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那小伙子憨厚一笑,兩手在衣衫上搓了搓,“沒事,沒事,反正那封家給的工錢也沒多少,我就是個幫廚的,再去尋活計就是?!?/br> 原來今日魯婆婆又去打聽云家祖宅,卻事有不巧,偏偏在街口拐角處跟一個婆子撞了對頭。 那婆子正是畢家的,當初那畢家白眼狼另娶,生了個兒子,只比云長峰大幾個月,那兒子后來也娶了大戶人家的女兒為妻,就是魯婆婆今日撞上的這位,現如今在蒼梧城的街坊四鄰都稱其為畢婆子。 原本姓畢的做了官外任,撈的油水不少,就算是因為晉安王命人插手罷了他的官,他回了蒼梧城,家里也是奴仆成群,畢婆子剛嫁的那會兒也算是個少奶奶。 不過,姓畢的本就只會舞文弄墨,官場逢迎,別的本事并沒有,他教出來的兒子也強不到哪里去,不事生產,不通經營,偏偏又要擺著官宦人家的臭架子,畢家先前從云家撈的好處和做官的油水也就漸漸的被揮霍光了。 畢家漸漸地將奴仆賣光,大宅子也典了出去,全家人搬進了城東的小院子里,姓畢的白眼狼,倒是禍害活千年,雖說一把年紀了,到如今還挺著呢。 他的兒子,如今人喚做畢大,原本還端著大爺架子,不過后來越過越潦倒,這幾年也放下了身段,做起了從前看不上的賤業,就是給人跑腿辦事,買賣中介,寫寫契約文書之類的。 畢大的媳婦畢婆子,也夫唱婦隨,干起了走街竄巷保媒拉纖的活兒。 那畢婆子的有個小閨女,長得膚白身嬌,人物妖嬈,正好她娘又是做這營生的,自然就給自家閨女尋了個好去處。 這好去處是哪兒呢? 可不正是如今在蒼梧城里越來越興旺發達的封老爺家? 那封家原本不過是尋常鄉紳,有幾間鋪子幾百畝地而已,在蒼梧城中半點不顯,不過也不知道這些年走了什么好運,封家的三個兒子,一個中了舉,一個當了官,還有一個在城中管著越來越興旺的生意買賣,封家的小一輩們也個個本事了得,兩個中了秀才,一個中了舉人,還有個女兒,嫁進了京城,聽說還連著皇親! 如今可不是一般的衙門官員,見了他們家的人,都要禮讓三分? 如此顯貴的門第,就算是畢家閨女嫁進去做個三房姨太太,那也是攀了高枝兒! 是以落魄的畢家也跟著沾了些光,多掙了百兩銀子,那畢婆子也抖了起來,鼻孔向天,走路都掐著腰,恨不得橫過來把一條街都占了去。 也正是冤家路窄,畢婆子閨女才懷上了娃,畢婆子拎著一小包點心進了封家,背著大包袱出來,正是洋洋自得,覺得自家算是封老爺家的正經親戚了,出來到了街口就和魯婆婆撞上了。 這一撞,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雖然過了十幾年,畢婆子和魯婆婆的模樣卻都沒大變,都認出了對方,那還有什么說的,開撕! 本來一個針尖,一個麥芒,倒也是旗逢對手,偏巧那封家一個廚房的幾個下人路過,其中一個正好是投靠了畢姨娘的,看著主子的親娘被撕,那當然要勇于護主,就上來幫手,結果魯婆婆就被推了一把,若不是有這小伙子看不眼去攔了下來,只怕魯婆婆還要吃虧哩! 這小伙子名叫錢水生,是個廚子。 原來再過三天,就是封家老太爺的七十大壽,封家三個房頭都是人丁興旺,有錢有勢,這老爺子的整壽自然要大辦。 幾個主廚當然早就從蒼梧城最好的酒樓里請好了,主廚們都有自己用慣的幫手也都能帶來,不過還有些廚房里的雜活需要人手。 錢水生也是通過朋友說和,才去了錢家,讓管事的瞧了手藝,這才答應他到時候來幫忙,不過,因為魯婆婆這件事,錢水生得罪了錢府廚房那個人,那婆子放下話來,讓要錢水生趁早滾! 封家? 可不就是那個請邪修施術害人的那家? 當年那個封家老頭居然還活著呢! 云玄霜嘴角微勾,露出一絲冷笑。 既然這般,那正好自己也送他一樣大禮。 “多謝錢大哥仗義相助,既然錢大哥會廚藝,正好我家這兩日就要修墳,也需要人幫手做飯,不知道錢大哥可愿意幫忙?” 觀這位小伙子是個忠厚的,若是直接贈銀子,他定是不收,倒不如提供一份工作的好。 錢水生目光一亮,似乎有些個心動,還待猶豫,魯婆婆卻是坐在那兒,越看這小伙越面善,哪里舍得讓這小伙子為自己丟了活計卻沒得著補償的,便也極力勸說。 錢水生最終還是應下了。 魯婆婆一反常態,拉著小伙兒問東問西。 這才知道錢水生這小伙子也是苦命人。 他今年二十二歲,從小就被城西一家姓錢的收養,那家夫妻倆開著家小飯鋪子,成親十五年都沒蹦出一個娃來,也就絕了自己生的念頭,花了幾個錢去抱了錢水生回來,一開始也是當成自家娃一般好生看待。 小水生從小就知道幫著自家養父母做飯切菜,學了一身的廚活,周邊鄰居們見了都道,即使是那兩口子老了,也能把飯鋪子交給水生,安生地過養老日子。 誰想著錢水生十三歲那年,老婆子得了場病便去了。 老頭子約摸五十來歲,倒是身板還行,正巧鄰縣鬧水災,打外頭來了對逃荒的母子,那女人不過三十歲,長得很有幾分姿色,也不知是街坊里哪個好事的,就把那對母子介紹給了錢老頭。 錢老頭臨老又娶個小媳婦,哪里有不樂意的,登時美滋滋地擺酒請客,算是娶了新婦進門。 那新婦先頭幾個月倒還好,等過了半年摸準了錢老頭的脈絡,便開始各種作張作致起來,各種挑撥離間,枕頭邪風猛吹,吹得錢老頭對待養子也一年年冷了下來。 錢水生的地位也就一降再降,淪為了錢家飯鋪子里的長工。 錢水生二十歲那年,錢老頭腿一伸去了。 新婦哪里能容得下錢水生,便將錢水生給趕了出來,幸好錢水生身懷廚藝,好歹也能混口飯吃,只是他的廚藝都是在小飯鋪子里練出來的,那些大點的酒樓飯館信不著他,小點的酒樓用廚子的也不多,是以他這些年就四處打點零工混口飯吃。 魯婆婆本是性情剛硬的,可聽了錢水生那干巴巴的講述,心里卻是揪揪得難受,心想,這小伙子倒是跟我那短命的娃同一年生的,唉,要是我娃還在,說不得也長成這般的小伙子了。 只可惜錢水生跟魯婆婆嘮這頓家常的時候,云玄霜已是回了自己的房間,不然以局外人的眼光看來,這兩人一見投緣,一個意外喪子,一個是打小的孤兒,肯定會聯想□□什么…… 第158章 高人 夜深人靜,正是月黑風高之時,今夜是晉安王爺坐鎮林興鎮的第四日,原本人心惶惶的小鎮老百姓們仿佛吃了顆定心丸。 雖然夜里入睡,還是盡量全家男女老少都擠在一個大屋子里和衣瞇著,但好歹是敢合眼了。 不似前幾日那般,就算是打盹兒,手里也抱握著刀杖,有一點風吹草動就要驚跳起來,吃了上頓就覺得下頓還知道還能不能有命吃那種打骨子里生出來的恐慌了。 在鎮上的人都沉睡之時,鎮長家的大宅正堂的門無聲而開。 晉安王走出了房門,這正院不算大,院子外有四個王府侍衛值守著,小伙子們正警覺地把守著四個角落嚴防死守,倒是都精神抖擻。 晉安王唇角露出個贊許的笑間,手上捏了法訣,身形一晃,便在昏暗的院中沒了蹤影。 不過幾息時間,晉安王已是出了鎮子,直接向天柱山的最深處疾行而去。 夜里無人,晉安王也不用顧忌被凡人所察,直接御劍而行,速度疾似流星。 他審問過那狼妖,據狼妖供述,那個法力強大的黑袍女子就出沒入這一帶……等等! 那個在前方山道上縱躍若飛的身影,看著有點眼熟! 晉安王運起目力在昏暗中細看,居然發現那是個女子身形,一身王府侍衛服!正仿佛火燒眉毛一般地往前趕路,那身手迅速利落得緊,光看速度,在王府侍衛中那是頂尖的好手! 王府的侍衛,又怎么會深夜出現在此? 雖然沒瞧見正臉,可晉安王這回帶來的衛隊里,也就只有兩名女侍衛。 一名三十來歲的孫侍衛,還有就是趙文廣那個女兒了。 孫侍衛身材高大健壯,而這個身影明顯的要略低些,那么就是趙薈娘? 可趙薈娘的身手實在并不怎么樣,就是加上這小半年在侍衛隊里的訓練,也才勉強算得三流而已,怎么可能似這般翻山越嶺,如履平地?