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楊夫人雖然年齡比自己小不少,但是畢竟從小在官宦人家長大,眼光見識自是不同一般,家里的幾個孩子也都與她學習認了字,也遠較營州普通的少年要出色得多。 “一則是你不要再每天擺著個臉子給大家看,生過幾天的氣也總該差不多了,你若與節度使大人不睦,營州軍心也會散的,”楊夫人笑著將一杯茶放在丈夫手中,“再則這兩天我們夫妻要去節度使府上拜訪一次,盡釋前嫌?!?/br> “我總是不喜他們府里的規矩,”玉進忠嘀咕了一句,但是看了楊夫人一眼趕緊又說:“那今天我們就去吧?!?/br> 這又是玉進忠的特點,想通了便馬上去做。是以楊夫人沒有在前幾天勸說丈夫也是為此,如果丈夫一點不滿也沒有,對胡將一向多疑的陳節度使反倒會更加生疑,只有現在,丈夫的火也發得差不多了,而陳節度使那邊又不能不安撫了,正是最合適的時機,所能取得的效果也最好。 “去人家府上,哪里有說去就去的,我們先給節度使府下個貼子,約好明天一早去拜見?!?/br> “還要準備厚禮嗎?”玉進忠問。楊夫人經常提醒他陳都督貪財,每于新年參加節度使府宴客時都要備上厚禮。 “這一次不用,我們只拿兩樣野味就行了,”楊夫人早已經盤算好了,枇杷最近獵得的野味特別多,家里吃不完,正好拿一對錦雞一對兔子過去就行。又將其間的道理說給丈夫聽,“這一次一定要少帶禮物,如果多了陳節度使一定以為前些日子你攻打左賢王的王帳獲勝時私藏了戰利品?!?/br> 玉進忠不屑地哼了一聲,“我要是想私藏,就什么都不給他,他難道能知道?” 楊夫人馬上想到,當丈夫出征時,身邊未必沒有節度使的人,但是卻不再與他分說,人的秉性是很難改變的,丈夫要么不信,若是信了又會與陳節度使另生一場氣,還不如就徹底不知道呢。 倒是楊夫人寫貼子時,又將枇杷叫到了身邊,“你看,拜見主人時先投貼子,這才是正經的禮節。而這貼子由誰來寫,怎么寫也都是有規矩的,就比如現在,本應該你父親親筆來寫,但是他不通文墨,我便代他寫了也不為錯。至于字體,因為是送到陳節度使那里的,就不要用簪花小楷了,而是用魏碑更好一些?!?/br> 說著,她讓枇杷幫她草擬一份,然后又將幾處不妥的字詞加以添改,重新抄了封好,卻不肯讓枇杷去送,“還是等你父親回來讓他的親隨投過去,免得你去了再與陳祿遇到,生出事非來?!?/br> “現在他看到我早就躲著走了,”枇杷得意地笑道:“誰都知道我抽了他一頓,他哪里還有臉來見我?” “你做得雖對,但也不宜以此為例,畢竟一個女子竟然用鞭子打人,場面實在難看?!睏罘蛉说溃骸澳惝敃r完全可以讓陳博他們為你做證,將陳祿告到陳家大夫人面前,難道她還敢輕輕放過?” “那怎么有我自己抽他一回痛快!” “你呀,就是與你父親一樣,一根直腸子,半點彎也不會轉?!?/br> “我怎么不會轉彎了?”枇杷并不服氣,“我打陳祿時雖然沒想那么多,但是后來陳博想讓我停手時我就先裝做沒有聽到,然后又在節度使和諸位將軍面前狠狠告了他一狀。結果,滿城人沒有不說陳祿該打的,所以他再也不敢見我了!” “總以為自己有點小聰明,其實你那點小心思,在有七竅玲瓏心的人面前,根本就是透明的?!?/br> “所以我在母親面前就毫無遁形了呢,”枇杷嘻嘻笑著恭維著母親,“至于小伙伴們,都說我很有謀略,因為我帶著他們打獵總是有很多的收獲?!?/br> “要是說你三哥,我還能信一些,”楊夫人不信地嗤笑著,“就你?還有謀略?” “我就是跟三哥學的!” 玉守義這時也進了屋子,笑著插言道:“枇杷這些日子空了常到我屋子里學兵法,倒是把六韜讀了幾遍,說是打獵時布陣要用,我看著她還真琢磨出一些門道?!?