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節
秋生語氣中隱隱已有哀求:“司馬大哥,你帶我一起走好不好?我陪著你?!?/br> “放手,丑八怪?!彼抉R斜睨了她一眼,似乎連正眼看她也是一種折磨,“我一看見你臉上的刺青就覺得惡心?!?/br> 秋生睜大了眼睛,可是眼淚還是絮絮從她眼眶涌出,她松開了手,司馬沒有看她一眼,很慢很慢的向樓梯走去。 王珂本要說話,但是被劍雨抱住,她惱怒的低頭瞪他,卻看見他滿目憂傷的搖了搖頭。 司馬的身影已經隱下去,秋生看見還站在原地的寧卿,忽的站起來,她狠狠抹掉臉上的眼淚,從懷里掏出一張地契:“這是司馬大哥要我給你的。他要我在他走了以后再給你,但是……”她的聲音哽咽,眼睛里面注滿了淚水,“你現在還有機會,你明明知道,他多么愛你,你明明知道?!?/br> 她看見寧卿怔住的模樣,原本的淚水陡然化作了憤怒,將手上的地契扔到了她的臉上,一扭身跑了出去。 地契緩緩落下,寧卿看著那縱橫交錯的筆畫從自己臉上飄下來,她看見棠園的模樣,一伸手,地契已經緊緊捏在自己手中,打開去看,果然是那棠園的模樣。 而在地契的背后還畫了一幅畫,寥寥幾筆,但是卻讓她瞬間渾身血液逆流。 她看見一個破敗的羊圈里面,一個帶著面具的男子緩緩為她披上自己的斗篷。 她再一次想起前世那個冬天,好冷好冷,凍死了好些牛羊,她發著高燒,嘴角一層一層干涸,孤苦無依的躺在羊圈里面,只有溫順的羊群聽見她艱難的呢喃:“水?!?/br> 并沒有人應。一直到最后一瞬間,她似乎看到有人來了,不過,還沒有看清楚,寒冷便徹底侵襲了她的身體。 那個人,原來是他。 寧卿長了張嘴,她的手緩緩垂下,眼淚隨之流下來,她剛剛開始只是無聲的哽咽,然后慢慢出了聲,最后終于嚎啕大哭,哭的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抱住膝蓋,整顆頭都藏了起來。 她哭的那樣用心,那樣用力,似乎要將心中所有的積郁的沉珂一并傾瀉出來。 已經走到房門口的慕容昕停下步子,靜靜站在那里,他孤身一人,而樓下的梅樹下,霜風正在緩緩將一面斗篷蓋在司馬面上,他的嘴角的血跡已經完全黢黑。 以毒攻毒,縱使可以短期延續,最后也不過是飲鴆止渴。他的肺腑已經全數病壞,過分蒼白的臉上隱隱是烏黑的血管。 霜風不忍再看,他忽的起剛剛站在樓下慕容昕聽見那一只笛曲的神色,當時,他揚手示意所有人都停了下來,只是站在那里,靜靜的聽著,那悠揚悲傷古老而又動人的絕響。 那是這位新任太子可以給司馬的最后一次成全。 第52章 吾愛 司馬下葬的時候陽光很好,秋生沒有來。日頭已經升高,慕容昕看了一眼寧卿和樹林外安靜的小路,揮手示意開始。 棺木闔上的時候,寧卿上前,抬棺的霜風和劍雨頓下,看著她將手里的地契也放了進去,棠園兩個字筆墨潤開,只露出一個端倪就不見了。 短暫的停頓,樹林中陷入沉靜,斑斕的光芒落下,樹下有新翻的泥土和被掘出的新草,寧卿走過去拿過一個鐵鍬,準備往里面填土。 小路上突然響起窸窣的腳步聲,眾人回頭,卻是臉上罩著一層薄薄面紗的秋生,一襲雪白的紗衣加上纏繞其間的白紗,平添了幾分嬌俏和溫婉。 