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蘇因羅仿佛被釘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臉上的表情急劇變換,肌rou都扭結在一處,“別人說他是邪魔外道,不許我們在一起,他就偏要抓一個真真正正的名門子弟,要她殺人作惡,為害武林,他……他是要整個白道江湖都毀在你這個蘇姓人的手里??!” 蘇因羅痛心疾首,向前一撲抓住了蘇枕河的腳腕,喊道:“他恨的是我,是這不能容人的世道,你就甘心做他的傀儡,被他擺布一生?他人已經去了,這些恩恩怨怨也早該結束了!” 蘇枕河喉中嗬嗬發笑,一腳踢開了她:“他的恩怨結束了,可我的還沒有!過去是我命不好,所有人都玩弄我,連老天爺都跟我開玩笑,但是現在風水輪流轉,輪到我玩弄別人了!過去我只會學你們教給我的是非黑白,現在我說黑才是黑,我說白才是白,你們能拿我怎么樣?” 她越說越激動,整個人瘋了一般,狂笑不止。 蕭琮趁此機會將蘇因羅攙扶起來,往她體內輸入一陣內力。 她這才緩過些精神,見蘇枕河的模樣已失去常性,又轉頭望了望冷寂云,心想:我反正活不成了,不如拼得一死,跟這魔頭同歸于盡,免得拖累我孩兒。 她這般想著,暗暗在掌心凝起一股內息,雙目中浮現狠光。 忽然間暴喝一聲,身形往上高躍丈許,凌空朝蘇枕河連發十余掌。 蕭琮見她神情中大有魚死網破之意,忍不住在心底大叫一聲糟,緊跟著挺劍而上,刺向蘇枕河眉心。 這一招后發先至,比起蘇因羅的掌風還快上不少。 然而蘇枕河狂性大發之際,反應仍是機敏,身體向后一仰,便避了過去。 她腳下也不知使的什么功法,轉眼間踏出四五丈遠,教蘇因羅的掌力全都落了空,只擊打在樹木之上,但聞轟轟幾聲巨響,竟將三顆參天大樹攔腰折斷。 蘇枕河雖毫發無傷,也被這番突襲逼得氣促些許。才剛穩□形,忽覺身后被兩道視線緊盯一般,回身一望,一點雪亮的劍鋒已來到眼前。 她瞳仁驟縮,伸出兩根手指夾住了劍身。 冷寂云目中精光一閃,等得便是這個時機,當即手腕一震,竟自行拗斷寶劍。 蘇枕河見狀一怔,還不及細想,冷寂云已欺身上前,將斷劍插進她左腹中。 血腥氣直沖鼻端,蘇枕河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皺了皺眉。 傷口的刺痛撩起她心頭一絲狠意,左手一撈,已攥住了冷寂云的手腕,教他動彈不得,右手里的半截斷劍朝前一送,便要扎進他身體里。 蕭琮大驚失色,朝兩人所在的方向疾奔而去,終究遲了片刻。 所幸一襲白色身影忽然從天而降,手中折扇在斷劍上一敲,生生彈開了蘇枕河的力道。 蕭琮松出口氣,軟劍同時往她頸上纏去。 蘇枕河臉色一變,只得松了冷寂云,單掌朝蕭琮面門猛拍。 蕭琮本也沒想得手,招式未等使老,便向旁邊一晃身,挾起冷寂云來一連三個鷂子翻身,躲過她這一擊。 誰知蘇枕河早看出她心中所想,這一掌明是攻擊蕭琮,實則掌風一轉便朝那白衣人掃去。 蕭琮急道:“師傅小心!” 那白衣人正是云游在外的燕谷神醫呂修白不錯,想必也是得知了蘇家之難,這才急急趕來。 他提氣躍將起來,避了一避,蘇枕河的一掌雖沒擊中要害,卻正按在他左臂上。 呂修白悶哼一聲,從半空跌落下來,臂骨已斷裂了。 “自不量力?!碧K枕河五指成爪,內力微微一吐,便又將金刀抓入掌中,反手劈出一刀。 呂修白原以為自己難逃一死,卻見刀風合著內勁疾沖而去,所到之處長草披伏,塵土飛揚,直奔冷寂云后心。 