/br> “就你們父子,我還不知道,枇杷做什么的都是好的,哪天她把天捅出一個窟窿,你們還得拍手夸呢!” 聽了母親風趣的逗笑,玉守義大笑著說:“可是娘,不是誰都有本事把天捅個窟窿的??!” “算了,你們倆,趕緊出去吧,我還要把家里的帳算一算?!睏罘蛉擞质菤g喜又是無奈地道。 她哪里看不出,丈夫和三子正在將他們的本事一樣樣地傳給枇杷,他們一個是擔心年紀大了,一個是擔心身體殘疾了,都怕護不住心愛的小枇杷,只得將枇杷培養起來。 而且在營州,女孩們學些武藝算不得什么,前朝時就在這片土地上有一個非常有名的女將軍叫做花木蘭,就是在家里父親老邁了,弟弟還太小的情況下替父從軍,從一名普通的軍士一直做到了將軍。 當然枇杷肯定不會當什么將軍的,楊夫人一定會為女兒相看一門好親事,讓枇杷將來過上幸福的日子,但是她學會些功夫在民風強悍的營州倒也不是壞事。 ☆、第11章 陳府之內 收到了玉家的拜貼后,陳節度使府里忙亂起來。 陳夫人一連串地吩咐了一大堆的事,明日如何迎接客人、準備何種茶點,午宴的菜品,再有兒女們的衣飾,特別是陳博,他做為盧龍軍暫時的統領必要參加到接待玉將軍一家的,讓他穿常服好還是戎裝好呢? 如果穿常服,就怕玉將軍看了不高興,他最近幾天對兒子都沒有好聲氣,但是穿戎裝,是不是又太過遷就玉將軍了,畢竟不過是個胡人,又是公公手下的將軍,這個尺度實在難以把握。 “母親,明天我穿這套衣服可好?”陳婉穿著一件如同蟬翼般輕薄的銀紅色輕紗襦裙走了進來,雙臂上挽著繡了花鳥魚蟲圖案的半透明披帛,加上頭上墜了大塊紅寶石的金步搖,華貴逼人。 陳夫人不由得皺了皺眉,“天氣雖然熱了,但也不至于穿這樣輕薄的夏裝吧?!?/br> “怎么不能,母親,昨日已經入夏了!”陳婉跺了腳撒嬌道:“這樣漂亮的衣服,在宴客時不穿出來,難道要我自已在家里時穿嗎?” “不行,你換上一件素氣些的,頭上的步搖也不能戴?!?/br> “不,我就要在玉枇杷面前穿上這套衣服,讓她妒嫉!”陳婉以前就一直對玉枇杷有心結,明明一個胡女,卻長得那樣好,琴棋書畫也比自己精通,實在是可恨至極。特別是她上次鞭打陳祿,回答自己問話時的討厭模樣,讓陳婉一直記在心里,“聽哥哥說玉枇杷每天與營州少年在一起騎馬打獵,現在一定弄得憔悴不堪,我就是想讓她看看真正的千金小姐應該是什么樣子的?!?/br> 最懂女兒心思的人莫過于母親了,若是以往,陳夫人自然會幫女兒打扮得出類撥萃,壓住其他女子,但是這一次不行。她心煩意亂地說:“婉兒,你還是換一件尋常的衣服吧,這套新衣等過些天再穿?!?/br> 見母親如此不奈煩地打發自己,陳婉的眼睛里馬上就涌出了淚珠,“母親,你是沒見到玉枇杷那囂張的樣子,女兒就是不服氣,就是要穿這套衣服,就是要氣氣玉枇杷!” 見到女兒的眼淚,陳夫人的心軟了下來,“母親什么都明白,但是婉兒,你不知道現在的形勢啊,玉將軍要是真帶了懷遠軍離開營州,等到突厥人再來時,營州哪里能守???所以我們現在不能得罪玉家,你也不能惹怒玉枇杷?!?/br> 聽到突厥人,陳婉的眼淚馬上止住了,去年突厥人攻城時那可怕的經歷她就是陳家的大小姐也是一樣體會到了無盡的恐懼。父親像個血人般地逃回了府中,自此以后就說什么也肯再出房門,哪怕聽到點聲音都要瑟瑟發抖,一向和藹的祖父兇狠地向母親和自己說如果城破就要自盡,否則他就會親手殺掉她們。 當然,最后營州城還是保住了,玉將軍有如天神般地出現在營州城外,那時陳婉與營州城內所有人一樣,對玉將軍感激涕零。最初聽到玉家三個兒子兩個殉國,一個被突厥人的長矛擊中腰部后癱了,陳婉也一樣傷心,甚至對玉枇杷的嫉恨也輕了很多。 