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滾熱的湯藥,燙的她手心一疼,她一眼看去,整個營里面亂七八糟躺著人,都是滿臉滿頭的血,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也好。 她端著藥,小心翼翼避開地上的人,從最靠近自己一個人開始喂,有的兵卒已經沒有力氣,她只得扶起來,讓他們靠著自己肩膀,再小心的將藥喂給他們,有好幾個人,喂著喂著突然開始吐血,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寧卿心頭大震,剛剛的一念也被這救治的要緊代替,顧不得自己還在發著熱的身體,一趟一趟的幫大夫送藥喂藥。 這一次,她走到了一個已經昏迷的兵士身旁,滿頭滿臉的血,寧卿拍拍他的臉,沒有反應,然后小心扶起他,讓他靠在自己膝蓋上,先用棉布沾水擦了他的雙唇,然后小心將藥吹冷,這才一點點喂進去,但是剛剛喂進去一點,藥水就順著他的嘴角流下來,她只得將他扶得更高一點,這才然后用湯勺將藥喂進兵士的嘴里。 好歹吃了一點,她擦了擦額頭的汗,看見這個兵士身上好幾處都是斑斑血跡,有些血都快到眼角了,顧不得血腥,她不由自主伸手用那方帕子擦了一擦,也許是她動作太溫柔,也許是藥力的作用,那個兵士忽然睜開了眼睛。 她看見一雙冷冰冰的眼睛,幽深,眼角上揚,但是毫無笑意。 她聽見他粗粗的嗓音,帶著一點生硬:“謝謝?!?/br> 然后她看見他嘴角那道傷疤,她的手不由自主顫抖了一下,她知道,他是誰了。 那個惡鬼此刻坦然的從她的肩膀將頭滑下:“真軟?!彼f。 寧卿幾乎用盡這十多年的克制,才沒有讓自己叫出聲,也許,他不認識自己,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認出了他。 她僥幸著,倘若被知道,那幾乎立刻的,她不確認自己還有沒有生還的可能。 “不用謝。應該的?!彼α艘幌?。不如不笑。 第59章 懷里的人看著她,四目相對,她一瞬間幾乎要被那深不可測的雙眸震懾,然而最后一瞬,她垂下了眼瞼,將勺子放在碗里,叮當一聲脆響。 她曾經聽過有兩種東西不能直視,一是人面青獸,一是瘋子。 而身旁的這人,顯然是后者。 “你傷的很重,好好休息吧?!彼氖稚煜蛩牟弊?,想將他放下來,阿布勒血淋淋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我不喜歡別人碰我脖子?!?/br> 他這么說著,卻仍舊躺在他的膝蓋上:“你很細心,你叫什么名字?” 寧卿只覺得如同毒蛇蜿蜒過手腕,手臂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我只是一個藥童?!彼龘P揚另一只手上的碗,“還有別的病人需要照顧,您可以自己起來嗎?” 阿布勒看著她:“可以?!?/br> 她勉強笑了一下。 “你好像有點害怕?”他的眼里晦暗不明,“心跳的很快。噗,噗,噗?!?/br> 寧卿吁了口氣,有點不好意思的笑道:“我第一次跟著師傅出來做事……以前都只是在后院熬藥的?!鳖~角有冷汗沁出。 遠遠一個大夫忙的焦頭爛額,看見寧卿還在和傷員聊天,沒好氣的叫道:“那個,那個送藥的,磨蹭什么呢?快點過來?!?/br> 寧卿簡直謝死他了:“就來,就來?!