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冷寂云眼見蘇枕河身形一晃便沒入火海,對蕭琮道:“事不宜遲,咱們去南門?!闭f著忽然嘴唇一白,嘴角溢出道血絲。 蕭琮知他是受了內傷,皺眉道:“別說話,快運功調息?!闭f罷伸手攬在他腰間,任他將大半重量倚在自己身上,足下一點,飛掠出幾丈遠。 到得南門,便見四家將及藥師門眾人早已等在那里,其余朗月樓弟子分成兩撥同血閣奮戰。 冷寂云腳一落地就脫離開蕭琮的扶持,道:“我沒大礙了?!睊咭曀闹懿虐l現不見楚硯之,心中不安道,“糟糕,硯之前去搭救唐瑛,恐怕被敵人纏住了?!?/br> 不待蕭琮說話,前方忽然傳來一陣轟轟隆隆的沉悶響聲,大地也仿佛被震得搖撼起來。 “這是什么聲音?” “怕是血閣妖人使了什么妖法吧!” “管他人法妖法,咱們殺出一條血路!” 眾人議論紛紛,無數目光齊齊投向聲音的來源。 “不好!蘇枕河是要放下斷龍石困死我們!” 眾人神情一凜,果然見南門上一塊沉重巨石正伴著漫天飛揚的煙塵急速落下! 冷寂云驚得踏前一步,下一刻,蕭琮已比她更快地奔至門口,雙手托住石門,緩了緩下墜之勢。 冷寂云揚聲道:“快撤!斷龍石一旦放下,一個時辰內無法開啟?!钡綍r便如甕中之鱉,任人宰割了。 眾人聽了大驚,立即像門外涌去,不敢再戀戰。 秦不命押著xue道被制的鳳江臨向外疾走,等經過石門時,卻見對方眼中露出一抹狠色。秦不命心頭一跳,還不及細想,便覺一股內力暴漲,震得她跌出五六丈遠,沿著陡坡直滾而下。 蕭琮沒料到鳳江臨的xue道突然解開,眼見他手掌一翻又朝自己襲來,無奈她撐住石門的雙手無法離開片刻,只能硬生生受了這一擊,可吃痛之下手臂的力量頓減,巨石又轟地落下一截。 鳳江臨第二掌揮出一半,便被冷寂云一劍格開,當即反手勾住冷寂云手腕,將他死死纏住不能脫身。 蕭琮看得心急,同時感覺到石門不斷下滑,自己已無力支撐太久。 豫章見狀便將背上的符青交予田悅照看,伸手從腰間摸出最后一顆藥丸,往鳳江臨腳下投去。 “碰”地一聲炸響,竟是一粒釋放煙霧的彈丸。 趁著濃煙滾滾,豫章重新奔回門內,在鳳江臨與冷寂云對掌之際從中加入分開了兩人,對冷寂云道:“快走!” 冷寂云點頭,回手一劍逼退鳳江臨,同豫章一起腳不沾地地掠向門外。 “找死!”鳳江臨忽然一聲厲喝,長劍脫手飛擲向跑在后面的豫章。 鳳江臨的武功高出豫章許多,她匆忙間更加不及躲避,眼看就要被這一劍對穿。 心如死灰之時,她忽覺另一道風聲刮過,緊跟著身體一沉,一個人迎面抱住了她。 豫章一驚睜眼,見是個灰頭土臉的瘦高男子,一眼便認出正是今日作戰時一直出現在自己左右的那人,當時看著眼生,只道是朗月樓的弟子,卻萬萬沒想到他會冒死為自己擋劍。 那人一口血噴在豫章胸前,隨后硬是揮出一掌將她推出門外。 蕭琮此刻只覺那巨石重有千斤,壓得她蹲下|身去,最后只得向旁移出身體,以雙手死死扳住。 眾人皆上前幫忙,仍阻不住石門下落,很快,石塊下緣距地面只剩下一人側臥的高度。 豫章惦記著方才搭救自己之人,心急如焚道:“還有人在里面!” 門內打斗之聲愈加激烈,忽然,一股勁風自內涌來,將眾人撞得一齊向后退去,而石門僅存的縫隙里竟有一人翻滾出來。 巨石落地前的一瞬,冷寂云瞥見門內鳳江臨的旁邊多了一抹亮藍繡云紋的袍腳。 這一眼教冷寂云心神一震,是楚硯之到了! 他在最后一刻纏住鳳江臨,把所有人推了出來! 另一邊,豫章已奔去扶起那個最后翻出門縫的人——為他擋劍的人。 “你醒醒,千萬不能睡!” 男人滿臉污垢,一口接一口地吐出鮮血,身體里還扎著被折斷的劍尖。 他聽到豫章的話,勉力張了張嘴,最終只說出極低極輕的四個字:“帶我……回去……” 豫章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胸口好像被一團棉花堵住,突然喘不過氣來。