但是時間慢慢地流逝,突厥人的威脅不再,感激之情漸漸也變淡了,玉將軍是救了母親和自己不假,但是他并不是專門只為了救陳家母女,他是為了救整個營州城的人。而且那也是他的責任,因為他是祖父手下折沖府的將軍,本就應該保家衛國的。 尤其是在玉枇杷痛打小叔叔之后,陳婉心靈的天平再次倒了回去。小叔叔雖然錯了,但是玉枇杷這樣不給陳家面子,做為陳家女兒,陳婉覺得自己討厭她完全是正確的,盡管她是玉將軍的女兒。 陳婉本人并沒有認識到,她并不是因為玉枇杷打了自家的小叔才那樣討厭她,事實上她和她的母親對于這個倍受祖父寵愛的庶出小叔并沒有一點好感,只是拿這個做為借口討厭玉枇杷而已。 在她心靈的最深處,討厭玉枇杷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玉枇杷不過是一個折沖府將軍的女兒,竟然要比自己,節度使的嫡長孫女還要漂亮,還要受到家里人的寵愛,還要恣意自在,實在令她不平?,F在竟還要自己讓著她,陳婉氣道:“玉家不過是祖父手下的將領,我們為什么要怕他?祖父命令他不許離開不就行了!” “唉,有些事你也應該懂了,現在可不比先前,朝廷的敇令一下,令行禁止。眼下中原亂成了一團,造反的隊伍遍地都是,有很多節度使趁勢不服從皇命,劃界自保。而營州內也是一樣,城傍羈縻州原本就不會與我們一心,就是保定折沖府的馮朝陽還不是看著營州被圍而袖手旁觀嗎?” 陳夫人原不希望女兒知道太多,一個小女孩在家里過著簡單快樂的日子主好了,cao心的事還是要等到成親前后再說吧。但是營州的形勢就是如此糟糕,內憂外患,索性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玉將軍現在勢力,懷遠折沖府也有人勸他自立,這時候我們一定要將他留在營州城內,所以便不能得罪與他和他的女兒,你可明白了?” 陳婉雖然聽懂了,但心中依舊不服氣,正要再說話,就見祖父身邊的一個老嬤嬤過來向陳夫人道:“都督讓夫人過去商量明天玉將軍到府上的事情?!?/br> 陳夫人便急忙站了起來,卻又向氣忿的女兒道:“你不必與玉家的小丫頭一味爭強好勝,女子最為重要的是嫁人,那玉枇杷的母親雖然是名門之后,又一直想為她謀得一門好親,但玉枇杷總歸是胡人,永遠也比不得你?!闭f完便匆匆地走了。 陳婉一人立在屋內,終于一笑。確實,玉枇杷只是個胡女,將來說親時,名門貴姓又哪里能看上她的出身呢?但自己就不同了。既然如此,明天就讓她一步又算什么,再者,就是素凈些的衣服,認真挑件出彩的,也一樣壓得住玉枇杷。 陳婉又想起了上次玉枇杷在節度使府打陳祿時的衣著,覺得自己隨便從衣箱里拿一件都要比她穿得好,于是便開心地回了院子。 另一邊陳夫人到了公公的書房,見兒子正伺立在一旁,下面還有裴先生,便知公公比自己想的還要重視玉家的來訪。她趕緊上前行了禮,又問道:“不知父親有何吩咐?” 陳節度使卻先問:“祺兒還不肯出房門?” 盧龍軍全軍覆滅,陳祺卻在家將的保護下逃回了營州城??墒菑拇艘院?,他便整日只在房里躲著,甚至有時一整日都不下床,就像一只躲在黑暗中的老鼠一樣。 不過是打個敗仗,況且又逃出命來,竟然就此嚇破了膽子! “是,今天一早我還過去看了夫君,他還如以前一樣只呆呆地坐在床上不肯起來,勸了幾句也不聽?!北M管恨得要命,但陳夫人的語氣中卻流露出滿滿的關心,她不管怎樣討厭透了自己的丈夫,也不可能在任何人面前露出來。 “你還是要多勸祺兒,如今重建盧龍軍,他這個盧龍將軍正應該出來帶兵練兵才對?!?/br> “是,兒媳一直在勸他趕緊出來統率盧龍軍?!标惙蛉苏\懇地點頭答應,但是她其實早就沒心思再管陳祺了,只將他扔給了妾室們照料。 