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寧卿按住她的手,低聲道:“別鬧,我有法子?!?/br> 她眼底沉靜,鎮定自若,王珂沒來由的就信服了她,手松開了。 寧卿看著地面,慢慢的走過去,釘子釘開的空洞隱蔽,她仔細找著最佳位置。 “好沉?!皩幥湫χ戳搜凵汗煤退砼缘囊槐娙?,她們都小小往后面退了一步,仿佛她手里扛了條巨蛇。 冰面的細微震動越來越明顯,向來是騎兵越來越近了,原來只是冰面的碎雪跳動,緊接著便是碎小的薄冰顫動,轟隆隆的聲音像激蕩的春雷,挾裹著巨大的顫抖由遠而近。 珊姑等人明顯呆了,年紀大些的女人臉上都現出異常張煌的神色,沒有人不怕戰爭,特別是這些螻蟻般的妓子,戰爭來臨,她們常常是最悲慘的一群人。 要么犒軍,要么遺棄。如果是被北狄蠻族搶過去,那基本就是她們被發配前來路途上悲劇的重復上演。 寧卿站著沒動,她像是風中靜立的旗幟。 忽地,有人驚呼:“不,那是三王爺的貫玉軍!” 頓時,所有人都轉過身去,遠遠的看向此刻已經在數百米之外洶涌而來的洪流,他們軍容整齊,英姿勃發,騎在高頭大馬上,士氣高昂,配著鮮亮的鎧甲,每一個都像是春閨里的夢中郎。 在洪流看不見的最前方,是北境千軍之體,運籌帷幄的中心人物:大烮三皇子,皇帝最寵愛的慕容昕,字永旭。 即使最卑賤的妓子,臉上也出現了神往的神色,癡癡的看著洪流離開的方向。 然而,騎兵的隊伍忽然一滯,令行禁止,緊接著,所有人的心狂跳起來,原本的神往忽然變成了徹骨的恐懼。 ——她們看見從洪流的最前方,一騎黑馬矯健的直奔而來。 第11章 大烮親衛 黑騎如離弦之箭,頃刻而至,定了特制鐵掌的馬蹄擊打著冰面,帶著天家的威儀撲面而來。 將至眾女前,親衛一拉馬韁,黑馬揚起前蹄,重重踏在冰面上,馬鼻噴出巨大的白霧,馬鬢滴汗成冰。 他身上的明光鐵甲和拇指上的玉扳指昭示著他的身份,這是三王近身的親衛。 自珊姑之下,只看了那衣袂一角一眼,便齊齊低下頭,跪倒在冰河上。 “王有恩典?!庇H衛神色倨傲,俊朗的臉上帶了幾分不耐,似乎以他的身份,同這些低賤的妓子說話也是一種侮辱一般。 珊姑是這群女奴中的掌事,自然是要前去親衛馬下跪謝聽恩。 但她正好站在冰洞的另一側,想要過來,需得繞過已經設了陷阱的前方,從眾女最后繞過來才算安全。 剛剛往旁邊走了兩步,那親衛已是極不耐煩:“還不速來,這般磨蹭是何道理?是要本差親自相請不成?” 黑馬感受到主人的不耐,不停地踢踏著冰面。這是由北狄草原和天山下的野馬配種而成的軍馬,性子激烈,向來只供三王親衛和特部。 珊姑脊背一寒,哪里敢有半點不恭,硬著頭皮慢慢從做了手腳的冰面走過去。 她心里僥幸,只要走得慢,現在冰又凍了這么些時候,像是沒有什么問題。 寧卿掂量著手里的鐵皮棍,沉穩厚重的觸感,她輕輕一抿薄唇,忍住那幾乎露出的冷笑:真是想睡覺就送枕頭來,這下可少費精神詐哄她們過來了。 珊姑剛剛走到冰面中間,寧卿忽的手上一松,那沉重的鐵皮破冰錘似乎承受不了重量一般,直接從她的手上落下,重重砸在冰面上,緊接著,就聽到一陣令人齒寒的碎裂聲,冰面被這木棒一擊,直接如碎裂的美玉,遍布裂痕。 黑甲騎士一驚,立即驅馬連退兩步,珊姑臉色煞白,僵立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小半會,縱橫的裂紋靜止了。好在只是碎裂聲,她額角沁出冷汗,心里卻是微微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寧卿忽的往前一撲,回神般驚呼:“啊,我的破冰錘?!?/br> 她這一撲,破冰錘直接往前一滾,寧卿全身撲在冰面上,驚呆的珊姑哪里回的過神,只覺腳下一松,整個人徑直掉進了冰寒徹骨的水里。 旁邊幾個離得近些的婆子想要上前,剛剛走了兩步,又是一個人掉下去,寧卿趴在已經松動的浮冰上,盡量放緩呼吸,將身體的所有動作放緩到最低。 在前世,她曾經在草原見過春季初凍融冰的時候,便有矯健的牧羊人靠著浮冰過河,在冰河裂冰的時候,站立是最危險的事情,而平躺或者全身俯趴反而更加安全,因為這樣,全身的重量才會被無限的分攤。 數九寒天,本來穿的就厚,加上河水冰涼刺骨,只是幾下掙扎,連連驚呼了兩聲,珊姑和那個掉下去的婆子已經失去了蹤影。 親衛倒是沒想到這樣的變故,但是他也沒有什么意外之色,看著寧卿從浮冰邊緣爬上來。 他皺了皺眉頭,話指寧卿: “傳王恩意。你回去轉告掌事娘子:北地酷寒,孤念及爾等皆為軍屬,且為北營將士勞作,以后不必再用斷望江的水浣衣。引下胭脂山一脈溫泉,分配給浣衣房?!?/br> 寧卿磕頭謝恩,眾女紛紛磕頭謝恩。 她們的臉上是感激涕淋的神色,三王爺愛民如子,如此體恤,即使卑賤如草芥的她們,心里也生出神搖心動的感激和想象來。 更何況,傳說中的三王爺,豐神俊朗,那神仙一般的人物,他的母親是皇帝二十年圣寵不衰的貴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是皇帝最寵愛的兒子。天家貴胄,十三歲隨父秋狩便一箭雙雕,箭入雕眼。 即使這一次,受到寧莊臣的牽連,第一次被發駐在外,暫時停駐北疆,但是誰說這不是一宗韜光養晦呢。 眼下,皇后和太子鋒芒如此之盛,朝中黨羽遍布,可以和他們抗衡的,只怕也只有邊疆的赫赫戰功吧。 寧卿謝恩完畢,仍舊跪拜親衛遠去,親衛勒轉馬頭,碗大的馬蹄從寧卿面前幾乎擦身而過,那微熏的血腥探入寧卿的鼻尖。 她臉上仍然沒有波動,眉目平和,神態恭謹。 這是世家閨秀自小需要的氣態,而今,因為重活一世,更添了幾分洞悉世態的沉靜。 親衛拍馬走了兩步,忽的停下,轉頭問道:“你叫什么名字?!?/br> 寧卿重重一磕,昨夜和賀春歸等動手的舊傷再次牽動,她抬頭時露出有些狼狽的臉龐,臉上也帶了討好的微笑:“奴婢叫寧卿?!?/br> 那親衛一怔,仿佛剛剛所見那個氣韻獨特的女子只是一個幻覺,那卑微和討好讓他頓時失去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