更何況是眼下這無月無星的昏暗夜里? 那疾行中的身影自然不知道已有目光在盯住了自己,仍然不知疲倦,雙腿交替,幾乎腳不點地,翻越一座高山,也不過只用上一柱香的工夫…… 女侍衛在一處半山腰前停了下來。 茂密樹叢之間亮起了一團瑩瑩碧火。 那碧火幽幽渺渺地飄了過來,在女侍衛面門前頭一晃,仿佛是在給她指路似的,女侍衛身子僵直,跟在碧火后頭,一步一步地進入了林間深處…… 這里本就是深山老林,人蹤絕跡,野草樹叢密密雜雜,哪里有人行的路?然而那人影卻仿佛半點沒瞧見似的,就那般地直直前行,所經之處,荊棘枝葉紛紛向兩邊散開,為她閃出一條通路,一直走到盡頭的山洞。 那熒火飄入山洞中,映亮了山洞口的方寸之地。 一個高挑的影子,黑袍遮住了全身,身形如鬼似魅,悄無聲息地迎了上來! 趙薈娘一直走到了洞口便停了下來,仿佛她是被人控制的傀儡,此時失了指令,便成了尊不言不動的木偶。 熒火在黑袍人的身周打了個轉,又繞回到了趙薈娘的身邊,懸停在她頭頂上方,正好將她照得清楚,好讓黑袍人檢視一番。 這女子年輕美貌,身體健康…… 黑袍人點了下頭,發出像夜梟鳴叫一般的嘎嘎笑聲。 便見黑袍人抬起一只袖子,那隱藏在袖中的手爪就要點向趙薈娘的雙眉印堂…… 忽然黑袍人的身影一震,急速抬頭看向天空,那暗沉如墨的穹頂之上,卻正有青影半隱于云霧之間,指尖輕彈,已有點點微光,正是一道威力極強的雷電前奏! “陳姓小兒!” 黑袍人的尖叫聲劃破了夜空的寂靜,同時一道巨蛇般的紫色閃電已然劈了下來,黑袍人身形在發現端倪之前已是用盡了最大的速度閃避,甚至還將對面的凡人趙薈娘拉來當做盾牌,饒是如此,那道閃電還是擊中了她的袍子一角,將那身黑色長袍釘死在巖石地上,黑袍人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身子猛地栽倒在地,然而只一息之間,身在半空的晉安王便察覺到了不對,雖然飛身降下,第二道五雷轟亦連發而至,但卻劈了個空。 黑袍人就仿佛化成了一道煙,遁地而走,那件黑袍落在地上,好似無用的蟬脫,在嘲諷著晉安王又一次地沒能斬草除根! 晉安王惱火地將那件黑色袍子虛空拎起來,此時才發現原來這還是件法衣,充滿陰邪之氣,而袍子口袋里還有只儲物袋…… 清晨時分,朱薈娘睜開眼睛,正好瞧見孫大娘端著個碗走了進來。 “你醒啦?來喝了這碗藥吧!” 孫大娘看著床上這姑娘的模樣都不由得搖頭嘆氣。 這姑娘怕是不合適繼續在衛隊里呆下去了。 瞧好端端地,就能把自己弄成這樣! “藥?” 朱薈娘納悶地睜大了雙眼,就想要坐起來,身體一動,這才感覺到渾身都在痛。 朱薈娘忍不住咝咝呼痛,“我,我這是怎么啦?” “你還說呢,明知道這鎮子外頭有猛獸傷人,你還大半夜的跑出去昏倒在野地里,讓巡邏的衛隊瞧見,這才給送回來,也幸虧是被他們看著了,若不然,你這小身板,還不不夠那些野獸啃的呢!” 朱薈娘艱難地坐起身,孫大娘一邊數落,一邊給她弄了個枕頭當靠墊。 朱薈娘努力地回想著昨夜。 昨兒……她還記得被孫大娘說了幾句,心情很差來著,忽然傷口就一陣劇烈的刺痛…… 刺痛之后,朱薈娘搖了搖頭,她竟然什么也想不起來了? 她伸手要接過那藥,卻被孫大娘教訓道,“我來喂吧,你瞧你那手,也不知道是去砍柴了還是拔草了,怎么就爛成了那般?還是說,你還有游魂癥來著?” 朱薈娘打量著自己的手,一道道的血口子,明顯是刮擦的傷口,難怪全身都痛,難不成都是這般的傷? 可自己并沒有游魂癥??? “我昨兒睡著了就什么也不記得了,是大娘替我請的大夫么?謝謝……” “哪是我啊,是王爺吩咐的……誒,你可別多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