當初陳祺剛從盧龍折沖府逃回來時,陳夫人也曾日夜不眠地看護他,等他傷好后,又整日陪著他勸著他,但是一切都沒有用,陳祺其實已經就是個活死人了。甚至他還不如在盧龍折沖府死了,總還能落得一個好名聲。 對于公公一直滿懷信心盼著兒子好轉,陳夫人是明明白白地知道那不過是徒勞。而且如果把盧龍軍交給他,真還不如交給自己的兒子。 陳節度使嘆了一口氣,他這輩子只養下了兩個兒子,原想小兒子紈绔一點沒什么,大兒子將來肯定要照顧這個弟弟。但眼下卻是大兒子成了廢人,小兒子也成了廢人,陳家只能看孫輩了。 這時,陳博見母親過來,已經上前行禮,又將母親扶到下首的座位上,道:“明日玉將軍要帶家眷來府里,想來是說明盧龍軍與懷遠軍諸多事宜的,裴先生為我們獻上了一策,祖父和我亦覺得甚妙,想與母親再商量一下?!?/br> “節度使府衙之事我哪里懂得?”陳夫人謙讓道。 “此事亦涉及內宅,故而才請夫人前來商議?!迸嵯壬顷惣叶嗄甑哪涣?,年紀又老邁,早與陳夫人就有過數面之交,也不需要回避,施了一禮道:“據在下分析,玉將軍雖然桀驁不訓,必不至于如馮朝陽般地無君無父,此番前來應該表示他服從都督之意?!?/br> “現在玉將軍在營州聲望正熾,他怎么就會無緣無故地便服從都督?是不是別有什么隱情?”陳夫人雖然謙虛地說自己不懂府衙之事,但其實做為節度使府的女主人,她不但要管理好內宅,更要將相當多的心思放在內宅之外,畢竟內宅其實也是外面大千世界的映像。故而她對于營州城內的事情也都大體了解。 ☆、第12章 不喜陳府 這個問題剛剛節度使和大公子也都提出過,裴先生已經解釋一回,并說服了他們。眼下面對陳夫人,他便再一次從容地說:“玉將軍此人出身雜胡,卻世受皇恩。當年他由一個小小的捉生將升為武官時,特別取了進忠之名以表明志向,此仍我斷定他必不會反叛的原因之一?!?/br> “至于玉將軍一直對拆分懷遠軍不滿,其實也能理解。而且他直截了當地表達出來,正是因為他的個性就如此。營州人大都心思簡單,做事直白,不喜就是不喜,不擅長掩飾,此仍原因之二?!?/br> “至于第三嘛,玉將軍的夫人楊氏出身名門,也斷不會唆使玉將軍叛離朝廷。我看說不定玉將軍來節度使府上拜見,也是她的主意呢?!?/br> 這三個原因絲絲入扣,讓陳夫人亦覺有理,便點頭贊成,卻又道:“既然玉將軍是來向都督臣服的,那么我們便高枕無憂了,還要訂什么計策呢?” “玉將軍雖然是來臣服的,但是他心中一定還有不平,”裴先生笑道:“我們訂下計策就是讓他心甘情愿。而且就是盧龍軍順利重建,大公子能夠接管,此后營州還有會更多的事情需要玉將軍鼎力相肋,畢竟營州城內能與突厥一戰的將軍也只有他了?!?/br> “所以我們不如把他變成一家人?!笨粗惙蛉艘荒樀囊苫?,裴先生終于說出他計策的核心內容,“與玉家結親,畢竟玉家的三個兒子都不能再接掌懷遠軍了,如果陳家把玉家小姐娶進門,那么懷遠軍不就是陳家的了嗎?” “但,但是,玉家是胡人??!”陳夫人一著急已經有點結巴了。 自漢末、魏晉以來,名門世家自恃血統高貴,只互相通婚,甚至連皇家也看不起,不肯將女兒嫁入皇家,不娶皇室女的事件時有發生。陳家雖然夠不上五姓七望的頂級世家,但是在陳夫人看來,與出身胡人的玉家通婚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裴先生在陳家幾十年,自是知道陳夫人心中之所想,便笑道:“就是最高貴的五姓,也曾因為種種原因與寒門結過親。玉將軍頗得營州人望,其夫人又是名門之后,為今之計,自應該變通。更何況與玉家聯姻后,我們順利重建盧龍軍,進而掌控懷遠軍,對大公子助力甚大?!?/br> 提到盧龍軍,陳夫人心中更加怨恨丈夫了。