊不理她,便接著說:“然后夫人就告訴我晚上去找……” 這時梅夫人終于從榻上跳了起來,指著木朵高聲道:“我讓你去找淳哥兒,沒讓你去找國主!” “可是夫人你卻沒這么說??!你只說只要外院的男人同意了就行,”木朵急忙道:“而且夫人還對我說夫人從不嫉妒,而少夫人太妒呢,所以我就以為夫人是讓我嫁給國主。再說如果夫人說是讓我嫁給少主,我肯定不能同意,他是我們將軍的,我們將軍不同意我就不會嫁給他?!?/br> 在場的人或早或晚都先后明白了,梅夫人勸說木朵給王淳當妾,只是她的語言太過委婉——也許應該說木朵太直腸子,所以之間竟然出了誤會,結果木朵便成了國主的人。 枇杷看看躺在榻上的婆婆,理直氣壯的木朵,只得向木朵道:“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呢?” “我原也想告訴將軍的,可是夫人一直提醒我,這樣的事不好告訴別人的,就是對少夫人也不要說,免得事情不成讓人笑話。還說等事情成了,自然大家都知道了,她還會給我擺酒,以后府里都稱側夫人?!蹦径溆旨泵忉尩溃骸皩④?,你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瞞將軍的。我看將軍嫁給少主每天都很開心,又想我已經不小了,還是早些嫁了好,就……” 枇杷真不知說什么好,她看向王淳,見他同樣是一臉的無奈,十六娘這時也不鬧了,因為她先前并不知情,現在也第一次聽到,也被這樣稀奇的結果驚呆了。 半晌后,木朵終于忍不住問:“夫人,你說話不會不算數吧,你可是答應封我做側夫人的?!?/br> 梅夫人哪里會同意,“什么側夫人,我不許你進王家的門!” 木朵一聽,馬上不答應,“可我是良家女子,你說過與那些婢仆之流的不一樣,一定會封側夫人的!” “不行!” 十六娘見狀過來幫著母親,“你既然要當妾,就得聽任嫡夫人打罵,現在竟然還敢與夫人犟嘴!” 木朵并不退讓,“我現在是你的庶母,你怎么能這樣對我說話?更何況夫人早就告訴我,嫡夫人要對妾室寬容大度,否則我怎么會答應嫁進來?” 木朵句句用的都是先前梅夫人告訴她的話,她是真的信了,也才做出這樣的事來,現在見梅夫人要反悔,哪里肯讓,她從小就是個野丫頭,又從軍多年,自然不是弱女子,又聽了將軍和少主說如果自己有理就會幫自己,便更是覺得有了底氣,一時間竟然以一敵二,將梅氏十六娘母女辯得啞口無言。 有時候,聰明人其實未必上得了簡單的人的上風,而且梅夫人又真不是聰明人,她只是自以為聰明。 正在堂內重新亂成一團時,國主也從外院趕了回來,“我聽說夫人不好,是怎么一回事?” 梅夫人見了丈夫,馬上掩面大哭起來,又道:“你果真是個沒良心的,要是我死了,你也只在外面看星星?!?/br> 國主不知所為何事,便趕緊上前安慰道:“夫人,你不懂星相,最是包容萬千,如果你真有不測,我是能看出來的。昨晚我在觀星臺上看了一夜,并無任何異相?!庇挚吹侥径涞溃骸澳阋部吹降?,是不是?” 木朵是個多誠實的人,馬上答道:“正是,國主說了,只看星相,今年秋天一定會豐收之年!而且少夫人一定會生一個命格貴重的兒子!”又掩口問國主,“這些天機,我是不是不能隨意泄露?” “家里沒有外人,說也就說了,”國主四處看了看,便向曲七道:“你也要守口如瓶?!?/br> 曲七趕緊答應,“我正在修養品德,決不會亂說的?!睘榱吮硎緵Q心,又趕緊發了誓,“我要是說了,就叫我嘴上長了爛瘡,一直爛到喉嚨里,再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