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伸出手,顫抖地摸向對方臉側,果然找到易容的痕跡,微一用力便將整張面具扯了下來。 盯著面具下面干凈好看卻因失血過多而無比蒼白的面孔,豫章像被定住似的移不開眼,她仿佛聽到自己心頭有一根弦啪地一聲崩斷了。 作者有話要說:卡了好幾天,腆著臉爬上來發文……= = 我發誓下一篇文只寫一對主角一對配角,沒有陰謀,沒有群架,神馬都沒有啊啊啊??! ☆、第58章 頂罪 幾名侍從忙著換下被焚毀的帷簾和器具,另有一些人將門窗敞開,令微風灌入,吹散屋內殘留的燒焦味道。 蘇枕河倚在榻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撫弄著墊在身下的虎皮,聽鳳江臨跪著復命。 半晌,她才“哦”了一聲,道:“這么說,他們沒有被斷龍石困住,已經安然無恙地下山了?” 聽到被有意無意重讀的“安然無恙”四個字,鳳江臨眼中忽然露出懼色,急促道:“是屬下失職,請閣主恕罪?!?/br> 像被什么東西按住腦袋一樣,他的頭已經低得觸到地面。 屋里陰冷的空氣也無法止住不斷冒出的冷汗,鳳江臨幾乎屏住呼吸,等了許久,卻聽到蘇枕河從鼻腔里發出幾聲笑。 “不用怕,本座不但不罰你,還要重重地賞你。鳳右使,你這次做得很好?!彼粗P江臨驚怕的樣子,竟露出得趣的表情,“本座向來賞罰分明,只要你忠心耿耿地替本座辦事,別像冷寂云一樣耍小聰明,本座自然不會虧待你?!?/br> 無來由的稱贊令鳳江臨心中一陣不安,只能恭敬答道:“屬下不敢?!?/br> “你當然不敢?!碧K枕河放慢了調子,語氣里似乎仍延續著贊賞的意味,“懷了符青的孩子還能對她刺出那一劍,足見你的忠心了?!?/br> 鳳江臨霍地抬頭,像被人從頭頂澆了一桶冷水,渾身戰栗。 他心跳如鼓,正飛快地思考著該怎樣辯解,卻見蘇枕河忽然咧開嘴角,哈哈大笑起來,仿佛她之前所講的也只是個笑話。 “別這么緊張,鳳右使忠心不二,當然不會對本座刻意隱瞞,想必是近日事忙忘記了,對嗎?” “正……正是?!兵P江臨低下頭,汗已濕透單衣。 蘇枕河從榻上走下來,親自扶起了鳳江臨,微笑道:“看來是本座安排不當,令鳳右使的差事如此繁重。從今日起,你便安心養胎吧,北面十二分堂的事務,本座自會命他人替你分擔?!?/br> “不,屬下情愿墮去腹中孽種?!兵P江臨心頭一陣猛跳,聲音里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喑啞,“屬下奉閣主之命進入朗月樓,情非得已才與符青逢場作戲,怎能真的替她生兒育女?屬下辦事不力,自當交出十二分堂的調令,聽憑閣主處置?!?/br> 他說完已是臉色慘白,顫抖地取出一塊玄鐵令牌,交還給蘇枕河。 蘇枕河收了令牌,返回到榻上坐下,才笑吟吟地說:“你便將他生下來吧,本座難道還容不下一個孩子嗎?想當年冷閣主所生也是白道盟主蘇因羅之子,不是一樣地養在血閣里?只可惜,冷閣主沒有將他教養好,長大了就只知道犯上作亂?!?/br> 鳳江臨暗中松了口氣,手不自覺地撫上小腹,卻也聽出對方話里又幾分不妥。 江湖上人盡皆知,冷寂云乃是冷謙當年遭數人玷污后所生,怎么又能肯定是蘇因羅的兒子? 他此刻卻也無心多想,向蘇枕河請示道:“冷寂云等人背叛血閣,不知閣主想要如何處置?” 蘇枕河道:“入了血閣的人,便要終生為血閣效命,除非甘愿砍去一條胳膊,或是一條腿,又或者,挖出自己的一對眼珠,否則老死不得離去。冷寂云身為左使,勾結白道圍攻龍棠山在先,叛出血閣在后,本座不能輕饒他了?!?/br> 她說著將一樣東西擲于鳳江臨身前。 鳳江臨拾起來一看,竟是一方巴掌大的鐵牌,待看清上面的字,不由驚道:“格殺令?!” 格殺令下無活口,接到此令的人,十日之內必死無疑。 “你明日派人將這令牌連同楚硯之和唐瑛一并送去白露分堂。在那之前……”蘇枕河笑了笑,“你知道該怎么處置他們二人?!?/br> 鳳江臨聞言,只覺全身毛孔里都滲進寒氣,顫聲道:“屬下明白?!?