她緩緩走過來,看著前面黝黑發亮的棺木,蹲下身去,摸了一摸,然后解開了纏繞頭上的面紗。 王珂猛然一驚,低呼出聲,難以置信的看向寧卿,對方臉上是同樣震驚的表情。 秋生的臉上所有的刺青都不見了,縱橫交錯的,全是新鮮柔嫩的傷疤。 她跪下,嘴角噙著一絲笑意:“你不喜歡的。我也不喜歡?!?/br> 劍雨蹙眉罵道:“你這個蠢女子,你不知道,他這么說就是要你放下他么?你這是作甚么妖!發哪門子瘋!” 然而秋生卻似乎沒聽見一般,她看也沒看劍雨,走向寧卿,拿過她手里的鐵鍬:“讓我來吧,卿jiejie?!?/br> 泥土一點一點覆蓋在棺木上,終于蓋住了大體輪廓,墓碑也最終被豎立起來,然而上面卻沒有留名。 天清氣朗,但心境已大不相同。 慕容昕穿著常服,玉冠束發,翩翩公子,隨意一站,已然王者風范。 秋生執意留在一旁,她神色悲戚,倒無輕生之念,只是說道:“他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要陪著他?!?/br> 寧卿還站著,她一張猙獰的臉勉強笑了笑:“卿jiejie走吧,你在這司馬大哥走也是不安心的?!?/br> 寧卿走出去的時候回頭看了秋生一眼,她將蒙在頭上的白紗取下來,輕輕覆蓋在墓碑上,新鮮猙獰的臉龐猶如詭異的花朵,然而她的嘴角笑意滿滿,有一種別無所求的滿足感。 慕容昕從前天出現到現在一直默默的走在她身旁,并沒有多說一句話,讓打定主意只要他一開口說話就找足借口將他轟走的寧卿也尋不出理由來。 兩匹馬緩緩走著,前后差了半個馬身,霜風等一眾侍衛緊隨其后。 “眼下是什么時辰?”慕容昕蹙眉看了看前面的日頭,側臉問道。 霜風看了看地上的樹影:“大約已時過半?!?/br> “唔,褚勐應該今天回來?!彼c點頭,他并沒有避諱的模樣,霜風便接口回道:“從日前傳來的信息來看,褚將軍幸不辱命,當是大獲全勝?!?/br> “當日老四逃竄到西疆,此番要不是巫族協助清理門戶,還真是要費些力氣?!彼肫鹪聢虻脑幃愂侄?,心中亦是發寒。 褚勐原本掌管貫玉軍,后來隨著慕容昕的返回長安,單獨布防在偏西一禹,早有斥候回復最近頻頻異動,卻不想原來是出的這一遭,這時候再看他來北境的原因,或多或少都夾雜了假公濟私的味道。 寧卿沒有繼續聽下去的興趣,她拍馬走了兩步,馬兒知道主人心意,漸漸縱蹄狂奔,直接將慕容昕等人甩在后面。 霜風噤聲,不安的看了一眼慕容昕,他面色一冷,卻沒有惱意,只道:“走吧?!迸鸟R跟去,一時之間,草原上馬蹄翻飛,踏碎了無數碎花和嫩草。 空氣中散發著慵懶而恣意的味道。 “跑的真快?!蹦饺蓐孔妨税倜?,寧卿已經不見蹤影。 低緩的山坡下面開滿了嫩黃和淺紫的野花,見慕容昕的眼睛轉過去,霜風立刻道:“這花叫胭脂,也叫相思花,是北狄男子常送給女子的定情之花?!?/br> “唔?!蹦饺蓐哭D過頭來,不滿的看了眼霜風:“我有問你嗎?”話音剛落,又道:“去采些新鮮的過來?!?/br> 經過這么一小耽誤,回到軍中,已經過了半柱香時間,剛剛走進軍營大門,便看見兩隊人馬劍拔弩張的對峙著,一個是褚勐為首的貫玉軍,一個是寧卿帶著的女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