陳家到了營州后,經歷幾年的謀算,終于掌握了營州最強的府兵——盧龍軍,加上公公以節度使身份親領的平盧軍,完全控制了營州大半的兵力,形勢一片大好。 但是陳祺在盧龍折沖府的大敗不但使陳家辛辛苦苦創建的基業損失慘重,而更可恨的是他說什么也不肯在傷好后重建盧龍軍,隨玉將軍北征突厥。如此蹉跎半年時光,只能眼看著懷遠軍坐大,形勢逆轉。 不過再想陳祺已經沒用了,將來只能看兒子。陳夫人想了想,就是心里再有不甘,也只能點了點頭,“只要為博兒好,就是被人嘲笑與胡人結親我們也只好認了。只是不知父親打算讓誰與玉家結親呢?” “就是你們房里的協兒吧?!标惞澏仁沟?。 陳協是陳祺的庶子,今年剛剛九歲,對于他的親事,陳夫人很是無所謂。但是做為女人,她對于玉家女眷的情況也更了解。 “只是玉家能否愿意?”陳夫人問道:“楊夫人很用心培養女兒,想來也是要給女兒謀一門好親事。協兒略小了些,好象比玉家小姐還小上一兩歲呢?!?/br> 從年齡上看最適合與玉家小姐結親的是陳博和陳祿,但是陳博是陳家的嫡長孫,一定要結親于名門閨秀,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無論是陳節度使還是陳夫人都沒有想讓陳博與玉家小姐結親。 于是,陳夫人更傾向于陳祿,畢竟二人年紀相仿,而且將來小叔子分家出去,自己便不必與出身胡人的玉家再打交道了。是以,在話中暗示。 “那也沒什么,還有七八歲就結親的呢?!标惞澏仁蛊鋵嵭闹性缇痛蚝昧酥饕?,因為他先前答應了吳氏,要給祿兒娶世家女,所以只能讓孫兒娶玉家女了。但協兒畢竟是孫子,總要將兒媳叫來問一下,便又道:“將來掌盧龍軍的還是博兒,玉家小姐成了弟婦總要比當嬸子對博兒更有利?!?/br> 這個理由陳夫人倒是贊成,萬一陳祿娶了玉家小姐,將來與博兒搶奪盧龍軍的控制權豈不糟糕?于是她趕緊點頭,“聽父親的吩咐?!?/br> 陳節度使點頭又道:“這門親事你在席間先向楊夫人露出口風,最好讓玉家主動來求?!?/br> 陳家畢竟出身高門,與胡人結親總要擺出一些姿態來。 對此,陳夫人心領神會,“兒媳知道應該怎么做?!?/br> 倒是裴先生在一旁道:“語氣間還是誠懇一些為好,玉家雖然是胡人,但是聽說玉家的小姐甚為出眾,楊夫人對女兒的期許也不低,更何況如今的形勢是我們有求于玉家,莫讓他家以為節度使府上不夠重視玉家女兒?!?/br> 其實,最初裴先生的建議并不是由陳協與玉家結親,他心中的第一人選是陳博。如果陳博成了玉將軍的女婿,那么一切就都會順風順水,玉將軍沒有兒子可以幫忙,正好提攜女婿,將來盧龍軍也好,懷遠軍也好還不都是陳家的? 畢竟懷遠軍完全由玉將軍親手招募,又親手帶出,對于朝廷、節度使可能不會太在意,而對玉將軍的忠心卻毫不容置疑。繼而投向玉家女婿的門下也是順理成章。 但是聯姻的話剛一提出,節度使絲毫沒有想到陳博,就連陳祿也略過,直接轉到了陳協身上。陳博做為嫡長孫,陳家要他與名門貴族聯姻的心思裴先生自然明白,也知自己不可能改變,但他還是希望能是陳祿。一則是陳協太小,如果不能早日成親,聯姻的效果也就會大打折扣,二則是陳祿雖然也是庶出,但是做為節度使的愛子,與默默無聞的庶孫相比自是高出一籌。 至于先前玉家小姐與陳祿鬧的那一場,也正好借著親事徹底抹下去。 可是一向偏心小兒子的節度使就是不肯,裴先生也只得由著聯姻的人選變成了陳協,可他心中對自己的計策原本穩cao勝券,現在卻有些懷疑了,畢竟玉家人并不是好說話的。 但轉而一想,世人皆注重門第,玉將軍的夫人楊夫人亦出身世家,她也許也會同意把女兒嫁入陳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