/br> ****** 斷龍石落下的一個時辰內,任何人都無法開啟。 多數的血閣人因此被關在門內,令蕭琮等人阻力大減,很快便突破重圍,一路向白露分堂方向進發。 一個時辰后,她們進入一片荒林,行至樹林深處,卻見遠處樹冠上忽然撲啦啦地驚起一群飛鳥。 “大家小心,樹林里恐怕有人埋伏?!笔掔吤畋娙送2?,邊探手搭住劍柄。 她側耳聽了聽,果然聽到前方有極低的呼吸聲,從聲音上判斷,竟有六七百人之多。 見眾人久久不肯前行,對方似乎也察覺到行蹤暴露。忽聽三聲鳥鳴從林中傳出,幾百人便像得到信號似的一齊沖了出來。 來人試圖將蕭琮等人圍住,然而雙方在人數上勢均力敵,難以形成包圍圈,最終只能劍拔弩張地分列成兩個陣營,誰也無法前進半步。 蕭琮已看清站在最前的幾人,認出竟然是江湖上僅次于朗月樓的五大門派掌門人,心里隱隱感到不安。 “諸位掌門到此,不知所為何事?” 中間一個白靴灰袍長相端方的中年女人便開門見山道:“實不相瞞,段某日前收到一封匿名書信,信上提及多年前的季北村一案終于有了眉目,而兇手將于今日此時途徑此地。我原本半信半疑,無奈事關季北村一百五十八條人命,若不能找出真兇,實乃江湖武林之恥。段某便邀了幾位掌門前來一探究竟,不想竟然遇到蕭大俠,不知是湊巧還是……另有原因?” 蕭七聽出他話中的敵意,怒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對方見她對段掌門無禮,也給激起火氣,雙方吵吵嚷嚷地罵將起來,誰也不肯退讓半分。 該來的終究躲不過,蕭琮捏了捏拳頭,心知此事恐怕不能善了,當即揚手叫身后眾人噤聲,又命人將重傷的符青和柳行先行送走,然后才對那中年女人道:“段掌門方才說收到一封書信,不知信上面還寫了些什么?” 段掌門便從懷中摸出信箋遞給蕭琮,道:“信上說兇手的背上刺有季北二字,這和我們早先聽到的傳聞一致,想必也是無風不起浪,不可全然不信。倘若蕭大俠想證明清白,便讓我們當眾驗一驗你的后背上是否有此刺青吧?!?/br> 此言一出,五大門派弟子紛紛附和,蕭四卻不悅地上前一步道:“段掌門單憑一紙書信就要我家少主當眾寬衣,大有興師問罪之意,這恐怕不合禮數?!?/br> 段掌門道:“此舉確實唐突,卻也是無奈之舉,若驗明蕭大俠并非兇手,段某自當賠罪?!?/br> 五大門派中有人道:“段掌門何必對她如此客氣,蕭琮曾勾結血閣被朗月樓除名,這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事。咱們稱呼一聲蕭大俠已是給足她顏面,若再不識抬舉,就只有拳腳上見分曉了?!?/br> 另一人道:“不錯,聽說她拜在燕谷神醫門下,武功比從前精進許多,可我看也不見得如江湖上傳得那般厲害,更何況邪不壓正,咱們無需怕她!” 聽了這話,四家將和藥師門弟子哪有不怒,雙方站在前排的人立刻拔出兵器沖突起來,眼看就要發生混戰。 卻見蕭琮忽然身形一動,所過之處響起一陣乒乒乓乓的兵器落地聲,兩排人在一股大力推送下不由自主地各自后退三尺,直到蕭琮回到了原位,仍如在夢中。 蕭琮將五位掌門的兵刃一一歸還,五人依禮點頭致謝,心中卻不約而同地想道,此人的功力竟已高到如此地步,今日若要硬拼,恐怕傷亡不在少數。 而蕭琮甫一同對方交上手,就知道這五人的功力沒一個能及得上蘇枕河四成,日后要想鏟除血閣,非得把他們攏在一起不可。 但這本身就是個難題,畢竟白道江湖與血閣對抗已有多年,江湖門派各自為戰慣了,自蘇家沒落,更是誰也不聽誰的號令。 如今放眼武林,也只有朗月樓漸漸顯露出一方霸主的氣魄,偏偏鳳江臨的叛離給符青沉重一擊,所受的那一劍恐怕也傷及心脈,即便康復了,武功免不得大打折扣,這樣的局勢著實叫人憂心。 蕭琮腦子里轉過這些念頭,又忍不住自嘲地想,自己如今已是自身難保,竟然還有閑心管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