蕭琮覺出身后寒意如冰,萬萬料想不到數月光景間,蘇枕河的刀已練得這般快,連回身也是不及,生死已在瞬息之間。 依她如今的功力,保命本來不難。然而人在半空當中,腳下無處借力,身邊還有冷寂云。 蕭琮想也不及想,一把將男人拉入懷中。 身后刀意凜然,她心中反倒升起一絲輕松,可一低頭對上男人驚愕瞪大的雙眼,心中才覺沉痛難忍,伸手將那人臉孔按在自己胸前,不愿再看。 “因羅——!”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伴著呂修白歇斯底里般的嘶喊,不知何時擋在兩人身后的蘇因羅噴出一口血,身體如同被尖錐刺破的布袋,驟然軟倒在地。 她胸口上破開一個血洞,嫣紅的血液不斷涌出,很快染紅身邊的土地。 冷寂云猛然轉身,仿佛受到巨大的打擊,整個人懵住許久,忽然掙出蕭琮的懷抱,把躺在地上的“血人”拽了起來,發現她不止胸前血流如注,連口鼻也淌出鮮血。 冷寂云怒吼道:“你給我起來!” 可是她渾身軟綿綿的,好像沒有一絲力氣。 冷寂云紅了雙眼,手指幾乎掐進她皮rou里,惡狠狠地吼:“你欠我的還沒還,就想這么死了嗎?蘇因羅,我不許你死!我不許!” 蕭琮試著往她身體里輸送內力,卻無濟于事,喊了聲“蘇前輩”,也哽咽住。 呂修白抱著受傷的胳膊,踉踉蹌蹌撲了過來,雪白的衣袍已臟得辨不清顏色,頭發都披散了。 他扣住蘇因羅的腕脈,又在傷處查看一番,忽地面如死灰,眼淚潸然而下。 冷寂云頓時急了,按著他肩膀問:“你怎么不救她,你不是神醫嗎,不是能活死人rou白骨嗎?” 呂修白心中正是煩躁,不由火冒三丈,指著蘇枕河道:“你要是真的有心,就去殺了這個大惡人替她報仇??!” 蘇枕河在遠處看著這一幕,竟撫掌笑道:“你們說他毒不毒,冷謙搶了他未婚妻子,他就讓冷謙的孩兒找我比試,好教我一刀殺了他,這樣就能報仇了是不是?” 呂修白聽了這話,直恨得牙根泛酸,正待罵她,忽聽蘇因羅口中嗚嗚有聲,兩眼一眨不眨地看向冷寂云,朝他伸著手臂。 “寂云……寂云……” 冷寂云任由她抓住自己的袖口,可是蘇因羅仍舊瞪著眼,十根手指胡亂地抓撓著,嘴里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蕭琮以為她舍不下自己的孩子,忙道:“前輩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寂云?!?/br> 蘇因羅臉上露出欣慰,可嘴里還是嗚嗚地叫著。三個人猜了幾次,都沒猜中她的心意。 終于,呂修白恍然大悟似的“啊”了一聲,對冷寂云道:“她是想讓你喊她一聲娘??!” 此言一出,蘇因羅眼中果然亮了亮,手指抓得更加用力,好像秋后枯葉般顫抖起來。 時間如同靜止,冷寂云緊緊盯著她,仿佛一錯眼珠這人就會消失一樣,可是他一言不發,嘴角始終緊抿著,像在極力忍耐什么。 娘? 這個字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時間越久,越往心底里扎,已經和血rou長在一起,再不能碰了。 現在卻要他生生地往外拔,那不是要把他的血和rou也一起拔出來嗎? 蕭琮不忍心看他臉上的表情,可是這事偏偏由不得別人幫他做決定。 她皺著眉,伸手攬住男人的肩膀。 呂修白見他一動不動,真像化成磐石一般,急得大聲喊道:“你給她一句話??!她好歹救你一命,你要她死不瞑目嗎?” 蘇因羅的目光里含著期待和急迫,呼吸愈發艱難。 