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因此升仙無望的修士,有不少就干脆淪落凡人之中,拿幾樣花活術法來欺世盜名,假托神仙,好享受凡間的富貴榮華,酒色供奉。 不過看到這個小丫頭,站都站不穩,小臉煞白還要逞強的模樣,又有些心里松動,將先前漏出去的一點威壓收回來。 “既然你打定主意,那便出城吧!” 修士如何不惱火? 這云家,當初自己明明囑咐過,可以拿著信物去尋他,誰知道他不過,閉關修煉了幾年,一時之間沒有想起,先前打過招呼的門人已經老邁不堪壽數已盡,就是這幾年的功夫,他家就能把日子過得落魄成這樣,到如今只剩下一個小丫頭的地步。 為了云家,他可沒少費心思。 當初云家有難,他就特意插手蒼梧城知府的任命,硬是把知府換成自己的門人好方便照應,現在又跑到了碧楓城來開藥鋪,還不就是為了能在百年之內,保著小丫頭一命,誰知道這小丫頭卻不老實,有了麻煩不來找自己求助,反而要往鄉下跑,難不成,他還要跟去鄉下? 云玄霜心里有些沉甸甸的,默默的行了個禮,就退了出去。 到了今天,她何嘗不曉得這位修士是真的懷抱善意而來。 可重生一世,她是再也不想過度依賴,把自己的命運前途都壓在別人的善心上了! 小伙計笑嘻嘻的目送這位姑娘出門,自己正在那里腦補的歡樂,忽然聽見小院內一聲巨響,小伙計嚇了一跳,差點從凳子上掉下來,趕忙朝院內跑去,誰知才踏進院內半步,就聽見主上的聲音。 “無事!退下!” 小伙計腳跟一旋,乖乖地向后退去,不過眼角卻是瞥見了院內的景向。 等退到外間藥房,這才吐一吐舌頭。 我滴個乖乖呀! 院子里那個磨盤大的石桌,居然就變成了一堆均勻的石頭米分末! 小伙計再次提醒自己,可千萬不能惹了主子生氣,自己的腦袋可不如石頭啊…… 翌日,不約而同的,住在碧楓城的兩房云家人都起了個大早。 云長峰一家坐的馬車仍是當初送云天才回來的那幾輛。 云長峰家在這兒住了十來年,勉強小康,攢下來的家具物什鍋碗瓢盆的也一大堆,雖然共有三輛大馬車,卻也難全裝下。 趙氏摳摳搜搜的,哪一樣也舍不得丟下。 還是被另外三人,共同鄙視了一頓,說到了那太和城,貴人賞的什么沒有?還稀罕這些破爛? 趙氏才rou疼的丟下了大半,只帶了值錢之物,饒是如此全家的家當,也零零碎碎的裝了一馬車。 雖然搬家是大事,好在有貴人派來的人手相助,云長峰一家倒省心的很,不多時,就全部上了馬車,一路向城門而去。 除了云天才,其他人都是頭回做這般寬敞豪華的馬車,都是瞪大了眼這里摸摸那里瞧瞧,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 趙氏樂得嘴都合不上,一會兒坐在松軟舒適的座椅上,感嘆著座椅你自家的床還軟和幾分,又掀開簾子嘲笑路過的其他馬車又破又舊,怎么好意思上得了大街。 趙氏在那里得瑟不要緊,剛好被小桃給瞧見了。 云玄霜也是定了今日去西上莊,被嘲笑又破又舊的馬車就是她們坐的。 “jiejie你看,那不是趙氏嗎?” 小桃眼尖,最先瞧見的就是趙氏那張刻意打扮過的老臉。 云玄霜順著小桃的手指望過去,正好瞧見斜對角的一輛豪華馬車里,趙氏正撩著簾子,無比得意的向窗外左顧右盼,仿佛是個將要嫁入豪門的新娘子似的,頭上插著黃燦燦的金釵,脂米分涂了滿臉,紅紅白白的都有些嚇人…… 第62章 分路 趙氏正洋洋得意只覺無限風光時,突然眼珠一轉就瞧見了小桃。 