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他將酒水倒在碗里,然后在桌上移了位置,果真,船外那輪皎皎明月便落到了碗里。 寧卿看著,噗哧一笑,笑的半是心酸半是酸澀。 “謝謝你,司馬?!彼龅?,端起碗,仰頭一口喝了下去。 司馬搶奪不及,被她盡數喝了個盡,她砰的一聲放下碗,猛烈咳嗽了起來,司馬連忙拍著她的背。 一下兩下,她的肩膀微微聳動,他扶住她的肩膀,瑩白的月光下,她咳出了眼淚。 司馬唬了一跳,立刻停下手:“拍疼你了?” 她卻微微靠過去,司馬一僵,然后手緩緩放在她背上,就像撫住一只柔弱的小貓,他從來沒見過她這般模樣。 “阿恒?!彼吐晢舅?。 她的聲音哽咽,半晌緩緩道:“如果你最親的人殺了你在乎的人,可你,既不能問,也不能說,更不能忘,你會怎么辦……有人總以為自己洞察先機知道一切,卻發現從來沒有先機,人心變幻永遠超過記憶,有的人,你還在懷念她的時候,她已經變成你完全不認識的模樣??墒沁@個模樣,卻是你不能指責的,也不是你可以改變的。甚至,你還要依靠她現在的樣子,去找回最初的回憶?!?/br> 司馬看著她:“那就不問,不說,不忘。成佛,共普度眾生,成魔,同遺臭萬年?!?/br>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寧卿卻沒有聽見,那一碗烈性的燒刀子混合著搖晃的小船,在她胃里洶涌,終于,她撲倒船舷邊吐了起來。 在小船的對面,有幾艘畫舫和游船緩緩移動著,她看見一艘偏離航線的畫舫,那上面輕歌曼舞,船上的紗簾撩起來的瞬間,她看見阿布勒正和一個布衣打扮的男子說著什么,而男子的身旁,坐著一個巧笑倩兮的歌姬,正剝著一顆龍眼喂給他。 這個男子,曾經滿身書卷一身正氣的出現過在她父親的書房——曾經的長安令,現在的刑部尚書顧我在。 而另一邊,則是慕容恪和月堯,他們都是尋常公子的裝扮,圍著一群香風繚繞的歌姬舞女,清揚的琴聲滴淌著,彈得寧卿的額頭一跳一跳。 “把船靠過去一點?!睂幥浞愿?。 船家往那邊走了一點,便不肯靠近:“這個畫舫,是京城第一花魁十三娘的私舫,尋常人靠不得近?!?/br> 說話間,寧卿看見一個呆滯的身影走出來,透過那畫舫上的燭火,她看見阿萊端著一個小小的托盤,往河里一倒。 被烈酒刺激的腦子飛快的轉動,這樣三個人的聯系讓她第一時間想到那些查不出證據的栽贓,想到她冤死的父親,慕容恪,顧我在,阿布勒,或許還有那些爪牙和推手,她一瞬間幾乎沒有任何的遲疑,沒有任何大局和設定,腦子里只是來回想著三個字。 殺了他。 第22章 貴人 寧卿的身上顯出凌厲的殺意,她的眼睛死死看著對岸,畫舫仿佛一盞璀璨的花燈,在水面顯出驚心動魄的美。 她伸手去夠腰上的□□,但是此刻身上卻是空空如也。摸空的一掌排在船舷,砰的一聲悶響。 “你想做什么?”察覺到她身上的異樣,司馬警惕問道。 “我想做你在想的事?!彼а?,眼波流轉,殺氣橫生,“你要阻止我的話,還來得及?!?/br> 司馬快速看了一下四周,此處河段相對狹窄,這些時間,那緩緩漂移遮擋嚴實的畫舫離他們更近了。而船家正搖著船槳準備錯身先走。 他眼眸明亮:“為什么要阻止你,既然想做,我便幫你就是?!?/br> 寧卿聞言意外的挑眉,定定看了司馬一眼,忽地露齒一笑,和一貫完全不同的傻氣,然后她像是執意任性的酒鬼被滿足了所有要求一般,那笑意越來越大,終于擴散開去,露出下面的無奈和哀傷。 “即使我孤注一擲,但是手無寸鐵,隔著茫茫江水,也只是望洋興嘆?!彼恐项j然坐下來,靠在窗邊,看著河面微光點點。 “也不完全是這樣?!?/br> 司馬輕輕咳嗽一聲,他直起身,俊逸的臉龐矜持而又自信,別的不好說,對于他最擅長的領域,他并不介意好好展示一番。 “船家?!八暗?。 那船家便探進船艙來,帽檐下只露出半張油乎乎的臉:“客官有何吩咐?” “你在這擺渡多久了??” “老倌在這金河十年有余了,客官要是想去什么好看的地方,只要您說一個,我保管帶到?!贝乙笄诘?。 “十年,那水性定然很好吧?!?/br> “嘿嘿,老大哥不是吹,我從會走路就會游水,年輕時候兩四五個來回跟玩似的?,F在,至少兩個來回還是輕輕松松的?!?/br> “哦?!彼抉R環顧小船四周:“這船也有些年頭了吧。怎么不換新的?” 擺渡之人對自己的船像兒子一樣愛護,聞言船家有幾分不滿:“戚,看你也不是揮金如土的貴公子,說話口氣吝得大,我這船雖小,那可是上等木料,再用三年不成問題?!彼呐拇睿骸把b的也多,就那酒水,一次十壇不成問題?!?/br> 司馬也不接話,看向那黃酒:“還有幾壇?搬上來?!?/br> 船家不動,只拿眼看他,似乎還在為方才的不遜不滿,司馬便揚手扔了一錠金子出去。金燦燦的顏色在船上一閃,船家的口水立刻冒了出來,使勁咽了一口。 “太多……多了?!彼豢谒畣艿?,連咳幾聲,“這可找,找不開?!?/br> “搬酒?!彼抉R看也不看他道。 船家立刻跟多長了三條腿一般,麻利的蹭蹭忙起來。 很快,酒按照不同的位置搬了出來擺好,司馬又將寧卿手上的酒壺接過去,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 “你可以走了?!?/br> “呃?”走?往哪里走?船家看著四面河水,瞪大眼睛。 “你知道什么叫煞風景嗎?”司馬斜睨他一眼,船家立刻明白了什么,看了看寧卿,嘻嘻一笑。 他將金子捉在手心,放在嘴里咬了咬,真是十年也掙不回來啊,別說是一條船十條船也回來了! 他小心翼翼的將金子裹在懷里,生怕司馬反悔似的走到船邊,生意劃算的到底有些良心不安,又轉過頭來,巴心巴肝的說道:“客官,晚上風冷,我這船上還有一壇陳釀的白果香,一床薄被,您都可以隨意用……”他曖昧的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