所有人都知道,她等不了多久了,但她就是留著那口氣,等著一句話。 冷寂云張了張嘴,又閉上,兩個冷寂云在激烈交鋒。 他的指甲摳進掌心,咬牙咬得發酸發疼,直到臉上的肌rou扭曲顫抖,眼眶里積滿淚水,他仍一言不發。 “畜生!”呂修白氣得左右開弓,連抽他兩個嘴巴。 蕭琮沒料到他突然動手,嚇了一跳,忙把冷寂云拉在身后。 這兩巴掌著實不輕,將他兩邊臉頰都打得紅腫發紫,眨眼就高高鼓起,看得蕭琮心里難受不已。 但冷寂云一下推開了她,吼道:“你讓他打!” 蕭琮冷不防被推到一旁,呂修白二話不說便又是一掌。這次打得他身體狠狠一歪,嘴角鮮血直淌。 蕭琮這可急了,一手扶住冷寂云,身體往前一擋,想自己去挨呂修白的巴掌。蘇因羅也拉住他衣擺,連說幾個“不”字,不想教他再打下去。 蘇枕河冷眼看著他們鬧成一團,卻像早料到這情形似的,愈發笑不可仰。 她看了半晌,忽然揚聲問道:“呂修白,你怎知道冷寂云是蘇因羅的親生孩兒?” 眾人乍聽之下,都是一愣。 呂修白臉色大變,連抬起的手掌也忘了揮下去,向后倒退半步。 其余人在才想到,蘇、冷兩人的關系本就少有人知,也不會是久未踏出南山的蘇因羅告訴他的了。 可他剛才一張口就要冷寂云叫娘,顯然早已知情。 眾人滿腹狐疑,卻聽蘇枕河冷笑三聲,又道:“二十年前,楚千連夜上燕谷藥師門和你相見,向你討來一樣東西,那是什么?” 呂修白身體一晃,幾欲昏去,連聲道:“我不知道,我從沒見過什么姓楚的!” 蘇枕河不理他說些什么,緊跟著逼問道:“你給了她一瓶藥米分,教她拿去陷害冷謙,毀他清白,是不是?” “不!我沒有!”呂修白仿佛受到什么刺激,突然大叫起來,感受到其余幾人望向自己的異樣目光,失聲辯解道,“她想和我聯手對付冷謙,逼他離開因羅,可我也是男人,怎會用那種齷齪的手段?我又怕冷謙不走,因羅早晚被他連累,才找了能令人產生幻覺的藥米分,騙她是那藥……”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更!誰說我的信譽被扔進廁所沖走了,哼→_→ 推一下朋友的女尊文《一朝為臣[女尊]》~戳下面傳送門直接送達╰(*°▽°*)╯ ☆、第87章 癡兒 “幻覺?”冷寂云兩眼直直地望著呂修白,半天說不出話。 他抿了幾次嘴唇,幾乎笑出來:“從小到大,所有人都說我是個野種,連我自己都以為是??蓪嶋H上什么都沒發生過,那都是我父親用藥之后產生的幻覺?!” 呂修白啞口無言,轉開了頭。 他恨冷寂云,恨冷謙為蘇因羅生的孩子,卻不能面對他此時此刻的目光。 “呂修白,你毀了他一生!”冷寂云忽然失控大吼,胸膛劇烈地起伏。 他恍恍惚惚,好像掉進一個永遠不能醒來的噩夢,身邊出現的一切都可怕而虛假。他在一個狹窄的空間里沒命地逃跑,可是不管跑到哪里,都有一面墻擋住他。 最后他發現,這個可怕的地方才是他真實生活的世界。 “寂云……寂云?”蕭琮緊緊抱住他,不斷撫摸他的肩膀,心頭好似翻江倒海一樣折騰起來。 她所了解的男人那么高傲,堅強,擅長偽裝,從不肯表現內心里軟弱的部分。 可是這一刻,他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震驚,痛苦,無所適從,無論什么人都能輕易看進他心底,就像一只柔軟的動物失去外殼,再經不起任何傷害了。 冷寂云大力地掙脫出去,雙手抓住呂修白的衣襟,將他一下拉到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