眉眼一聳,張嘴就要說幾句冷嘲熱諷。 卻被車內的人一把就拉了進去,車簾也放得密密實實。 車內其他三人,都齊埋怨,“躲還來不及呢,你是怕她不起疑心???” 趙氏只得老實下來,咕嘟著嘴,心里頭暗自咒罵小賤人。 其實云玄霜早就已經發現,那一隊豪華馬車里坐的竟然有云長峰一家人! 上一世,這一家人也是因為攀到了高枝,所以才搬走了吧? 聯想到他們家先前的種種,她自然推測出,那個所謂高枝,跟被弄走的假玉佩有關系。 也許這個玉佩是什么貴人的信物,也許是個價值連城的寶貝。 所以這一家人,才攀上了高枝,就迫不及待地從碧楓城里搬走。 然而令云玄霜奇怪的是,明明那個真的玉佩還在自己脖子上掛著呢,難道說都過了這么長的時間,那會兒她從玉器店里買來的尋常貨色,竟然能一路蒙混過關不成? 而云長峰一家人坐的馬車,位于車隊中間,看上去前頭有車開道,后有壓陣,似乎很是尊貴威風,但反過來也算是被押解啊。 云玄霜特意地關注了下趕車的車夫和騎在馬上跟車的幾個大漢。 跟車的大漢穿的都是尋常侍衛服色,馬車夫的則是灰色細布袍服,看似尋常富家下人。 然而,那些大漢舉手投足,利落非常,互相之間并沒有多余的話,大多數時候都是以眼色示意。 以云玄霜在京城顧家做了幾年少奶奶的經驗看,個個應該都有不凡的武藝。 這一干人居然護衛著算是小人物的云長峰一家,由此可見他們背后的主人定然相當有實力,絕非一般的富貴人家,至少也該是頂級貴族。 不知道上一世暗害自己的晉安王妃跟這幕后的主人有沒有關系? 然而云玄霜腦洞開得再大,也想不出來這兩者之間的聯系。 此時那車隊里落在最后的一輛馬車內,正坐著一老一少。 老的約莫四五十歲的年紀,面容清瘦,頜下三綹長須,一雙狹長三角眼,眼內精光四射,身穿青色道袍,頭戴逍遙巾,一副老學究的模樣。 年少的不過十二三歲,面皮微黃身形瘦小,尖嘴猴腮的一張臉上就數眼睛最靈活,總是滴溜溜的轉著,顯得很是機靈。 老者正掀起車簾,悠然看著街上景物,似乎身為外地客,對什么都興致盎然。 少年也往外瞄,正好看到趙氏被拉回車內,不由得面露鄙夷之色,輕聲冷笑,”不知死活的婆子!” 不過是個窮賬房的婆娘,先前搬家時指手劃腳,趾高氣昂的指派自己做活,真把自己當成主子了! 我呸! 老者目光一轉,重重地咳了一聲,低聲道,“言多必失,莫忘了你是來干什么的?” 當然了,那趙婆子先前喬張作致那般模樣的確令人厭惡,不過好在也忍不了多久,自然是為主子辦事要緊。 他們兩人這一番話,說的含含糊糊,聲音又低,卻是一字不漏的被云玄霜聽去了。 云玄霜五感敏銳,但因修為過低,還不能動用神識,只能靠猜測來判斷二人的身份。 雖然只有短短兩句話,可透露出來的信息卻很關鍵。 這般大的排場來接云長峰一家人,按說他們一家應該在那背后的主子眼中分量不低,為何這二人語氣里透露出來的,卻是滿滿的惡意? 云玄霜若有所思的望著云長峰一家的馬車,車簾拉的嚴嚴實實的,半點光都沒透出來,不過馬車里的四個人,卻如同老鼠開會一般,糟糟切切個不停,還夾雜著低低的笑聲,云玄霜不用刻意的去分辨,也知道這一家人,正想著富貴榮華的美事兒…… 云玄霜收回了目光,在心里為這一家人點了個蠟。 究竟是奔向死路,還是富貴榮華,眼下看來,第一個選項的可能要更大。 拿著那枚玉佩就會帶來災難或者是富貴,云長峰一家人是死氣白咧趕著搶了去,所以無論碰到什么樣的結局,也是他們自找的。 