彼敢獾目粗⒉祭眨骸氨蟾?,你能挪一下嗎?” 阿布勒另一只藏在腰間的手這才露出半個手掌撐在地上,寧卿清楚的看到了鋒利的刀芒,然后她聽見阿布勒說:“那你扶我一下?!?/br> 柔軟有力的手扶在他的胳膊上,寧卿敏銳察覺到他的軟甲里面還有一層貼身的金甲。 她不禁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貿然動手,否則真是自尋死路。 剛剛站起來,快行數步,她猛地站定轉身,一摔藥碗,剛剛要厲喝,卻看見阿布勒原本呆的位置空出一片,兩個奄奄一息的傷兵已經咽了氣,她心頭大震,一個大夫大聲說著那個摔破的碗,她順著碎片看下去,卻發現自己的衣衫下擺被利刃整齊的切開了一大塊,整齊的切口上,還有淺淺的血痕。 寧卿顧不得許多,立刻沖出傷兵營,這場實力懸殊的戰斗已經結束,整個城里不斷有人抬進傷兵,順利會師的周大將軍和霜風前后高頭烈馬走了進來。 卻不見慕容昕的身影。 她顧不得許多,快步過去,霜風已經看見她,沖其他幾個將軍一點頭,先拍馬走了過來。 “大事不好了?!彼暮粑悬c快,飛快的將方才傷兵營的事情一說,霜風立刻知道情況的緊急,伸手向她,“上來?!?/br> 寧卿一咬牙,被一股大力帶了上去,馬兒當街奔起來,直奔都軍府。 到了大門口,正待下馬,里面呼啦啦走出一群人,為首的正是面色生寒的慕容昕,王珂一臉焦急的跟在身后,一看見她,頓時松了口氣:“阿卿……恒,你可算回來了?嚇死我了?!彼亮税押?,偷眼看了下慕容昕,對方的臉色有一分松緩。 然而下一刻,看見她此刻錚河霜風共乘一騎,而霜風的手還拉著馬韁,從某個角度看過去,仿佛將寧卿攬在懷里一般,他原本已經松緩的臉色頓時像回了一個倒春寒。 劍雨慣會察言觀色,立刻大大咳嗽兩聲。 霜風已經跳下馬來,但是早在馬上,他便知道寧卿此刻正在病著,手臂滾熱,加之費了不少心力,此刻已經疲憊至極。因此,下了馬,他立刻回頭看了寧卿一眼,她已經有幾分迷糊,霜風打不定主意是不是應該扶她下馬。 而現在都軍府一臺階的人,顯然其他人也沒有這個意識。 “王爺,屬下有要事稟告?!彼姸Y之后,立刻上前兩步,也管不得此刻馬上的寧卿了。 慕容昕點了點頭,余光看著仍然端坐馬上的女子。 霜風的馬性子烈,主人下馬之后,此刻便有幾分不耐煩,但是仍然耐著性子甩尾抖鬢,提醒背上另一個不速之客快快下來。 寧卿抓住馬韁,只覺得手腳酸軟,腦袋發昏,她猛地咬了咬舌頭,劇烈的痛楚帶來一絲清醒。 她一腳蹬住一邊馬鐙,一手去抓馬韁,空空的卻是無力,王珂看出不對來,剛要上前,寧卿已經跳下馬來,身形不穩,往前晃了幾步。 慕容昕面色一凝,剛剛要伸出的腳步看見她自己穩住身形,生生停了下來。 他聽了霜風的匯報,不曾大意:“立刻吩咐左右潛衛搜城,不要放過任何臉上有疤的男人?!?/br> 寧卿停在慕容昕身前,即使剛剛從戰壕和拼殺中出來,他也是絲毫不染,此刻身上已經換了一身麒麟寶相鎧甲,清貴凌人,明亮耀目。 他問道:“你見過他,可曾傷到?可還記得他的模樣?” 寧卿想了想,腦子里卻只是那雙眼睛,惡鬼一般深沉冷酷的眼睛:“長得很是尋常,我可以為王爺畫上肖像?!?/br> 慕容昕見她狀態不佳,本來還是冷寒的臉上有了絲松動,到底不得那般狠心,扭頭叫過王珂:“陪阿恒下去好生歇息,等好了,再畫像不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