兩房云家人所在的馬車和車隊出了城門,共行了一小段路,在一處岔道口分了道。 小桃望著那車隊的影子,做了個鬼臉,朝窗外重重地呸了好幾聲。 哼,一家人那般鬼鬼祟祟,就算坐在金子鑲邊的馬車里又怎么樣?誰知道他們是不是去干壞事兒的? 另一條道上,趙氏也把頭伸出窗外,瞇起眼睛朝后張望,見云玄霜坐的馬車果然瞧不見了,這才提肩縮脖,拍著胸脯大大松了口氣。 “這小賤人總算離了眼!” 眼看著自家就要飛黃騰達,她可不想讓楊氏的閨女跟上來沾光,明明這前程都是自家兒子辛辛苦苦奔來的!那小賤人懂個啥?守著金元寶討飯吃,活該一輩子貧賤! 眼角一斜,歪嘴又罵,”小小年紀的,就總往鄉下野地里跑,那野地里是有金有銀,還是有漢子???” 相隔已遠,趙氏的咒罵,就是云玄霜的耳力再好也聽不到了。 只是在路程過半時,她忽然讓馬車停下,往回繞路,走另外一條小道去西上莊。 這另外一條小道,比起現下正走的這一條,要崎嶇難走的多,更何況還要繞一段路? 車夫本有些不樂意,既心疼馬又心疼車,還是聽魯婆婆說了,愿意多加些銀子,這才有些不情不愿的繞了路。 離他們半里處的山坡樹林內,幾個蒙面人伸長了脖子,從一開始的摩拳擦掌十拿九穩,到微感疑惑掐指細算,始終眼巴巴地望著來路,吹著小風,直到天黑,日暮…… 在西上莊買下的小院已經整修一新,院墻加高,新換了屋瓦門窗,又粉刷過一遍,看上去就跟新屋子,也沒什么兩樣。有幸進去參觀過的村民們都紛紛贊嘆,原本這小院兒就是莊子里數一數二的,這么一收拾,就是給地主老爺住,也差不離了。 馬車趕在中午時才到了西上莊。 先前已經捎過口信,因此王大郎和他媳婦兩個,早就在小院兒里候著,米已熟,菜rou也洗切停當,就等著東家姑娘他們來,才下鍋現炒哩。 馬車接近村口的時候,路旁的大樹上齊刷刷跳下來兩個人影,沖著馬車歡呼雀躍,雙手連揮。 正是王大牛和孫家少年兩個。 這倆少年貌似都穿上了各自最好的衣裳,手臉洗得干干凈凈,頭發也梳得整齊,打扮得精神抖擻,嘴角一直是上咧著的,根本藏不住笑容。 小桃也從窗子探出頭去,沖著二人招手,遠遠地就打起招呼來?!贝笈?,孫小哥,你們是在這里等我們嗎?” 貌似對這小桃,兩個少年都有點害羞,靦腆的笑著點了點頭。 還是大牛說道,“這回可比上次來的遲了些,我爹我娘他們就等著下鍋炒菜了,俺這就回去告訴他們!” 說完撒腿就一陣風似地往回跑,孫家少年起初一愣站在原地沒動,只是拿手摸著腦袋直朝馬車的方向傻笑,還是王大牛又轉回頭來拉了他一把,兩個少年這才仿若腳下踏了風火輪似的,幫村里跑,比馬車的速度還要快上許多。 小桃瞧著嘰嘰咯咯的笑,又來扯云玄霜的袖子,“jiejie,jiejie,那個老疙瘩的頭,已經全好了呢!” 原本看著滲人的滿頭包,現下已經完全平整,雖然還有一些紅色的印子,但長出了短短的頭發也就蓋去不少,再過一段時間長成了,就跟從來沒有生過這毛病一樣了! “jiejie也是個小神醫呢!” 為什么要說也呢? 羊角巷附近的那家新開的醫館,收費不貴,醫術又高,附近街坊們是最先受惠的,好些人家久治不愈的病人或是出不起要錢只能拖著的貧戶們,有好幾位都是只吃了三五副芯,就立竿見影見效了的,于是那安和堂迅速聞名全城,那位白老大夫被尊稱為神醫。 云玄霜在小桃腦門上一彈,笑道,“什么神醫,不過是誤打誤撞碰了巧而已,你這小丫頭,可別到處亂說?!?/br> 先前也是看著少年過得太凄慘,不免引起了幾分同病相憐的心思,這才冒失的試了一把。